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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忽問:“敢問姑娘芳名?”
“小女子鬱小娥。”
“原來是鬱姑娘。請恕在下有傷在身,拖命來摻和已耗盡了氣力,不能起身行禮。望各位姑娘海涵。”
“胡大爺客氣了。”
“依我之見,這些人做了壞事,絕對是該懲罰的;至於該不該以命相抵,得看個人所犯,務使刑罪相稱,才能叫公道。”鬱小娥冷笑。
“胡大爺是天門掌教的俗家弟子,未料說話與公門中人極似,用的都是鷹犬狗腿推託敷衍的辭兒。”
“我有個師父,算是狗腿子的頭兒,不過他做人地道,可不能以公門鷹犬一概論之。”老胡笑道:“昨晚你們也殺了不少人,雖說人命是不能抵的,一碼得歸一碼。不妨等你們盟主回來,他做人也很公道的,我們訂個刑審問罪的法子,勿枉勿縱,鬱姑娘以為如何?”姥姥不許殺俘,卻故意放鬆戒備,其意不言自明。
那撈什子盟主能允的話,殺了便是,何須如此做作?鬱小娥一路鑽營才坐上代使之位,冷爐谷失陷,天之驕女的盈幼玉、孟庭殊、夏星陳等,不是被擒受辱,就是把命丟了,只有她鬱小娥混成了人物,自不吃這一套,冷笑道:“胡大爺不肯讓,小女子只有得罪啦。”圈轉長劍斜斜遞出,卻往一旁使了個眼。
天羅香內除了盈幼玉得姥姥秘傳,使得上乘劍法,餘人並沒有劍術的底子。她這一手看在劍法大行家的老胡眼裡,固然稱不上妙,後著卻隱於雙手之上。
無論老胡是擋是閃,最好帶著輕視之心出手奪劍,屆時鬱小娥長劍一棄,“洗絲手”的妙著紛至沓來!!真要不行,她還有得自“主人”的絕招備用!—乘機纏住胡彥之,令左右親倍動手,殺得;兩人見了紅,餘人血氣上湧,蜂擁而上,胡彥之也不能盡都攔了。
豈料,這病懨懨的懶憊胡漢不僅看透她的盤算,還有一身深不可測的內力,右手食、中一一指往劍刃一搭,霎時間彷彿壓了塊磨盤,鬱小娥只覺劍上有千鈞之重,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持柄上,連鬆手的餘裕也無。
胡彥之帶她推來挪去,但凡有人作勢蠢動,便把劍刃一引,鬱小娥身不由己,以嬌小的身子,擋住了兩邊伺機發難的姊妹,
出不出的場面既尷尬又好笑,只是誰也笑不出來。
包圍圈外一聲厲叱,一名約二十出頭、苗條出挑,額前垂落一綹青絲的女郎,持刀衝出,撲在一名金環谷豪士身上,刀入咽喉,捅得他雙目圓瞠,喉間發出骨碌碌的異響,倒地搐幾下,不再動彈。
女郎咬牙拔刀,再朝膛刺落,一連幾下,鮮血濺了一頭一臉,圓瞠的雙眼似驚似狂,分外透亮。人人都看傻了,一時間誰都沒想到要上前拉她。
女郎戳得屍身血模糊,才巍顫顫起身,笑道:“是……是他!我認得這廝的臉。是他帶走了雨亭……可其他幾個,我記不得了。”濺滿鮮血的頰畔淌下兩道白跡,
出原本的肌膚
澤;片刻才忽然省起,俯身揪住死者黏膩烏紅的衣襟,厲聲問:“喂,你說!姦汙我妹妹的還有什麼人?把她
死的,又都是些什麼人?”毋須多言,眾人都能想像發生了什麼事;一旦會意,卻又不忍再想。
女郎名喚令時暄,與林採茵、蘇合薰等同時入谷,長老本有意栽培,但內四部缺額有限,令時暄堅持讓與其妹令雨亭,力爭之下驚動了姥姥。半琴天宮缺幾個香副使,還不是姥姥說了算?見令時暄如此意堅,反倒不喜,便遂其請,讓她代替小妹去了外四部。
令時暄也頗爭氣,歷練過幾處分舵,甚得分舵主事讚許,適逢天羅香核心戰力折損,亟補強,姥姥便將她召回。
她妹妹令雨亭是冷爐谷淪陷後,少數不多的死者之一。事發後令時暄一滴眼淚都沒過,表現得鎮定從容,此際卻連鬱小娥都深受震撼,胡彥之指尖一彈,運勁將她連人帶劍,輕輕送出兩步,低聲道:“你覺得……這樣對她有比較好麼?”鬱小娥無言以對,然而動搖不過剎那,旋又
出冷蔑之
,似嘲笑胡彥之婆媽。
令時暄又哭又笑,轉對另一名俘虜,咬牙道:“是……不是你?有沒有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和身撲去!
胡彥之相距甚遠,兼且腿上有傷,一身渾厚內息無用,危急之際人群排開,一抹灰影倒撞而出,雲般滑進兩人間,餘勢所及,帶著女郎打了個圈。這分明是極厲害的化勁手法,來人卻似後繼無力,一個踉蹌,未能順勢將人轉開。
令時暄不假思索,尖刀送進來人腹間,被他伸手握住,未能深入,鮮血浸透灰布棉袍。
那人身形高大,背脊微佝,一頭厚發灰白斑駁,疊鬢如積雲覆耳,面蒼白,顯在被刺之前,便已身受重傷。胡彥之認出他
拔的側面輪廓,以及那股揮不去的疲憊蕭索,脫口叫道:“……雲總鏡頭!”
“胡……胡爺,我不做鏢頭很久了。”初老的漢子看也不看,淡然接口,緩緩將入體的刀尖推出,對女郎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不管是什麼,我都很遺憾。但不是我做的,也不是他。他是我手下,我知他沒辱過任何女子。”
“他……也做過別的壞事罷?”女郎咯咯笑起來,刀踉蹌行去。
“沒什麼冤枉的。你們一個個,都是死有餘辜!”那豪士年紀甚輕,頂多二十出頭,在金環谷也只混到玄帶,地位同陳三五差不多,運氣卻不惡,幾次戰役裡錦帶折損殆盡,他還能活到被人俘虜。
此際見令時暄持刀行近,都快嚇了,顫聲嗚咽:“我沒……總鏢頭救……救我……”雲接峰體力不支,難以撐持,索
在那人的身前坐下,滿面疲憊,彷彿眼前一切極其無聊,低聲道:“你要殺他,先殺了我罷。”令時暄正要下手,驀地眼前一花,知是高手來援,卻不肯退,拚著兩敗俱傷,捨身也要再捅死幾個。
胡彥之長嘆一聲,推挪運化,與她飛快過了幾招,傷勢雖遠說不上痊癒,渾厚的劍脈內息已非區區織羅副使所能抵擋,腕旋臂轉間,輕輕向後一送,令時暄倒縱落地,裙襬逆揚,宛若蝶棲。
胡彥之就地坐下,正道:“姑娘若要殺他,也只好先殺我。”雲接峰抬望一眼,微微頷首,當是道謝。
令時暄一雙杏眸中,幾噴出火來,咬牙道:“你仗著武功高,便什麼事都管了?這般欺人,與你身後的匪徒有什麼分別?”胡彥之知她必有悽慘遭遇,不忍反口,只說:“姑娘,冤有頭債有主。適才雲總鏡頭也說了,那位朋友並未非禮過谷中女子,殺他不算公道。”令時暄眯起美眸,打量他幾眼,神情冷蔑。
“這就是你們名門正派的公道,是麼?弱者受害時不見你們出手,待討公道的來了,才高喊‘不可濫殺’、‘須講道理’……道理在哪兒?還要道理幹什麼?”胡彥之聽得悽楚,對手持血刃的女郎和聲道:“我幫你找,好不?這群人裡,有當為此事負責的,我定揪他出來,給你個代。你先把刀放下。”令時暄目光瞬動,每掃向他身後一處狙殺目標,胡彥之便搶先望其不可不救,兩人四目
錯,你來我往,竟打起著一場無形之戰。
若不知此人深淺,倒也還罷了,經適才短暫手,心知這廝修為之高,平生罕見,那些個理應鞭長莫及的阻截、反撲、聲東擊西,他絕對有能力辦得到,不是虛晃一招、虛張聲勢而已,越鬥越見支絀,巧致白晰的額頭沁出密汗,垂落的髮絲貼伏,更增悽豔。
末了,她被胡彥之的目光迫得倒退一步,面無血,一咬銀牙,倒轉刀刃便往咽喉刺去。
“……不可!”胡彥之心念未動,人已掠至,猿臂暴長,只差一點便要抓住她的腕子;令時暄螓首一仰,刀尖已戳上那張俏麗的倔強臉龐。
不可思議的變化便於這一瞬間發生。
“叮”的一聲細響,女郎頸頷復起,原本對正自己的尖刀,不知怎的竟調了個頭!
胡彥之運勁急縮,掌心仍被劃了道口子,入甚深;若非新得的劍脈真氣收發自如,避得及時,這下不是被削斷五指,餘一只光禿禿的掌輪,便被
穿掌心,終生再使不得兵器。
胡彥之捏緊袖管,以免鮮血而出,心念電轉,明白她是以牙齒皎住刀尖,掌口並用,才能在如此危險的瞬息間,將短刀旋了個方向,易正握為反握。
他所拜百師之中,不乏雜耍技藝的宗匠,知有一門口舌奇技,能以牙齒咬針開鎖,乃至舌尖繫結,不意今在冷爐谷遇見,怒極反笑,讚道:“好牙口!”
“咬斷畜生的咽喉足矣。”令時暄出編貝般的暗齒,眸如牝豹,狠戾一笑:“有刀才有公道!要我放下刀,除死而已!”這場騷亂到底驚動了谷內各處。要不多時,盈幼玉率內四部人馬趕到,將裡外兩撥團團圍起。胡彥之見諸女面
不善,個個臉現悲憤,實無把握這批生力軍來主持的公道,到底是鬱小娥抑或是自己的,只能暗自苦笑。
待紙狩雲、雪識青偕其他七玄首腦來到,現場氣氛沸騰到了頂點。
“請門主、姥姥,為姊妹們主持公道!”鬱小娥豁將出去,明知姥姥不喜被挾,這臺子戲卻已有進無退。若姥姥與門主降罪,必由自己承擔,不是殺了俘虜記她一功,便是制止殺俘,治她個聚眾夜驚的罪名。為爬上更高的位子,也想替外四部忍辱求全之人討個公道,鬱小娥願意賭這一把。
群情憤,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瞥了場中一眼,淡然道:“胡大爺身子未好,清晨
重,不好穿得這般單薄,老身倩人扶胡大爺回房歇息,再給胡大爺燉盅雞湯補身。”胡彥之笑道:“那怎麼好意思?不如請伙房開早膳,大夥在這兒一起吃罷,人多滋味美,野餐樂無窮啊。”薛百縢聽得皺眉,勉力提氣,叫道:“你小子瞎摻和什麼?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傷得不輕,本不應到處走動,聽漱玉節要留在院裡、待盟主召喚,便不肯多待,死撐著也要離開,遇著符赤錦、紫靈眼四處找胡彥之,遂結伴同來。
“人命關天,可不是誰的家務。”胡彥之一派輕鬆自若,怡然笑道:“一口氣殺掉近百名降俘,未免不仁。老神君也幫我勸勸姑娘們。”薛百腺冷哼。
“說到同金環谷的過節,誰比得上你小子?棄兒嶺、掛川寺,幾場拚鬥下來,算算折在你手裡的金環穀人馬,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罷?討保金環谷之人的命,不顯矛盾麼?”眾姝才知是他單槍匹馬,挑了金環谷的錦帶
銳,昨夜那場光復之戰得以成功,也算是承了胡大爺的人情,不由得另眼相看。
“比武爭勝、以命相搏,死傷在所難免。”胡彥之正道:“但殺掉手無寸鐵的人,是另外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薛百縢一逕冷笑,雖未言語,對他的話也不像是信服的模樣。
果然正教派,差別就在這裡麼?胡彥之苦笑搖頭。
紫靈眼一到現場,見他捏著一團血袖,不管旁人,逕自走到身邊,蹲下觀視,取乾淨的藥布為他包紮。
胡彥之一見就笑了,用左手抓抓腦頂,搖頭道:“合著你還隨身攜帶,早知我同人打架麼?”
“你最近什麼時候沒跟人打架?”紫靈眼口氣淡淡的,也不像責難,慢條斯理問:“誰傷的?”胡彥之越過她的肩頭,望了令時暄一眼,嘻皮笑臉道:“也沒有誰,給血蜘蛛咬了。”令時暄看都不看他,倔強狠戾的神情頗有幾分悽婉。胡彥之想起“淚顏”一說,有些女子笑起來好看,也有哭泣時才叫人愛不忍釋的,令時暄說不定便是。
薛百腺見胡、紫一一人並頭喁喁,看似無心,說話的樣子卻頗親密,腹中暗笑:“他若與紫羅袈的女兒配成一對兒,七玄輩份全亂了套。胤野知兒子這頭牛犢子咬了忘年靈芝草,怕要氣得吐血;以胤丹書的脾
,當不介懷。”故意打趣:“包紮完了,趕快帶這小子滾蛋。咱們作客冷爐谷,不好
手主人家事。”豈料紫靈眼一攏裙腿,竟在胡彥之身邊坐了下來,不只薛百縢傻眼,連符赤錦都瞠目結舌。
“小師父你——”
“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紫靈眼慢條斯理道:“殺人不好。不辨是非的殺,更加不好。”眾人哭笑不得。
胡彥之怪有趣的瞧著,忍不住笑起來,忽覺心頭有些異樣,鼻中嗅著她溫甜清雅的肌膚香澤,不由得血脈賁張。這麼說連他自已都覺難代,然而,儘管紫靈眼美貌脫俗,這份怦然卻非來自男兒慾念,反倒有幾分近鄉情怯的
覺,令他別過頭去,一霎無語。
一旁媚兒口道:“殺又怎的?成王敗寇,也沒甚好說。不想死,那就不要輸啊!還以為是什麼事,忒也無聊。”舉袖掩住哈欠。集惡道雖也練陰功,她自小奠基的役鬼令神功卻是天下至剛,不受白晝影響;之所以不慣起早,純粹是個人習
所致。
染紅霞本開口,總算符赤錦回過神來,輕輕將她挽住。
她倆昨晚同睡一寢,符赤錦擔心她與天羅香中人發生捍格,且隱約察覺峨狩雲對這位一一掌院懷有心思,料想有自已在一旁,天羅香投鼠忌器,總不好明目張膽地胡來。
染紅霞卻是擔心耿照夜半叩門!!當然她不會承認,自已也有可能忍不住去找他——拉著符赤錦一塊兒,教彼此都絕了這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