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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不對?”符赤錦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小師父她……不會駕車啊!”胡彥之留上了心,果然馬車急馳而來,全無減速的打算,他一推符赤錦:“小心!”忍痛抓起陳三五著地一滾,差點被車輪軋過,正起身,陳三五那顆雞窩頭一垂,掛在他肩上打呼,依舊睡得不省人事。

那車呼嘯而過,倏又急停,竟未翻覆,可見駕車技術高明。符赤錦心知有異,連忙裙上前,一邊回頭大叫:“……二師父!”遠方驀地一聲虎吼,白影躍出深林,爪牙帶血,如巨虎般四肢接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狂奔而來。

胡彥之推開陳三五,撐著身體朝馬車奔去,赫見黃沙之間,紫靈眼婀娜多姿的身影躍下車來,自地面抄起一人,扔進車後黑吊簾裡,卻是動彈不得的雲接峰。

胡彥之心頭一陣不祥,不知哪來力氣,猛越過回頭呼喊的符赤錦,當先衝到車後。紫靈眼一把躍上車廂,高舉左臂反扣轅頂,細小白皙的右掌間亮出一抹霜寒刃光,居然非是攻擊或防禦,而是橫在頸間。

飄卷的塵沙終於落了地,高高立在車後的紫衫麗人面痛苦之,空的眼眸投向遠方,自老胡來到車後,忽然渾身劇顫起來,像在抵抗什麼似的,輕啟檀口,卻吐出呆板沒什麼情起伏的字句:“你再抵抗,我便教你殺人啦,紫羅袈的女兒。不殺他,殺那個女人。”分明是紫靈眼的聲音,胡彥之甚至能清楚望見她說話喉間輕細的震動,以及那飽滿的酥之上,與語聲若合符節的起伏——開口說話的是紫靈眼沒錯,但這話卻不是她說的。

用這種口氣說話的,胡彥之平生僅識一人,巧的是:上回發出聲音的同樣不是她,而是玉斛珠。

“明端!”他倒一口涼氣,大喊道:“是你嗎?我正找你……你娘知道你跑出來了麼?”邊說邊往前走。

紫靈眼右手緊了緊,細薄的匕刃微微陷入腴潤的頸間,一抹飽膩的血珠沿匕滲出,淌下雪頸。

“住手!”符赤錦隨後奔至,趕緊拉著胡彥之退開些個,低聲道:“這便是‘超詣真功’!小師父說過,此功可控制他人身體,如將一縷魂魄寄於其身。這位翠姑娘是此道高手。”舉起雪玉般的嬌小柔荑,不遠處白額煞矮身頓住,起大蓬沙土,在地上留下兩道虎撲似的長長爪痕。

她面如恆,靜靜開口:“翠姑娘,我小師父當你是朋友,你莫傷害她。有什麼話,大夥兒好好說。”紫靈眼——或說翠明端——還未開口,身後的黑幔忽然掀開,鑽出一名個頭矮小、黑衣蒙面的男子,退後嚴重的發線斑剝灰白,高高鼓起的太陽上佈滿老人斑,眼角密如蛛吐,顯是上了年紀。

胡彥之一看,一顆心便沉到了底。這分明是“豺狗”的服

“少主說了,”黑衣人啞著嗓子,語聲有些含混,但比起沒舌頭的戚鳳城已清楚太多。

“煩紫姑娘到敝處作客一陣,若遊屍門之主想要回人來,且走一趟七玄大會,少主自有發落。幾位若再跟車,紫姑娘便香消玉殞。少陪了。”符赤錦俏臉一沉,冷道:“本門早已退出江湖,多年無主,哪兒來‘遊屍門之主’,去參加那撈什子大會!你家少主想怎麼樣,就此劃下道兒來。”黑衣人不為所動,冷冷道:“少主所言,我已帶到。眼下天光還早著,遊屍門若無門主,還來得及選一個。”符赤錦咬牙握拳,終究還是沒有衝動行事,靈光一閃,哼道:“你家少主先前說,參加大會,須持有妖刀才具資格。我遊屍門偏偏就是沒有,你讓我們拿什麼參加?”那人道:“少主說,你問青面神大長老,便知幽凝下落。帶這條線報前來,足可抵得一柄。”符赤錦與胡彥之面面相覷。

她畢竟心靈慧巧,思路極快,轉頭望向駐足於不遠處的白額煞,見虎形漢子皺著貓兒也似、茸茸的鼻顎,面上雖殺氣騰騰,極是不善,卻無一絲愕然,驀地凜起:“……看來那廝不是胡說,這事二師父也知道!”那人正要放落簾幔,符赤錦才如夢初醒,急道:“慢!本門就沒打算參加七玄大會,請柬什麼的早扔了。便要參加,時間、地點我全不記得啦!不如你帶我們去見你家少主,又或派人請他來,咱們現地說清楚——”

“符姑娘,不如咱們省省心罷。”那人冷道:“帶不回紫姑娘,便殺了她,我接到的命令是這樣;與其要在此費寶貴的辰光,不如想想該怎麼從青面神處,問到妖刀幽凝之所在。人來、刀至,紫姑娘便能活過今,否則子時一過,遊屍門從此餘兩屍耳。”時間既已代,就只剩地點了。符赤錦非是婆婆媽媽的子,當機立斷,冷然道:“今夜子時,在什麼地方?”那人一指遠處山嶺霧間,笑道:“無央寺。不是一早便與你們說了?”見胡彥之瞠目結舌,重哼一聲,慢道:“我想起來啦,還有一段。二公子,少主讓我跟你說:‘十九娘不是餌,我同她說的都是真的,你才是。多謝你把怎麼都抓不到的紫靈眼,送到我手裡頭。’他笑了足足有一刻那麼久,恕老奴不再贅述。”前方白額煞咆哮一聲,一爪穿入一株大樹的樹幹裡,虎聲道:“猛常志!你當年沒死成,如今倒成了挾持女子、白覆面的宵小了,好長進啊!”被稱為“猛常志”的矮小黑衣人嘿嘿一聲,鑽入篷中,冷笑:“白爺,家破人亡你們不計較,世上還有計較的。誰才不長進,留待後世分說罷。”馬車再度調頭,馳往萬安邨的方向。猛常志的嘲諷猶在耳畔,胡彥之才發現自己是蠢到家了,從頭到尾都被兄長玩在鼓掌間……從明端出現在萬安邨裡他就該知道的。以棄兒嶺之荒涼,豈是一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能摸黑尋來?

還有云接峰急忙趕往萬安邨,回來時手裡多的那杆大槍……在在顯示,萬安邨從頭到尾都是金環谷的布計之處,無論是對付意圖攪局的自己,抑或接七玄大會的貴賓。

唯一不按規矩行事的諸鳳琦,反而成了整個計畫中最大的變數。原本應該擔任先鋒斥候的諸鳳琦為了搶攻,並未將胡彥之的行蹤回報此番負責指揮的雲接峰,反而帶上臨時湊出的烏合之眾,提早一天佔領萬安邨,挪用現場的機關佈置,乃至金環谷私造的秘密武器“飛雲步弩”,幾乎打亂鬼先生的計畫。

雲接峰匆匆趕至萬安邨,從正對大小姐上下其手、偷偷揩油的下級豪士手中,帶回了計畫最核心的關鍵翠明端,連同掩護用的馬車、預藏的兵刃一併帶回現場,接下來,就等義氣相的符赤錦按捺不住,將真正的目標——紫靈眼——帶到棄兒嶺來。

掛川寺行動失敗之後,紫靈眼再無蹤跡,料想是擅神識之術的當世奇人、七玄首屈一指的大長老青面神運用所長,徹底消弭了紫靈眼存在的痕跡,再加上五帝窟潛行都對符赤錦的奧援,這人簡直可以當作是從世上消失了一般,本不可能被找到。

退一萬步想,符赤錦身兼三尸所學,亦是絕佳的載體,“超詣真功”極可能對她也能生出效果,若紫靈眼並未前來,退而求其次,用同樣的路數對符赤錦下手;若遊屍門無支援胡彥之的意圖,最不濟也能帶回這個老是搗蛋壞事的不肖兄弟。

整個計畫就像繪成圖紙般,頃刻間於老胡的腦海裡跑了一遍,清楚簡單到像在堆沙玩小人打仗似的,偏偏他卻像瞎了一樣什麼都看不見,任由自己被兄長牽著鼻子跑,在諸鳳琦的貪婪自私打亂了整個佈局、意外頻生,連指揮的雲接峰都倒下的情況之下,仍教金環谷的人劫走了紫靈眼——他幾乎想放足狂奔,嘶吼著躍上正調轉過來的馬車,一把將紫靈眼救下;然而他不能。取代紫靈眼坐上車轅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悉的戚鳳城,篷車中不知還有幾名“豺狗”的高手,便是三對三公平一決,白額煞或可取勝,但他和符赤錦決計討不了好。

——看來對那王八蛋來說,遊屍門參加七玄大會乃重中之重,甚至遠遠凌駕於將遊屍門和自己一網打盡的大好機會之上。

被明端控制的紫靈眼依舊攀著篷頂橫轅,利刃抵頸,如擋箭牌般,掩護馬車馳往無央寺的方向。胡彥之一拳重重擊在地上,不知為何,他始終覺得那雙空靈靈的美眸正望著自己,當他無聲地歙動嘴時,依稀望見紫靈眼空地淌著眼淚——“等我……我一定去救你!”◇◇◇子夜烏啼,撲翼簌簌。在這多雲的夜裡,無央寺看來更似一片鬼蜮。

佔地廣袤的寺院中,絕大多數的建築尚未完成,仍維持著梁撐錯落、標戟如林的荒涼模樣,未敷牆土、砌上磚瓦的支架如動物腐屍之上,朝天豎起的肋骨,透著難以言喻的森森死氣。

居間的大雄寶殿幾已好了七八成,未完的多於後進堂廂,以及外圍的邊廊等,寶殿主體倒是相當完整,寬敞的大殿中遍鋪青磚,除了一成年男子合圍細的木椽柱,沒有其他多餘的擺設裝飾——興許是來不及置上。

殿中有一座近兩丈高的坐佛,是在砌好的漢白玉座上直接請匠人塑的,自然也未完成,以竹木在內側紮成了骨架子,再往外敷土雕塑,最後再髹漆貼箔……

但,連一半都還沒有完成的佛像,肩部以下可看出手腳坐姿,甚至連衣褶佛珠等都雕塑出來,遠看倒是栩栩如生,的是大匠手筆;左肩以上則出內裡的木竹支架,尤其頭顱更只右半邊敷了泥灰,連頭型都不及出,這半張臉便如熔岩扭曲成團,有幾分像獸首,又似燒融後任意凝結的蠟淚,襯與肋梁似的左半顆腦袋,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坐佛頂上的鋪瓦掀落一小部分,未完成的佛像長年自這處破孔受曬雨淋,這片玉座佛壇倒是整座大殿裡最骯髒破舊、積泥淋汙的一塊,此際微弱的月光自雲隙間灑落,照出半邊骨架半邊熔岩似的佛頭,角落裡一人輕聲嗤笑著,身前白燈籠為之一搖。

“這地方倒選得不壞。堂堂大雄寶殿,供的居然是尊閻魔大王。”嗓音嘶嘎刺耳,正是集惡道三冥之一、“照蜮狼眼”聶冥途。

子時一過,殿中亮起兩排紅燭,卻照不亮如此寬廣的空間,只覺滿地紅彤彤的蓮焰閃動,周圍還是什麼也看不清,黑暗如溶墨般滲入燭照之外的每一處,彷彿活起來一般,揮手即散,手停則又聚攏過來,難以盡去。

一盞盞的白燈籠自樑柱間亮起,其上以硃砂繪著代表七玄各派的號記,與上回在血河蕩時一樣。燈籠掛在一猶如龍頭拐的長杖之上,梁間供各派首腦駐足的定點,設有一個構造巧、宛若小小梯臺的木製座子,其上的雲紋貼有金箔裝飾,華麗的風格與龍頭燈拐如出一轍,毋須說明,一看就是成套的物件。

符赤錦將燈杖末端斜斜入木座,繪有遊屍門號記的燈籠便固定於身前約四五尺處,約與齊,內裡的燭照打上下巴就已相當勉強,燈後的每個人看來都是一片朦朧烏影,莫說表情,連五官都未必能看得清。

——這是心設計過的。

立於燈後,連提高警覺的符赤錦都莫名覺得有些安心,看不清別人,代表別人也看不清自己。這是個能做決定的地方,不會急著想脫身。

她約略一數,現場計有九隻燈籠。代表遊屍門的,只自己身前這盞;集惡道三宗鼎立,狼首聶冥途、鬼王陰宿冥,以及南冥惡佛一人一盞,亦屬合情。五帝窟終究是來了,但騷狐狸不是獨個兒來的,符赤錦在燈影后依稀見得薛老神君,略微一想,猜到是漱玉節的籠絡手段。

何君盼未與她同來,顯然兩人最後並沒有達成共識,算自已白費了一番苦口婆心。黃島定是連夜開拔,兼程趕回環跳山,以免瓊飛在五島內撒潑,端了土神島老巢。

薛百螣護孫心切,卻沒有跟著趕回,必是漱玉節許以共享妖刀之秘,以及團結對付黃島何家云云,將老神君留了下來。

瓊飛雖是姓漱,生父卻是薛百螣的愛徒兼義子,亦是白島薛家純血,漱瓊飛說來該是“薛瓊飛”。薛家女系凋零,數十年來出不了一個像樣的繼承人,以致薛百螣到了這把年紀,仍須以神君的身份視事,非愛攬權,實是莫可奈何。

他與漱玉節之爭,不同於黑島與黃島,非是大位誰屬的問題;只消推瓊飛坐上宗主之位,再來談她該姓薛還是姓漱,時猶未晚。因此白、黑二島的結盟,一直以來都是黃島智謀之士如杜平川等深慮,卻早料定必然會發生之事,連符赤錦也不意外。

上回對小絃子表現出高度興趣的血甲門主祭血魔君亦至現場,天羅香方面未見玉面蠨祖——起碼沒見那副眩人目光的半金甲——但做為代表的是七玄有數的大長老蚳狩雲,就某方面而言,她現身此間的份量,較之雪豔青亦不遑多讓,甚有過之。

七玄中最神秘的桑木陰也來到現場,燈影后所立之人,只知是一名女子,光影間劃出的身形嬌小玲瓏、凹凸有致,站得直,料想年歲應不致太長,卻不知是什麼來歷。

鬼先生從最前頭的兩樑柱間,扶著龍頭燈架轆轆而出,符赤錦注意到木座底下裝設有小輪,心想:“這等豪奢的小玩意,一看便知是平望都的作派,狐異門的大本營定是藏在央土。”料想生活上細瑣的小物件最易洩漏信息,這鬼先生張揚太過,難免自曝其短,一邊留心四周,以冀能觀察出小師父的形跡。

“今謝諸位,百忙之中前來參與盛會。”尋思之間,鬼先生開口朗道:“連原本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