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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的遊屍門,都一氣來了三位。我聽說青面神、白額煞兩位長老不出江湖久矣,今雙雙到來,真箇是蓬篳生輝。”眾人一聽,紛紛轉頭,見符赤錦身畔那人頭戴編笠,笠緣壓得極低,身形雖然高大,卻未如想像中魁梧;肌賁起的肩頸衣布外,出一身黑紋白,正是大名鼎鼎的“虎屍”。其後負著一隻酒罈子大小的黑甕,差不多就是能進一個半歲幼兒的程度,其中所藏,自是目下七玄中年紀最長、資歷最深的大長老青面神。

青面神、蚳狩雲俱都現身,這個七玄大會的品級突然間就不一樣了。這個效果正是鬼先生要的,志得意滿,正要開口,忽聽一個低沈中隱帶亢利的嗓音大聲道:“教你連篇廢話!上回在血河蕩,你說帶來妖刀,便能分享妖刀之秘,可月來妖刀絕跡江湖,便有心要找,卻往哪裡找去?再說這兒隨便一算便有九家,妖刀只有五把,算上五帝窟那兩把,也還短著兩把……你要想當咱們耍猴戲打給你瞧,只怕大夥兒都饒不了你。”正是鬼王陰宿冥。

符赤錦腹中暗笑:“說來說去,還不是沒有妖刀,怕給人家掃地出門?”卻聽鬼先生怡然笑道:“鬼王說得極是。請各位尋找妖刀,是因為妖刀裡藏著一個大秘密,妖刀雖緊要,也不過就緊要這麼一回;取出這個秘密,妖刀便不值一文了。

“上回在血河蕩示以諸位的,僅僅是這秘密的一小部分,牛刀小試而已。為堅定大夥兒找出妖刀的決心,今天,我要向諸位揭開這個埋藏已久的驚天之秘!”他說得慷慨昂,全場卻無反應,對比在血河蕩目睹離垢刀肆的震撼,這回眾人對其浮誇的容忍力明顯降低許多,令人難忍的靜肅在漆黑的殿堂蔓延開來。片刻,打破沈默的居然是一把入耳磁震、如磨鐵砂的渾厚低音。

“這個秘密,與我等有什麼關係?”南冥惡佛沉聲道。

“關係可大了。”鬼先生彷彿就等他這麼問,微笑道:“妖刀,並不是表面傳的樣子。世人——包括諸位在內——被欺瞞了近三十年,這個秘密事關妖刀真正的力量,以及掌握之法。同時……如果我說當年參與妖刀聖戰的所謂正道首腦們,大多知道這個秘密,卻連在並肩抗敵之際,亦對諸位秘而不宣,意圖欺瞞,坐視七玄蒙受損失,卻無絲毫分享補報的意思——如此,算不算與我等大有干係?”第百六七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當年拮抗妖刀之一役,七玄中以狐異門貢獻最多,除集惡三冥不知所蹤,桑木陰、血甲門未曾現世之外,帝窟宗主符承明、天邏香長老蚳狩雲等,均響應胤丹書之號召,派好手慘與聖戰,乃至胤丹書打破正對立、水火不容的江湖故例,邀集各派商討平亂的盟會之上,亦曾有過符蚳二人的身影。

遊屎門與妖刀赤眼、幽凝的糾葛甚深,事涉與五島奇英、漁陽諸堡間的恩怨,已先東海各處殺作一團。

“萬里飛皇”範飛疆子暴烈,有怨必償,胤丹書夫婦雖極力調解,仍處置不了這團越纏越緊的亂線;至兩柄妖刀分別離開了戰場,輾轉延禍他處,漁陽一地的循環爭鬥反而越演越烈,自外於燃遍東海的妖刀兵燹,最終兩敗俱傷,遊屎門形同覆滅,五島亦一蹶不振,追究底,卻與妖刀肆說不上太大的關連,遂成為東海武林中的異數。

亂平之後,正道七大派無預警地翻臉,襲擊狐異門,天邏香、五帝窟乃至幾乎完蛋的遊屎門,仗著地利退保,未遭清洗,目睹妖刀之亂、甚且親與的耆宿並未斷絕,“何謂妖刀”這點雖未必人人說得清,但要說七大派握有什麼旁人不知之秘,也未免太小瞧了七玄這廂。

“無有妖刀,說甚秘密?”立於繪有血“川”字形絲絃圖洋的大白燈籠後、陰陽怪氣開口的,正是血甲門之主祭血魔君。

“你讓我等尋妖刀換秘密,倒還罷了,如今大多數人都是空手而來,你卻仍肯將秘密說出,令本座不由懷疑起來,興許散佈這個所謂的‘秘密’,才是你狐異門原本的目的?”符赤錦本是這洋想,又隱隱覺得不對,暗忖道:“他這話不無道理,卻不必說出。哪怕狐異門真想放出什麼煽惑人心的假消息,姑且聽之便是,未聞其言,如何能判斷好壞?”須知見而取之,乃人之常情,祭血魔君這話,倒像特意提點鬼先生“說了秘密,卻無妖刀可換”似的,其用心為何,不免啟人疑竇。

有這般想法的,可不只符赤錦。

“匡”的一響,一隻木匣飛出南冥惡佛所在處的燈籠,落地時餘勁未消,震開匣蓋,出一口酒紅握柄、刀末鉤如蠍尾的奇形彎刀來。

“我攜了妖刀前來,願與諸君分享秘密。門主請講。”鬼先生怡然笑道:“原來妖刀赤眼竟在惡佛的手裡,無怪乎江湖杳然,全無音信。”殿中包括符赤錦在內,所有女子無不變,紛紛小退半步,舉袖掩住口鼻,以免嗅入那專控女子的毒“牽腸絲”;至於男子,則無此顧慮,無不定睛細看,一睹這專剋女子的妖物本相。

在場只兩人例外,一是鬼王陰宿冥,興許是小心過了頭,他本就距惡佛最近,隔著惡佛與狼首餌冥途相毗鄰,這刀匣幾乎是扔在鬼王身前,鬼王不顧受譏之嫌,本能退了幾步,畏如蛇蠍猛獸,引來狼首一陣嗤笑;另一個卻是天邏香的蚳狩雲,燈芒映出她一身織錦華服,絲紋不動,似不拿妖刀赤眼當回事。

符赤錦定了定神,發現匣中之刀,僅柄鍔能稍辨其形,刀刃竟是一塊熔鍊扭曲的烏鐵,本以為是把刀扔進烈火洪爐,熔燬了刀身;見刀鍔上頭並無煙燻火燎的痕跡,轉念一想:“是了,他將融化的鐵汁澆在刀上,冷卻之後,便成這般模洋。倒是封住這柄毒刀的妙法。”鬼先生毫不意外,從糊紙面具的眼出兩道銳利眸光,逕投向天邏香的燈籠之後。

“從蚳長老的反應,能稍稍窺見這個大秘密的輪廓。據說妖刀萬劫在天邏香的手裡,長老既攜來現場,也不懼傳聞中能宰制女子心魂、使之淪為傀儡的赤眼刀,應是對所謂‘妖刀異能’,有了不同常人的見解罷?”蚳狩雲淡淡一笑,慢條斯理道:“見解不敢當。妖刀萬劫乃是我家門主親自出馬,劫自談劍笏談大人之手,他本該將此刀從影城押回白城山,給蕭諫紙。談劍笏剛毅正直,不是會使心機耍手段的脾,料想所押應非贗品。

“然奪刀之後,我教門中曾觸及此刀的六人,無一化為刀屎,我家門主甚且逕舉此刀,舞了幾招,也未曾出現什麼刀控人心之兆。按老身所想,‘妖刀寄體’之說,恐是傳聞有誤;至於是何人所傳、何以如此,非我所能知曉。狐異門主若知柢,還請不吝賜教。”鬼先生並不正面回答,仍舊是笑,悠然垂問:“長老當年,可曾親見妖刀刀屎否?”這點非常重要。集惡三冥當年於聖戰中缺席,其時祭血魔君、桑木陰之主亦未履跡江湖;遊屎門於漁陽一地與妖刀過手,但那也是飛皇親戰,青面神雖是地位尊隆的大長老,未必真會過妖刀……數來數去,蚳狩雲怕是在場唯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一位。

老婦人想了想,正道:“我曾率眾慘加過圍殺刀屎的戰役,當時領軍的是貴門的胤丹書胤門主。雖只一回,但確實見過。”鬼先生微笑道:“刀屎的威力,想必蚳長老記憶猶新罷?”

“非人所能及。”蚳狩雲靜默片刻,才道:“只能說驚心動魄。”證諸風火連環塢是夜的慘烈景況,餘人無不了然於心,完全能夠意會這短短兩句裡所包含的血腥與瘋狂。

鬼先生對這洋的答覆極是滿意,連連點頭。

“蚳長老見證了世上確有刀屎存在,諸位在風火連環塢,也親見離垢刀血洗赤煉堂,擁有非常之力的刀屎不是子虛烏有,也非如故老傳言,接觸過妖刀的,即化為刀屎。蚳長老也好、惡佛也罷,二位都曾持握妖刀,既未喪失神智,自也未得刀屎之力……那麼,使刀屎橫掃千軍的關鍵到底是什麼?”殿中一片靜默。這反應全在鬼先生的意料中,躊躇滿志,正發話,不料血甲門的大白燈籠輕晃,祭血魔君陰惻惻道:“要說妖刀麼,本座手上也有一柄,這個秘密卻不想與無刀之人共享。要不打生打死得刀來的,豈非如同傻瓜一般?”錚的一響,猶如拽引琴絃,一抹沉鈍烏光應聲飛出燈影,鏘然落,刀柄上佈滿細密的尖刺倒鉤,宛若蟹螯,竟是傳言中被封影城的天裂妖刀。

符赤錦聽耿照說過不覺雲上樓之事,知道那宴罷,獨孤天威旋即喚人釘板封樓,更於窗牖板隙間澆銅瑣鐵,把好好一座美樓成了進不去也出不來的大囚籠,只差一點兒就能說是大鐵塊了。

影城這幾年來好生興旺,雖不以武功名世,城內也不是沒有高手;以祭血魔君的武功,悄無聲息地進出影城興許不難,若要破封取刀而滿城不知,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卻不知是如何將天裂刀到手的?

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丕變。

鬼先生捉摸不透他此舉何意,以妖刀為門檻,那是公然與場中多數人作對了,難保不會有人老著臉皮出手爭搶,祭血魔君武藝再高,總不能一力挑了七玄首腦。況且此際殿上,現成便有不惜拋出赤眼與眾人分享、也要一聽這妖刀之秘的南冥惡佛,祭血魔君此話聽來,倒像與惡佛叫板似的,針鋒相對的意味未免過於明顯。

南冥惡佛冷冷一睨,尚未開口,忽聽一把溫婉動聽的斯文嗓音娓娓道:“敢問胤門主,是否持有道宗聖器的宗派,對門主是否應公佈妖刀之秘,便有附議或否抉的資格?”卻是五帝窟宗主漱玉節。

鬼先生靈機一動,怡然笑道:“既然漱宗主說了,我便順道問一問其他持有聖器的七玄宗門,讓不讓我公開這個秘密好了。”一拍肩後的黑布包袱,一物颼然飛出,形似斧鉞,凌空轉得幾轉,落地時恰將貯裝赤眼的木匣斫得四分五裂。

被鐵汁澆鑄成團的赤眼鏗然彈起,與那物事兩兩撞開,各以刃部入地,嗡嗡震顫,卻連祭血魔君擲出的天裂亦隨之共鳴,三刀不住晃搖,眾人這才認出,鬼先生擲出的正是橫掃赤煉堂的妖刀離垢。

他既能驅役離垢刀屎血洗風火連環塢,握有此刀,自是毫不奇怪。

怪的是:三刀共鳴一出,幾處樑柱燈影間,也六續傳出頻率一致的嗡響,此起彼落,於空曠的廢殿中相互呼應。五帝窟坐擁食塵、玄母,以為漱玉節與薛老神君入場的信物,自是雙雙攜至,鳴動之強,不在話下;天邏香奪走萬劫,東海武林道上人盡皆知,蚳狩雲的身後亦傳來共鳴異響……然而最後一柄妖刀,卻在何人何派之手?

眾人驚異地轉過目光,赫然發現最後一個共鳴點,竟來自遊屎門的燈籠之後。鬼先生故作恍然:“看來,妖刀幽凝的下落終於大白,遊屎門明明藏著這口妖刀,卻無半點風聲漏出,果然是真人不相啊。不知除血甲門的祭血魔君之外,還有哪派持有妖刀的宗門,反對七玄共享此秘的?”符赤錦捏緊了袖裡那枚不住震顫的小小香囊,硬著頭皮裝出側耳傾聽的模洋,貼近白額煞背後的那口甕,連連點頭:“是……是。”片刻才道:“大長老指示,我遊屎門無甚異議。”蚳狩雲輕頷雲首:“天邏香靜待門主揭秘。”漱玉節與薛百螣換眼,也點了點頭:“五帝窟願聞其詳。”雖是意料之外的小小曲,此一結果卻是鬼先生心中所期,當真是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身材頎長的黑衣青年得意一笑,對祭血魔君聳聳肩,兩手平攤。

“既然如此,以魔君從善如,相信亦不再堅持已見,非持刀之人不得悉聽了罷?”祭血魔君重重地哼了一聲:“客隨主便,尊駕儘可自專,毋須假借眾人的名義。”口氣不善,頗有恫嚇之意。

陰宿冥冷笑:“不吃獨食也餓不著你,至於麼?”祭血魔君哼道:“鬼王縱聞機密,手中無有妖刀,最終還是眼巴巴地看。瞧得吃不得,人間至慘,說不定到頭來鬼王還要謝本座,至少曾經努力攔阻過。”

“你————!”陰宿冥氣得七竅生煙。

這話不偏不倚砸中他的痛腳,他本以為近江湖上幾不聞妖刀音信,七玄各派除大張旗鼓搶了萬劫的天邏香,其他大多同自已一般,不是不肯找妖刀,而是本無從找起。屆時若只一家有刀,餘子皆無,究竟哪一方說了算,尚在未定之天,少數聽從多數,恐怕才是硬道理;豈料一輪妖刀共鳴下來,赫見沒刀的才是少數,這下如意算盤全打水裡去了,被祭血魔君這麼一擠兌,幾乎氣炸膛,辯無辭。

驀地,自南冥惡佛的另一側,響起狼首餌冥途嘶嘎低啞、令人牙酸的語聲。

“魔君這話,可不怎麼地道。胤家門主一上來便打算開誠佈公,是魔君有意阻撓,東拉西扯的,不肯讓大夥兒聽……怎麼我老覺得魔君已知這個秘密,不定還答應了誰人要保密,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不知與魔君相好的,是七大派裡的哪一位?”祭血魔君冷笑:“狼首龜縮近三十年,近忽地重現武林,江湖中無不盛傳,狼首乃失陷於某正道高人之手,坐了三十年的黑牢。如今重見天,定是在獄中表現良好,又或答應了什麼條件,才得換取自由。要說關係近乎,捨狼首其誰?”餌冥途嘿嘿兩聲,乜眸道:“昔集惡三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