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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罷。我在越浦的宅邸,正需一名往來冷爐谷的聯絡人。鬱小娥,你可願意?”饒是機如鬱小娥,也愣了老半天,才會過意來,難以置信,顧不上應答盟主之請,喃喃道:“為……為什麼……我……我明明是……”總算沒吐出“叛徒”兩個字。

在冷爐谷失陷之前,撞破她私下與鬼先生易的耿照,該是全場唯一一個,知她確實通敵叛教的目證。

鬱小娥當他和雪豔青一樣,都是姥姥擅立權的傀儡,雖然他在定字部道之前表現不俗,終究是花花擺設,仍是姥姥說了算,內心抱持一絲僥倖;早知姥姥會將自己的命運,全由他決定,鬱小娥怕一進大廳就已腿軟。

(他為什麼……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是你應得的。”耿照對她低聲道:“我不是同情你,你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用行動證明了你的實力,以及對教門的忠誠。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會有很多困難,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與教門站在一邊。至於你犯的過錯,對教門來說很有價值,我相信你不會再犯第一一次了,是也不是?”不……不會再犯麼?鬱小娥喃喃自問。這個人,憑什麼這麼有把握?

“因為你比誰都明白,道這堵高牆,對天羅香的意義。”耿照道:“你不想把‘牆’拆了,親眼瞧一瞧,教門能走到多遠的地方,會變成什麼模樣?”——原來,這才是“破門出教”的真義!

走出牆外,見證天羅香的重生……或隳滅。或許也幫忙拉一把。

從沒有人對鬱小娥有這樣的期待。

她是雜草,是蠅營狗苟的外四部,不知檢點、隨手可棄,合當自生自滅,如千百年來朽於谷地外圍的白骨紅顏一般,無有例外。

她異常強韌的生命力,更多時候是特別礙眼的存在,鬱小娥不斷想向旁人證明自己,然而,在內心深處,她始終沒走出外四部的藩籬;看待自己的眼光,與其他人並無不同。為何這個人,願意對著最低賤的蕪地蔓草,提出超越整片瓊芳蘭圃的邀約?

“這種事……”她出一絲苦澀笑容,眸光茫然:“我能做到麼?像我這樣的人……”

“做得到。”耿照點了點頭,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只要你做得和冷爐谷失陷期間一樣好,就夠了。”回過神時,鬱小娥才發現自己哭了起來。

她從沒在人前哭過。這是頭一次,興許也是最後一次。

只是不知為何,身畔的盈幼玉居然也哭成了淚人兒,兩人相對淚,透過哭花了的模糊眼簾,依稀看見彼此的淚顏裡都掛著笑意。大廳內外歡聲雷動,有哭的也有笑的,完全搞不懂大家在幹什麼,卻又是為何——盟主拍拍她的肩膀,起身邁步。儘管有過肌膚之親,但這竟是鬱小娥頭一回,在男人的撫觸中察覺不出一絲狎褻,身子並未本能繃緊,準備接即將到來的洩慾施暴。

回想起來,她或許就從這一刻起,記住了他的背影。記憶裡的畫面總疊著淚花的稜影與刺鹹,烏靴袍裾間虹暈離散,卻一點也不苦澀。

賞罰既定,耿照命天羅香眾先行退下,只留首腦在原地,閉門協商。

而這場七玄同盟之首議,所耗費的辰光,居然比眾人想像的要更短。

未正中,議事廳明間大開,七玄頂峰們紛紛離座,三兩相偕,移往擺設筵席的懸綺亭。

染紅霞並未被要求迴避,而是全場旁聽;按盟主的意思,她將做為使者,把七玄同盟的訊息帶回正道七大派,教他們明白,道宗七玄有主,已不同往昔,近內盟主將親自拜山,與正教魁首一晤。

因為這層關係,眾人看待染紅霞的目光,又有微妙的不同,較之先前的提防質疑、甚覺有些礙眼,會後的距離似拉近許多——“橋樑”與“壁壘”畢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可供溝通,後者卻是敵之干城,有害無益。

此際,即使修長健美的紅衣女郎,獨自走在向金烏帳旁邊,與帳中的神秘高人逕行談,遠近皆無名為接待、實為監視的服劍侍婢,也是理所當然,起碼不像之前那般教人難以忍受,彷彿中門大開,任所謂“正派中人”侵門踏戶。

“……坦白說,直到重收那鬱姓丫頭入盟為止,我以為是你的安排。”薛百滕乜眼瞧著,乾癟的冷蔑嘴角卻有一絲淡淡自嘲。

“你有想過,自己扶植了一名全不受控的盟主麼?你那些個雞腸小肚的花花盤算,怕要落空啦,腸子都要悔青了吧,‘紙長老’?”與佝僂枯瘦的葛衫老者並肩信步,手持龍頭金拐的華服老婦人淡然一笑,微眯著鳳目,眼角擠出鐫刻般的細密蛛紋。

“老神君怎知我定有盤算?說不定,我也只是想要一名雄才大略的英主,興復鱗族血脈淪喪千年的榮光罷了……之前胤鏗說的那些話,難道無分毫打動過老神君麼?”薛百滕仰天打了個哈哈,嘲諷之意無比尖刻,看來傷勢並未磨鈍老人的憤世嫉俗。

並肩走在前方不遠處的雪豔青、漱玉節聽見,雙雙回頭,雪豔青蹙著眉,眼中寫滿疑惑,漱玉節卻只瞥一眼,旋又含笑將天羅香之主拉了回去,繼續談。

“你想過這種事麼?不僅將七玄統合起來,還想建立起‘有能的組織’?你聽聽,你聽聽,這簡直……簡直是慕容柔的口氣!合著咱們挑來揀去,居然推了個小鎮東將軍來當頭兒?”薛百縢重哼,嘲諷的神氣於不知不覺間斂起,嚴肅裡另有一絲況味,彷彿連老人自己,都沒發現隱於其中的那股子興致

看來是剛結束的那場盟議,引燃了薛老神君骨子裡沉睡既久的躍躍惴惴不安於室,只能碎著嘴皮子稍稍抒解。連抵狩雲自己都快忘記,上回有這種不安中帶著期待的心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盟主,實是令人難以預料——她忍不住想。薛百縢不知她心中忖度,兀自叨絮著。

“上一個這麼幹的,被罵作‘藪源魔宗’,非但死得連骨頭都不剩,還能止小兒夜啼,簡直同妖魔鬼怪沒甚分別——”老人說到一半,忽覺荒謬,搖了搖頭。

“你現在,還覺胤鏗那小子野心大麼?要不是我識得耿家小子……識得盟主在前,也不算一無所知了,怎麼聽他才像是野心家。他傳入江湖,又一魔頭橫空出世,搞風搞雨為禍武林,引來無數正道圍剿。胤丹書殷鑑不遠啊。”祇狩雲聽著老人連珠炮似的喋喋埋怨,不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