第十八章風雨飄搖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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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現在是更加繁榮了,尤其是遇上一年一度懸文蒲的端午佳節,大街上到處是人,粽子和雄黃的香味一陣陣鑽向行人的鼻孔,雖説佳節應在家中過,但是,城中各酒樓仍然家家賣滿座,東大街的居易樓當然也不例外。
這時,又有一老一少在向居易樓這邊走來,老的年約四旬出頭,五旬不到,面目醜怪無比,年輕的是個少女,穿着一身火紅勁裝,肩後還斜配着一支姣鞘寶劍,這名紅衣少女之美,與同行那名瘦削漢子之醜,正好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不過,這年頭人們見識多了,看到這情形,誰也不表訝異。
醜漢和紅衣少女這時已經來到居易酒樓下,在上樓之際,只聽那紅衣少女向醜漢問道:“醜叔叔敢保證他今天一定會準時到達嗎?”醜漢臉上那雙陰陽眉一跳一跳的搖搖頭道:“談保證,誰也不敢,不過那小子應該不是一個輕諾寡信的人,在正常情況之下,小子將沒有理由…”紅衣少女秀目一瞪道:“什麼小子小子的,他沒有名姓麼?”醜漢扮了個鬼臉,嘻嘻一笑道:“哎啃,我的大小姐…咳咳…木,咳,愚叔是説這個…他,老弟,照道理一定會到才對,因為,賢侄女知道的,今天這約會是由他主訂,也就是説,只有愚叔,才有不到之可能,説不到,他小…小…老弟已經早來了亦未可知。”紅衣少女眼珠一滾,突然搶去前面,蹬,蹬,蹬,快步而上,人站樓梯口,旋身四掃,明眸出無限迫切之
。
人在梯的醜漢仰臉向上道:“來了沒有?”紅衣少女皺着眉峯搖搖頭,醜漢接着加以寬
道:“是我們來得太早,離正午還有一刻呢,來,我們先佔座位,要坐得下三個人你知不知道他愛吃什麼菜?”三人份的座位給騰出來了,夥計捧着一塊木牌,從耳夾上取下一支禿筆,筆頭在伸出的舌尖上滾了滾,然後引筆就牌,蓄勢以待,夥計望着那名醜漢,醜漢望向紅衣少女,而紅衣少女則在四下張望,
本沒有注意到醜漢在等她點菜。
夥計又拿筆頭在舌尖上滾了滾,同時重重乾咳了一聲。
醜漢似給傳染了,接着乾咳一聲,低聲道:“喂,我的小姑,您,咳,不要再找了,就坐這兒也很好,嗷,對了,我們點萊陽,要不要來點酒?”醜漢正在説着,樓下那個管賬的忽然出現樓梯上,手中揚着一封信函,大聲四下嚷道:“客官中有沒有一位五大爺,或是夏姑娘…”醜漢烏豆眼一瞪,促聲道:“啊,快,可能就是…”其實,醜漢這樣説,
本就是多餘的,因為等他話完,那名紅衣少女早已急步上前,自店家手中將那封信接下來了。
回到座位,紅衣少女開始急急拆封,箋閲讀,醜漢隔着桌子不住跳眉睞限問着:“上面怎説?”紅衣少女匆匆看完一遍,又再看一遍,然後,一聲不響將那張薄薄的信箋丟去醜漢面前。
醜漢以手指將信箋按在桌面,低頭看去,只見箋上潦草地這樣寫着:“小弟失約了,如再逢家父請轉稟他老人家,勿以我這不肖子為念,生養大恩,當圖來世!若紅雲姊亦在座,請她保重。您已盡心,前約取消,謝謝老大哥。文束玉百拜。”醜漢與紅衣少女究是誰,自然毋須待得,這時,鬼爪抓魂手一伸,又將那隻封套取過,只見封套上寫的是:“煩
貴樓酒客醜大爺或夏姑娘,內詳。”鬼爪抓魂霍地起身道:“走!”夏紅雲緩緩轉臉道:“去哪裏?”鬼爪抓魂道:“這封信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們去樓下問個清楚,然後趕去將那小子揪出來好好訓他一頓,倒請教他小子這算什麼意思廣在樓下,那個管賬的夥計向鬼爪抓魂和夏紅雲二人解釋道:“送這封信進來的就是這兒過去不遠,拐角上李家的小癲子,大爺知道的,這些娃兒們,只要兩個青錢,要他們幹什麼都幹。”鬼爪抓魂點點頭,朝復紅雲一甩下巴道:“再去找那娃兒問問看。”樓上的那名夥計追到門口高聲問道:“兩位還回來不回來?”老少倆這時那有心腸理他這個碴兒,雙雙趕來轉彎街口,果然看到一羣十三、四歲的孩子正在滾銅錢耍子,鬼爪抓魂上前問道:“誰是小癩子?”一名頭上疤痕累累的孩子擦着鼻涕抬頭道:“是我,怎麼樣?”鬼爪抓魂對付這種蘿蔔頭兒還真有一套辦法,只見他掏出一把青錢,在手上嘩啦嘩啦一搖道:“我這兒也有一封信,能不能頓小弟給我送去先前叫你送過信的相公那裏?嘍,這兒是給你的賞錢!”那個叫小癲子的孩子又揩了一把鼻涕,正想接錢,忽又縮手遲疑地翻眼道:“相公?那一位相公?剛才叫我送信去居易樓的是個叫化子呀!”鬼爪抓魂和夏紅雲聞言均是一呆,夏紅雲忙問道:“哪叫化子哪裏去了?”小癩子搖搖頭道:“不曉得。”夏紅雲又問道:“那麼生做什麼模樣,你記不記得?”小癩子皺起兩道黃眉
,哺哺道:“就…就像…叫化一樣…”夏紅雲聽得一頭是火正想罵出口,鬼爪抓魂忽然槍向那小傢伙道:“知道了,謝謝,錢拿去吧!”説完,丟下幾枚青錢,拉起夏紅雲便跑。
夏紅雲大惑不解道:“醜叔知道了什麼?是真的知道還是假的知道?”鬼爪抓魂腳下不停,一面答道:“跟我來,你就明白了!”説着,又冷笑了一下接道:“好小子,居然想在我醜鬼面前玩花樣,嗅,你小子就是轉一千道手,我醜鬼也得將你小子從狗裏挖出來!”二人最後來到一座破廟前面停下,夏紅雲訝然道:“這跟這兒的丐幫分舵有什麼關係?”鬼爪抓魂不理,走上一步向廟裏喊道:“甘瘸子,你出來!”喊到第二聲,廟裏有人應道:“是那位朋友”話聲中一名中年跤丐出現,衣帶上三個法結,顯然正是這兒丐幫長安分艙的分舵主。
那被喊做甘瘸子的中年跛丐生就一副紅蟹臉,雙目光湛然,他似乎對夏紅雲更為
悉些,怔得一怔,惶然失聲道:“夏姑娘今天怎麼有空”話説一半,臉
忽變,好像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身軀一轉,衝着鬼爪抓魂抱拳唱了個肥暗道:“前輩駕臨,有失遠
,甘瘸子罪該萬死!”鬼爪抓魂極不耐煩地烏豆眼一瞪道:“少來這一套好不好?你他媽的是我醜鬼看着長大的。肚子裏幾條蛔蟲,我醜鬼清清楚楚,再文謅些,還是一張死蟹胎.一肚乾草料,惹得我醜鬼
起,説不定連你那條好腿…”夏紅雲一旁板臉攔着道:“如屬下馬威,已經儘夠了,現在就請
辦正經事如何?”鬼爪抓魂給一語道破心事,不
嘻嘻一笑道:“説穿了多沒有意思!”甘瘸子那有不知這位怪俠生
為人之理,這時笑了笑,躬身道:“前輩如有差遣,就請吩咐吧!”鬼爪抓魂頭一點道:“好,馬上派人出去查一查,看貫舵弟子剛才有誰為人送過一封信去居易樓,查到了,別聲張,我醜鬼要親自問話。”甘瘸子轉身向隨後跟出的幾名一結丐目一揮手,彼此不説句話,四五名丐目便即四下散去。
甘瘸子轉過身來道:“這多少得費一點時間,前輩請和夏姑娘一齊進來坐坐怎麼樣?”鬼爪抓魂哼了一聲道:“坐就行了麼?還沒有吃過東西呢!”甘瘸子忙笑道:“巧極了,舵上正準備開飯,菜談不上,酒卻有兩壇上品,是咱們幫主特別犒賞本舵一年來之優異表現一個時辰之後,派去各路查詢之丐目先後返舵。
不過,每個人的回覆都幾乎是一樣的:就是分舵各路弟子,今天沒有任何人為人送過信。
鬼爪抓魂皺眉喃喃道:“這就怪了…”甘瘸子忍不住問道:“前輩想查問一件什麼事?”鬼爪抓魂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沒有開口。
夏紅雲放下筷子道:“我們現在就自己去城中各處找找怎麼樣?”鬼爪抓魂嘆了口氣道:“這小子明過人,易容術又極拿手,他如有心規避我們,試問,偌大一座長安城,我們到哪兒找去?”夏紅雲甚為着急道:“不然怎辦?”鬼爪抓魂又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道:“坐在這裏等,也不是辦法,現在只好到處瞎闖一通,看能不能僥倖碰上運氣了!”文束玉守在街角拐彎處,眼看着那名癲頭小子進入居易樓,又站在那裏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輕輕一嘆,黯然低頭走開。
他現在一身衣服已很破舊,人又病得變了形,所以,現在的他,就是不施用任何易容術也已不愁被人認出他是誰來。
文束玉漫天目的地向前走着…
從昨夜到現在,他又經過數度調息無效,結果,他知道,他這一身病大概已不是普通大夫和普通物藥所能為力的了,不過,他私心仍想找個比較高明的大夫試上一試,不是麼?求生是人類的本能,無論如何,他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等待死神光臨。
到哪裏去找比較高明的大夫呢?
他過去沒有生過病,以致對這方面一向很少留意,這得找個老長安問一問。
文束玉向前走着,走着,忽然間,他對周遭景物似乎升起一片悉之
,定身抬頭一看,嗅,怪不得了,原來他已於不知不覺中來到雙獅嫖局門前。
雙獅鏢局堂屋內,一切陳設如舊,兩名夥計蹲在條凳上下象棋,鄭師爺則戴着一副老花眼鏡站在賬櫃後面撥算盤,在縹局而言,這種清閒氣氛正足以説明,這家鏢局營業之鼎盛,所有的鏢師都出鏢了,連一名得力的趟子手都沒有留下,這不是可喜的現象麼?
是的,文束玉心想:五萬鏢銀經兩家鏢局丟了,結果卻由其中一家獨力追回,這消息一旦傳開去,雙獅鏢局的聲名當然要看漲。
文束玉心情很動,他真想跑進去抱住鄭師爺痛哭一場,問候每一箇舊
夥伴是否實好,然後要對方轉告每一個人:他,文束玉,曾為雙獅鏢局挽回一次厄運,但是,他自己現在卻已不久於人世無可挽回,別了,親愛的夥伴們,永別了!
文束玉弓起背,雙手按
,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滴,他由於心情
動過度,心痛竟又突然發作。
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倒下去,同時勉力支撐着,搖搖墜地轉身走開,他不願讓任何人知道他文束玉已變成今天這副可憐樣子。
回到北城那家小客棧,文束玉手一摸着牀沿,便即昏倒過去。在這種廉價客棧裏,店夥對客人是談不上什麼伺候的。不知過去多久,文束五終又自動悠悠醒轉。他從牀前地下摸索着爬起來,喝了兩口冷茶,又定了半晌神,方將一名店夥喊來房中,他向店夥問道:“夥計,長安最有名的大夫有哪幾位你知道不知道?”説着,他又加添着道:“請挑最有名的説,單口碑好還不算,最好在醫道方面有真才實學,曾經醫好過人所共知的疑難雜症。”店夥盯着他道:“有名的大夫,診金可不少呀!”文束玉點頭道:“這個我知道。”店夥眨了眨眼皮道:“是您”文束玉連忙接下去道:“不,是敝東想請,南鄉的沈百萬,諒你老大也有個耳聞吧?小弟便是從沈家莊來。我們三少爺最近得了一種怪病,老爺差小弟來城裏,説是叫小弟不必忙,慢慢找,找就找個好的,診金多少,都在其次。”店夥放下一顆心似的點點頭,又想了片刻,這才屈指計算道:“談到名醫,長安倒是着實有幾位。譬如説:法王寺後的張駝子,水井衚衕的曹一帖,以及楊柳坊的馬四太爺,這幾位,都很不錯,不過,您是從南鄉來,要請他們這幾位恐怕不容易。”文束玉微不解道:“為什麼呢?”店夥皺眉道:“這些人診金昂貴固不必説,問題是凡屬名醫,都免不了有他們的怪脾氣,常使病家頭痛之至。第一個是馬四太爺,您
本不用去找,因為這位四太爺有個
病,不論出多少銀子,他都不出診。第二位是張駝子,也有個不大不小的
病,就是一天只看三名病人。第四個去,哪怕是他老子,他都閉門不納。最後那位曹一帖,人緣較好,醫道也不錯,不過,此人亦非善於相處者,他首先不看他不認識的人,所以一向有往還的病家均為城中知名之士,南鄉沈百萬,無人不知,這一關容許通得過。其次便是他先生那一筆寶楷,開出藥方來連藥店裏幾十年的老掌櫃都認不全,病家怕他先生不歡喜,十九不敢多問,聽説他這一手神仙字只有一個叫獨眼龍的跟班完全識得,而這位獨眼龍嫖賭無一不來,其貪無比,端起架子來往往比他們主人還大,以致花不起銀子的人,縱然求得上這位曹一帖,如果買不動那位獨眼跟班,藥方到手,仍然等於一張白紙!”文束玉點點頭道:“無妨,小弟願意明天分別去試一試,謝謝你老大了。”第二天,文束玉首先去找楊柳坊的馬四太爺。在文束玉來説,店夥口中的長安三大名醫,當以馬四太爺最好商量,因為他是自己送上門去看病,並不需要對方勞駕出診。
找到馬府,文束玉先到耳房掛號,耳房中那名家人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搖頭道:“四太爺今天不在。”文束玉尚信以為真,忙問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那名家人悠然閣目道:“不清楚,過上三五天你再來看看好了。”文束玉發覺對方語氣似乎有點不對,約略一想,忽然省悟過來,於是,他取出銀包,故意將裏面的金葉和銀塊在對方的面前顯一遍,然後挑出其中一塊五兩重的銀錠子遞過去賠笑道:“麻煩總管進去看一看如何?也許四太爺他老人家自外面回來時適您老不在亦未可知。”那名家人雙目一直,呆了好半晌,方始搭訕着乾咳道:“咳咳,這…倒有可能,適才隔壁王三爺請我過去欣賞一幅古畫,我的確離開了一會兒,現在進去看一下也好,咳,不過,這…這個我可斷斷不能收你的,因為,咳,我還不能擔保四太爺一定在。”文束玉忙又將銀子推過去道:“總管見外了,不在又何妨?今天不在有明天,總有在的時候,您説是嗎?”那名家人至此不再客氣,衣袖一掃,掃起那塊銀錠子,起身向後院走去,不消一會那名家人去而復返,滿臉掛笑道:“恭喜您了,四太爺果然剛剛回來。”文束玉信口敷衍了兩句,便跟在那名家人身後,來到一間收拾得極為雅緻的書房。
不知是否這名家人已經遞過話的關係,那位道貌岸然的四太爺顯得很是客氣,不但讓座,且還命小童泡來一碗香茶,接着展腕把脈,看舌苔,問起居,以及以前的健康狀況和得病的時,文束玉一一回答了,最後反問道:“請教四太爺,晚生這次究竟得的是一種什麼病?”馬四太爺捋髯道:“在醫經上來説,這種症候叫做‘心賢不
,氣虛血旺’!病症起於勞累過度,飲食失時,服兩帖藥當能慢慢好轉,我現在先開個方子,你回去吃吃看,三天之後,再來複診。”最後,方於開好了,文束玉問診金多少,沒想到馬四太爺竟然擺頭,道:“老朽薄具家財,頗堪自足,行醫純屬濟世,診金一向不受!”文束玉當場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那名家人一旁
口道:“這位老弟也許不是長安本城人氏,可能有所不知,我們老爺説的都是實話,咳,不過,你這張方子可要拿去東街老長生藥鋪配藥才好,長安只有這家鋪子藥材最地道,雖然價格可能貴一點,但是,吃藥是為了治病,藥不好,方子再高明些亦屬枉然,這個道理你老弟應該明白。”文束玉連説當然,於是千恩萬謝向主僕兩告辭出來。
找到那家老長生藥鋪,藥抓好,夥計算盤嘩啦啦一陣撥動,然後夾起筆桿,將算盤搭的一板,抬頭淡淡説道:“二十八兩七錢四!在這裏煎另加三錢三。”文束玉聽得一呆道:“多少?”夥計不耐煩地道:“二十八兩七錢四,這裏代煎則另加三錢三。你老弟是不是耳朵也有病?”文束玉呆了片刻,終於如數照付,甚至連代煎費都付了,因為他已漸漸地明白過來,那位馬四大爺並不是真的不收診金,只不過是要了錢還要名而已,煎費三錢三也貴得不合情理,不過,文柬王猜想這裏面可以另有它的“道理”凡藥都用“引子”引子在藥方中的地位相當重要,在這裏面,很可能在引子裏出花樣,他多的都花了,又何必因小失大,再去吝惜這三錢多銀子呢?
文束玉依囑吃完二帖藥,可是,吃與不吃,完全一樣,病症在服藥後一點也沒有減輕之趨勢,保證未能兑現,手段自然可疑,文束玉對馬四太爺失去信心,只好再去找那位張駝子碰碰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