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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同一般人一樣在最後分手時打打鬧鬧成了仇人,只希望和平解決,不通過法院,而到街道辦事處辦理離婚手續就行。

她說,她現在是要住到雙仁府那邊去,請不要找她,要找就是寫好了協議書一塊去街道辦事處吧。

牛月清寫完了信,提了裝滿她的換洗衣物的大皮箱,從文聯大院走出去,她到了一種少有的解脫。

一到雙仁府,老孃在院門口的石墩子上坐著,臉上木木呆呆,牛月清叫了一聲:“娘!”老太太沒有理會,還向牛月清看了看,又一動不動地坐著。

牛月清就蹲在她跟前,說:“娘,你怎地不理我,你怎麼啦?”老太太突然間驚醒過來,茫然的目光在眼眶裡轉悠,說:“誰?”牛月清說:“我是月清,你認不得我了嗎?”老太太就大張了嘴,搐著,哭起來了。

牛月清見娘怎麼一下子成了這個樣子,也就哭了。

母女倆先是一個心思地哭,而後各有各的棲惶,哭得就更厲害了。

好容易把娘攙扶到屋裡,問娘怎麼連人也認不得了。

老太太說三個晚上她沒有瞌睡了,腦子裡總是嗡嗡地響,可女兒不過來,女婿也不過來,是她把牛月清穿過的衣服紮了個捆兒吊在院中那口枯井裡,牛月清才回來了。

她說:“你沒魂了,月清,我把你的魂叫回來了!”牛月清知道老太太的老病又犯了,但從來沒有這麼個呆相的。

心想母女倆離得最近,女兒的事老孃一定有了什麼應才這樣的。

便忍不住又落了淚,說:“娘,都怪我不好,好多天沒有來照顧你了,使你病成這樣!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就住在雙仁府這邊,一三頓給你做飯,晚上陪你睡覺,陪你說話啊!娘,你這會想吃些什麼嗎?”老太太說她想吃拌湯。

牛月清趕忙去做,揭了鍋蓋,鍋是洗了,但鍋沿沒有洗淨,牛月清就又要傷心。

十多年來,她的心十分之九都給了莊之蝶,然後一分才在娘身上,她覺得太對不起老孃,而在世界上最親近的卻只有老孃啊!老太太有了牛月清在身邊,臉上慢慢生動起來,但她總是說這房子該刷刷牆了,牆上爬滿蚰蜒、臭蟲,甚至有蠍子。

牛月清給她倒了開水,她說碗裡有一團蟲子;給她端了洗腳水,她又說盆底有更大的一團蟲子。

夜裡牛月清不讓娘獨個去睡那棺材,和她打通鋪兒,老太太又說是睡不著,總是說牛月清三四歲時的樣子多胖的,多乖的,然後就用手不停地扇著牛月清伸過來的腳,說腳上落滿了蒼蠅,叮嚀明一定要洗洗腳的。

牛月清聽了,就和娘睡在了一頭,讓娘摟著,給娘嗚嗚咽咽地哭。

莊之蝶和孟雲房、周滿城裡尋找唐宛兒,幾乎轉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毫無結果,三人就來找趙京五。

趙京五在家裡喝了幾天悶酒,見了他們,神提不起來。

莊之蝶就說:“我是一個心眼兒要嫁給大正的,我是勸說了多次,可有什麼作用?我說我呀,甭論京五一表的人材,單那一身的本事,說不定將來成龍變鳳,不愁你享不了福的!可她眼窩淺,反問了我:莊老師你這是給我畫餅吧!你瞧瞧,她就是這般見識,我也沒辦法了,我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親戚,就是箍了她的身,能箍了她的心?!既然這樣,那就全隨她去吧。”孟雲房說:“我看是好事不是壞事。

當初聽說趙京五和我要訂婚,我心裡老大的不高興,但話就說不出口。

現在她嫁給跛子,你們瞧著吧,跛子有難還在後頭哩!”周說:“孟老師這話怎講?”孟雲房說:“我聽我老婆說了,那一次她和我去洗澡,發現我是個白虎星,白虎星克男人可是殺人不用刀的,這是書上寫著的。”趙京五說:“你們都不用說了,我也不是為一個女人就要毀了自己的人。

人各有志,她不願嫁我,強扭的瓜總是不甜。

我只是恨我自己沒能耐,又是可惜她太看重眼前實利了。

你們都來了,好心我也全領了,都不要走的,我提幾瓶酒來喝喝。”莊之蝶說:“京五有這個度量,我們也就放心了。

要喝酒,改到我那裡去,咱們放開喝醉一場,只是今還有要緊的事,你也得跟我們跑跑。

你知道嗎?唐宛兒丟了。”就梢梢說了一遍,只是沒有說是他和唐宛兒去看電影時丟的。

不住哭腔下來,說:“趙哥,咱這辦的是什麼事嗎?你的一個走了,我的一個丟了!這麼個城市,我們差不多篦梳一般兒篦過一遍,只是沒個蹤影,我倒害怕她遇著了壞人,要麼被害了,要麼讓拐賣了。”莊之蝶說:“你胡說什麼!唐宛兒在城裡無怨無仇,誰能害她?她那麼明的人就又能吃人拐賣了?!京五你的門子多,三教九都認識,咱要想法兒找著她才是。”趙京五說:“這怎麼不早早來給我說?現在黑道兒愛惹這些事的。

我認識一個人,若是犯在他們手裡,倒十有八九能尋得出來。”四人當下就走到街上,乘了一輛出租車直往北新街而來。

到了北新街,穿過一個小巷,到一家掛著一個緻小花圈的店鋪門口,趙京五讓他們在門口等著,就進去和店裡一個正製做紙花的老太太說話。

過一會兒出來,說:“牧子不在。”眾人說:“牧子是誰?”趙京五說:“他是紅道黑道兩頭掛的人物,早年學過拳腳,了不得的本事!咱先去街上吃飯吧,吃完飯再來。”四人就又到街上一家飯館,才到的門口,就碰上了阮知非和一個女的坐了一輛車駛過,車停下來對莊之蝶說:“哎呀,才要去找你的,沒想就碰著了,你瞧我這運氣!”孟雲房瞥了一眼那車中的女子,低聲說:“又換了班子了?”阮知非說:“哪裡,這是我的秘書。

換什麼班子,現在是懶得離婚!今你們倒有空逛街?跟我上車吧,我們要去招收三個時裝女模特,現在歌舞廳吃香的是時裝表演,已收了四個,去幫我看看!”莊之蝶說:“我們還有重要的事,你走吧。”孟雲房想託阮知非尋找唐宛兒,莊之蝶使了眼,孟雲房就不言語了。

阮知非說:“你們鬼鬼祟祟的不知又要幹什麼去,那我就不打擾了,改要看這些模特,就給我打電話吧!”說完鑽進車去,對那女子說了些什麼,一陣笑,車開走了。

四人就進了飯館。

飯館裡人很多,趙京五自動去排隊買票,莊之蝶、孟雲房、周就揀一張桌子坐下說話。

旁邊的那張桌上,有兩個年輕人低了頭嘰嘰咕咕說什麼,便見一個壯漢子先在窗外的玻璃前朝裡看了一會。

莊之蝶先是抬頭一看,玻璃上一個壓扁的臉,便覺得不舒服,低了頭對孟雲房說:“閒人!”把身子背了玻璃,故意擋了窗外的人。

過一會兒,那漢子卻進來,個頭並不高,卻四四方方的敦實,徑直在油餅鍋邊買了四個油餅,也不包紙,一手兩個捏著,就在那兩個年輕的桌前坐了。

兩個年輕人沒有言語,卻要起身走,漢子伸過雙臂,雙手仍各捏著油餅,說:“哥們,幫個忙,綰綰袖子!”兩個年輕人看了看他,就無聲地一人一個地幫他綰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