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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郎倒是一身好力氣！”言落，便見那人回頭:燭光照映下一張臉皮倒還白淨，只吊眉鷂目，骨架突稜，乍見不由令人聯想崇山峻嶺、嵯峨孤峰……

“你是說——奴家？”面帶疑惑抬手了下單髻上的金釵，那人嗓音仍舊低沉。

“此是小女！”馬朱氏面復冷，轉回案前拔出剁刀，“這二人眼神極差，莫須計較。”顯是說與身側女子聽的。繼而一刀下去，半片羊頓分為二，再數回手起刀落，案上的骨便四分五裂。

似一陣寒意乍撲面，郭、荀二人不約而同抖索了下，齊齊後退出門。郭偕心跳猶甚，拉過身側人附耳輕語了句，便見彼者點頭，卻還惘:“瞧……是瞧清了，但為何……？”

“你方才說，有話帶與我？”門內飄出的聲音冷若霜雪。

郭偕正身一拱手:“翠婆說了，教你得空尋她吃酒戲牌！”言罷不待門內答話，拉起身邊人落荒而走。

出了店門，二人依舊疾步如飛，走了三五十丈才停下。看身後無人跟來，郭偕長舒一氣，待荀渺吐息漸平，才道出原委。

“你說甚？那……那是……”那人瞪大雙目看著他，一臉不可置信:“然那……那是雌是雄吾尚未清楚啊！”郭偕難堪:“吾之前亦不曉她是這般，但只聞其為獨女，家中薄有資財……況且那時也不知你身負功名，遂才……”

“資財……”聞此二字，荀渺面微妙，半晌不復言語。

猜到他心思，郭偕嘴角浮起一絲鄙夷:“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二者之間，知微終須擇一。”或正全心斟酌取捨之故，荀渺竟未聽出他話音帶諷，嘆息了聲，一時愁容畢顯，吐道:“聖人有言，’執形而論相，管中窺豹也’。吾本不當以貌取人，擇更當重內而輕外，取德而舍貌，只是……”，低頭，鞋底蹭著腳下的石子，“吾……吾看她卻是細窄，恐不利生養。吾乃獨子，一肩擔著延續家脈之任，因是……”言至此竟似哽咽，抬起的雙目微微發紅。

郭偕一愣，轉頭避開那雙求教之意的眸子，一時倒為方才的輕慢生悔，遂寬道:“實則你也不必沮喪，更無須心急，此女既不合你意，改另擇便是。你既有功名伴身，又方加官進祿，卻還患無？”孰料此言一出，那人愈發沮喪，乃是連連搖頭，嘆息不止。郭偕詫異，幾番試問，那人才半羞半愧、支吾道出內情。

原是，其人及第之初，倒也多得豪門權貴青睞，以女下嫁，然他彼時風華正茂，又是初登科，心氣自高於以往，聽聞那幾位閨中嬌女，或年歲略長於他，或難稱有姿，或德才不兼備……總而言之，並不全然合意，再思來自己少年得志，將來必是平步青雲，自不在婚姻大事上草率，遂乃一一回拒了，然孰知，正是此一舉，竟令他懊悔至今！

但此之後，他在秘書省一任三載，碌碌無為，莫說遷升無望，甚趨於教外遺忘之境。至於姻緣無落，初時他倒還不甚上心，至過弱冠，才始心急，乃託人四處牽線，卻可惜但有些財勢的人家，只探聽過其人家世與現狀，便皆婉言回拒，說來不過是嫌他前途渺茫，家世又微薄（他荀氏在江南本也算小有名望的書香之家，自八代前出了前朝一三品學士，子孫便皆以文人自居，上百年來只集經書，不事耕種，更不通經營，然偏生後世子弟中再未出得一個進士，家道因此衰，至其父一代，族中多數人家已堪稱赤貧。而其父一生數次進考不第，因此鬱郁，早早撒手人寰，母親數年後亦隨之下世，彼時荀渺尚幼，靠族人接濟才得過活。而後為讀書進考，欠下一筆不菲外債，因是自他登科起，所得俸祿大半便用以還債，餘下的勉強夠支撐他在京中的衣食住行。）。

“未曾想，汝卻這般不易！”聞過其人生平，郭偕自生同情。

鼻子，彼者眸光垂地:“遂而，當下還能容我擇揀的餘地已是不多，當年吾得隴望蜀，一心但求盡善至美，卻終貽誤青，如今再不覆轍重蹈，以免孤獨此生。”郭偕聽他言下竟有屈就之意，不蹙眉:“話雖這般，然那馬氏實是……”見彼者面愈黯，即是止言，躊躇半晌，一咬牙:“罷！郭某既攬下此事，便當盡力促成。家母當覓得三位良家女，德才品貌皆可，本是令我擇一而取，然我當下無心於此，遂你若不棄，便將此三人生辰八字拿去，算下若有相合者，便由郭某替你保定，你另尋人前往說合，思來當是能成。”

“這……”荀渺遲疑了下，抬起的眸中已充斥，只又半懷不定:“既是郭大娘子為你擇定之人，我豈能……”

“無妨！”郭偕一揮手，但顯大度，“我本也不喜……”言至此戞止，眼角不知何時躍上一抹赧，轉開目光:“實則，吾已有意中人，因而當下……”聲音漸弱，眼前卻浮現出那個清塵出世的身影，心倏似被何物撓撥了下，便嘴角上揚，竟似痴笑。

“意中人？”荀渺咽口唾沫，一時浮想聯翩。半晌，才抬指叩叩額角，盡力擠走心中那些鄙俗之念，向前一拱手:“如此，荀某便就先謝過郭兄了。”事說定，郭偕才想起，那三女的生辰八字尚在老母手中，無緣無故他自不好唐突討要，再則他方才一時意氣，允諾為荀渺做保山，此刻細忖卻是荒唐:原是為他擇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