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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客尚未動念,“凝功鎖脈”已然發動,三尺之內休說劍氣,連空氣裡的潤都凝成細小的水珠,幾可目之,更遑論人劍等實體。
女郎的動作變慢,一如凝珠,但超越形質的劍意仍筆直前進。
灰袍客身形倏轉,快到殘影數疊仍無法擺脫,雙掌空擊地面,掀土如層,於三尺內,誰知“劍意”依舊直飆而來!
灰袍客的本相自擊地、挪退、閃避等殘影中出,疊掌於,一往無前的劍意卻如一無限延伸的長針,就這麼“穿”過了堅逾金鐵的雙掌、雄渾的護身氣勁,渾無阻礙地貫穿了他。
──誠所至,金石為開!
“這是……“出離劍葬”!”不具實體之物,本就不能以實體阻擋。
內功練得再純,畢竟還是有形有質,有跡可尋。以灰袍客的武功識見,原不該有此誤區,蓋因此劍的創制者執念之深,於屍山血海淬鍊殺器,其意之專、其威之巨,足可開碑裂石,遠比實劍更具威脅。他昔時多識其能,不意今復見,神為之奪,本能便要閃躲。
憑女郎此際修為,斷不能以意念傷人,但灰袍客數十年來未再遭遇此劍,悉的劍意深深震撼了他,令武功深不可測的灰袍客初次生出動搖,“凝功鎖脈”的制為之崩潰,一瞬間,半空凝結的水氣迸散、擊掀的土崩塌,正對著前方的染紅霞轟然湧去!
她身子一復自由,驀覺氣血劇晃、內息紊亂,整個人彷彿被搖散了、又胡亂捏作一團,煩悶嘔,只遞得一半的劍招無由再出,腳下土石驟然塌陷,如土龍般轟隆拱出,將她撞入溪中,旋沒於湧旋絞的白沫間,濃髮漂水,一路浮沉去,以極快的速度衝向下游。
另一廂,灰袍客卻是又驚又怒。自遇二人以來,他沒信過耿照那套故玄虛的可憐把戲。三奇谷殊境石一經放落,谷外設置的數十道儒門古陣圖隨之發動,休說破石入谷,就連被封閉的入口都找不著。
他隱約察覺谷外奇陣與凌雲頂消失之謎似有牽連,這些年鑽研門中古籍,破解外圍一二處小型陣法,與更多未能勘破的陣圖位置相參酌,好不容易才將範圍縮小到這條深林僻徑附近,推測已距消失的三奇谷不遠。
放下殊境石,代表盛五陰再壓制不住袁悲田,連同歸於盡亦不可得,為免故友成魔、血洗世間,才不得不採取極端。什麼“五陰大師有話給你”,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但這份把握,僅到染家丫頭使出“出離劍葬”為止。
(莫非……盛五陰尚在人世間!)灰袍怪客的心湖多年不曾翻湧如斯,狼籍的地面彷彿嘲笑著他的失態,而挑動心緒的始作俑者竟以失足落水收場,眼看便要逸出視界,更令他怒意發,風壓自靴底四向暴綻,塵卷直至三丈開外;周邊深林驚鳥疾起,漫天羽落,灰袍客霍然轉身,一指戳向水中,瞬間白滔天,宛若龍現!
指勁切分溪面,白沫間出半邊雪玉腿。昏的染紅霞正被湍卷向溪石,卻遇指力破開水,身子驟失承託,貼石跌落,旋即漂去。石上“啪!”留下彈丸大小的深孔,竟代她擋住了殺著,亦免去顱碎於石的災厄。
“呔,惡星難歿!”灰袍客氣息一斂,周身的羽飄沙卷突然沉肅,他信手一勾,一枚鴿蛋大小的碎石自地面浮起,停在屈起的右手食指前。人石雖未相觸,卻齊齊轉向,照準越漂越遠的雪白體──“住……住手!”耿照掙扎起,無奈身軀如覆鉛衣,難乎動彈,見灰袍客身形氤氳,似被一團蜃影籠罩,原本應該看不見的空氣彷彿被什麼東西擠壓凝縮,隱隱現形,知是“凝功鎖脈”使然,然而此際所見,卻遠比廿五間園外更加驚人,顯是灰袍客終於認真起來,這一記彈指莫說溪石,怕連金鐵亦能穿,伊人顱破漿出、滿川漂紅的慘狀頓時浮上心版。
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單臂一撐、飛步向前,藉勢躍起,左掌高舉過頂,逕朝灰袍客腦門斬落;情急之下,腦筋一片空白,身體自行運動,竟使出了完整的“落羽天式”!
灰袍客動了殺心,“凝功鎖脈”的境界驟爾提升,一丈方圓內諸物皆凝,是以腳下一踩,石凌空,蓄勁未發的指尖遙遙點住,那卵石便停留在半空中。
按說耿照跳進這個範圍,便如染紅霞的“出離劍葬”般,無有形質的劍意雖可穿過,有形有質的人劍卻不得不頓止;凝滯的時間或短短一霎,以灰袍客的手眼,飛石取命綽綽有餘,或從容避過當頭一斬,乃至折斷耿照僅有的一條左臂,亦非難事。
“她不過先行一步,”灰袍客抬頭獰笑:“你稍後即至,急──”面丕變,掌刀竟已斬到了眼前!
灰袍客心念電轉,“凝功鎖脈”所造出的場域未潰,卵石依舊浮空、氣粒粒凝結,連挪身時的靴底揚塵,都順著飛散的方向靜止在壓縮已極的場域中。唯一的例外,便只有耿照的左掌。
凝縮之物與掌刀一觸,便如沾上火星的紙片,應勢而毀;烈的程度使凝縮的空氣、水珠,乃至澎湃內息……來不及還原便已灰飛煙滅,少年的掌緣泛起一抹絲線般的熾芒,似青似白,難以視。
灰袍客遽提六成功力,懸空的水珠“啪啪啪”地被壓擠成薄薄一片,卵石爆出大蓬石粉,旋又縮得更小,不住在半空中顫搖。若有第三人置身於一丈方圓之內,此際不僅不到絲毫空氣,怕還要被壓得膛塌陷,將肺裡的最後一口氣息吐出,落得七孔血,凸目而亡。
但掌刀依然不受箝制,直直斬下。灰袍客舉臂一格,赫見臂韝袖管、連佈滿肌膚表層的護體氣勁都於掌底化為烏有,耿照若一劈到底,灰袍客右臂勢將離體,以他超過一甲子的純功力、曾會過無數高手的豐富經驗,一時之間亦無法可解。
──這種寰宇無敵的武功,普天下只此一家,不用起手收式、毋須辨別特徵,遇上了自然就能認出。因為“無可抵擋”,自來便是它最大的特徵。
““殘拳”!”灰袍客失聲脫口,正忍痛放棄膀子,敵勢忽凝,燦亮的掌刀只差分許便要觸及手臂,卻堪堪停住,原來耿照除了能破開氣罩的掌緣,身體餘處仍無法抵擋“凝功鎖脈”之威,墜勢為其所阻。灰袍客鼓勁一震,凝縮的氣罩突然爆開,耿照首當其衝,被炸得披血彈飛,一舉越過四五丈的距離,“撲通!”跌入溪中,轉眼消失無蹤。
灰袍客撿回一條臂膀,更不稍停,轉身掠進樟林,臨行前不忘反手疾點,隔空補了耿照一記,雖未照準,勁力依舊可觀,無論打在身體何處均可致命。他匿於林深處窺看一陣,不見有人現身搶救,暗忖:“怪了,若那人尚在,豈能眼睜睜看著傳人身死?若非那人尚在,耿家小子的“殘拳”又自何處學來?”當今之世,唯此人他自忖絕非敵手,今之事若未善了,遺患無窮;靜待片刻,揚聲道:“碑傳門客見,劍是故人留!
“殘拳”復現,“敗劍”何藏?陛下既已來此,不如現身一見罷。當年招賢亭傳客碑外得謁天顏,老朽迄今仍記陛下風采。”語聲以內力絞扭旋出,於林間四處反彈,難辨其方位。
這“陰谷含神”亦是峰級高手獨有的特徵,非專指隱匿音源,而是徹底違反聽音辨位、目影尋蹤之常情,消去一切形影痕跡,令己身歸入虛無。察覺不了的敵人最難應付,對尋常武者來說,此亦是峰級高手最可怕的地方之一。
他將氣機應的範圍放到最大,斂起殺心,以“分光化影”的絕頂身法數易其位,為的就是不讓“那人”鎖定自己。
林間並無他人的氣息,但灰袍客不敢大意:在“陰谷含神”之前,那人可將自身化為一片枯葉,或隱於白沫,雖然出手的一瞬間不免出行藏,但誰又能擋得住獨孤弋背後一擊?
當然天下無敵的獨孤弋不是這種人,但時間會改變許多事。
“殘拳”是太祖武皇帝的獨門絕學。是橫空出世的天才獨孤弋一手創制,之前與之後皆無可比肩者,被譽為寰宇無敵,不僅是古今帝王中的翹楚,亦是公認的當世武功天下第一。
與太祖武皇帝的另一門招牌絕藝“敗劍”不同,殘拳除了“所向皆殘”,還有著“難以傳授”的特。包括獨孤閥的私兵“血雲都”在內,獨孤弋指點過許多人的武藝,但即使是繼承了東海雙尊之名、被認為盡得其兄真傳的獨孤寂,也多以敗劍應敵,幾未顯過殘拳上的造詣。
世人皆以為十七爺惜用,灰袍客卻清楚知道:關於殘拳,獨孤寂所知並不比旁人多,一直以來都是獨自在黑暗中摸索。他曾試探過獨孤寂,確保在獨孤弋死後,無人可於武力上威脅自己──直到今殘拳重現,由一名來歷不明的鄉下小子手裡使出。
當年在招賢亭,他與貴為天子的獨孤弋對過幾招,驚覺那種能在森羅萬象中不斷鑽出破綻的獨特勁力,乃世間所有拳掌內功的剋星。獨孤弋的無敵之名非是臣工拍馬逢,而是鐵一般的殘酷現實;與他手,讓灰袍客覺自己又變回凡人,彷彿畢生於武學的所有積累俱歸塵土,無力得令人發笑。
據說韓破凡與他鬥到千招開外才以些微之差落敗,那也是鬼神般的人物了。
問題是:以獨孤弋的個,決計不會接受詐死遁世的安排。是誰說服了他,目的又是什麼?倘若不是獨孤弋,耿家小子的殘拳卻是何人所授,與三奇谷、盛五陰等有甚關連?
總是這樣。每回只要一扯上耿照這人,事情就莫名變得混亂,枝節橫生,彷彿他身上帶著一股莫可名狀、卻又無法抵擋的超然之力,無論是誰站到了少年的對立面,都會被他突如其來的各種攪局打亂計畫。先是古木鳶,現在終於輪到了他。莫非……
不,不可能,他不會是預言裡的“那個人”。
灰袍客不自嘲。是“獨孤弋還活著”的可能太過駭人,才令自己生出如此荒謬的念頭麼?他當年一度懷疑過獨孤弋,純以武力而言,似也沒有更可疑的人選了,而輔佐他的蕭諫紙同樣符合“承天知命之人”的條件,這兩人的相遇相知,彷彿預示著已被世人遺忘的古老預言,儘管他們不知其全貌。
這是灰袍客所屬一方最大的優勢。千年以來,先賢們小心維持這個得來不易的珍貴優勢,慢慢分化敵對陣營的力量,終於使他們互不相知,不斷在時間的洪裡錯失彼此,甚至刀劍相向,喋血廝殺。
而他繼承了這個偉大的傳統,捻熄每一抹可能產生威脅的火苗:武功超卓的絕世英雄、智光昭昭的稀代謀士,以及心念一專、沈默追隨的記述者……幸而一甲子之內還未出現三者皆備的情況,一方面也歸功於他孜孜不倦的工作成果,依循“寧殺錯、不放過”的宗旨,幾乎摧毀了所有的可能。
若獨孤弋未死,或在死前留下傳承,那麼古木鳶求援軍於“姑”之舉,便有重新審視其動機的必要。他不能容許己方千年來始終佔據的優勢,就這麼毀在自己手裡。
灰袍客隱匿了數個時辰,直到確定獨孤弋不在此間,才悄悄起身,順往下游掠去。
◇◇◇吳老七一腳踏在岸石上,俯身抄了溪水飲,不意觸動腳趾間磨破的水泡,痛得蹙眉,生生咬住一句咒罵,沒敢出口。他們這些越浦的衙差過去穿慣了厚衲的粉底官靴,一換上草鞋便磨腳。上山的頭一天,個個折騰得滿腳是血,卻沒有人敢抱怨──看過勞有德的下場,哪個還敢多說一句?這些天裡,順著溪望去,彷彿能聽見山下勞有德淒厲的哀叫聲,雖然以距離來說幾無可能。他們這行人常在伐木捆紮時一悚,緊張抬頭,彼此換“你聽見了沒”的駭異眼神,然後一跳起身,以某種慌不擇路似的怪異拚勁加快工作,唯恐將軍的軟轎又從山路盡頭出現……吳老七每回看見同僚的反應都想笑,但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他猜測自已在旁人眼裡,也同樣是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惹上慕容柔,本就是東海……不,或許是天下間最可怕的事。
蓮覺寺的慘劇發生後,鎮東將軍連夜開挖蓮臺,饒以谷城大營之銳,也足足挖了大半個月,典衛大人與染二掌院的屍體沒找著,倒發現一條地下密道,推測二人便由此逃生,才免去粉身碎骨之厄。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谷城大營的掘城兵辛辛苦苦掘坑建隧,不想卻意外崩坍,換作其他人這條線索算完了,本該另謀打算。可慕容柔不是一般人,他以掘城兵最後回報的“坑中積水”一事,推斷密道應與水脈相近,命人從越浦府庫中取出地籍,列出周圍百餘條大小水道,徵召郡縣衙役予以編組,在每條水脈上游入山處建立據點,供谷城軍士巡山之用。
這簡直是白痴……不,該說瘋子才幹得出來的蠢事,但出自慕容之口,那就不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將軍一聲令下,幾千名衙差各攜杖釜溯跋涉,尋當地土人為嚮導,在最接近入山口的地方搭棚備置,待谷城軍士一到,立時便能上山。
吳老七與勞有德一行八九人,自城尹樑子同失勢下獄、廿五間園被查封后,子便不太好過。城尹府中大風吹,頂上管事的人幾乎換了個班子,拔擢上來的都是些搞事的人物,毫無情面可講,只得認命籤,被派到這荒僻的鬼地方來。
若非看了地籍,越浦土生土長的吳老七不知這條山溪還有個叫“瓠子溪”的名兒,他們走了一天半才見幾戶人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