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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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投下的炸彈落到哪兒去了約
連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了。
可他並沒有鄧巴幹得那麼過分。鄧巴飛過那個村莊幾百碼後才把炸彈扔下去。如果有證據能表明他是故意這樣乾的他就得上軍事法庭。鄧巴甚至沒對約連講一聲就洗手不再執行飛行命令了。
他在醫院裡跌的那一跤不是使他開了竅就是把他摔糊塗了。到底是哪種情況就很難說了。
鄧巴很少放聲大笑了而且似乎一天天消瘦下去。對級別比他高的軍官甚至對丹比少校他都敢挑釁般地大吼大叫。即使在牧師面前他也是那樣地
暴無禮滿嘴汙言穢語。牧師現在很怕鄧巴他似乎也在一天天消瘦下去。他對溫特格林的朝拜以失敗而告終他只不過是再次進入了一座空空如也的聖殿而已。溫特格林太忙了沒有工夫接見牧師。他的一個傲慢的助手把一個偷來的齊波牌打火機贈送給牧師居高臨下地通知他說溫特格林正忙於戰爭事務無暇過問空勤人員飛行次數之類的小事情。現在既然奧爾已經失蹤牧師就更加為鄧巴擔心為約連想得也更多了。牧師獨自住在一頂寬敞的大帳篷裡。每到晚上他就覺得這頂帳篷活像墳墓的拱頂嚴嚴實實地把他封在陰森孤寂之中。他簡直
不懂約連為什麼會寧願自己一個人住而不願跟別人合住一頂帳篷。
約連再次擔任了領航轟炸手給他做駕駛員的是麥克沃特。
這也算是一種安
儘管他仍然像以往一樣絲毫得不到保護。想反擊是辦不到的。他坐在機頭裡的座位上卻連麥克沃特和他的副駕駛員都看不到。他能看見的只有阿費。阿費那張圓臉上俗愚蠢的神態真叫他煩透了。在空中有時怒氣和失望一起向他襲來折磨得他難以忍受真恨不得自己再次降到僚機上去
縱機艙裡一
壓滿子彈的機關槍而不是守著這麼一隻他壓
不需要的高
度轟炸瞄準器。如果真能那樣他就可以懷著滿腔仇恨雙手緊握著一五十口徑的重型機關槍對著所有壓迫他
待他的混蛋狂掃亂
；對著高炮火的黑煙；對著地面上的德國高炮手這些傢伙他甚至看不見而且即使他來得及朝他們開火他的機槍火力也傷害不著他們；對著長機上的哈弗邁耶和阿普爾比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執行第三次轟炸博洛尼亞的任務時帶隊一直俯衝到二百五十門高炮的火力網之中結果一炮彈打掉了奧爾飛機上的一個引擎使奧爾正趕在一場短暫的雷暴雨來臨之前栽進了熱那亞和斯培西亞之間的大海里。
實際上他就是手中握著那重型機關槍也幹不了什麼事最多不過裝上子彈打幾個連試試火力罷了。對他來說機關槍和轟炸瞄準器同樣沒有什麼用處。他可以用它猛烈掃前來攻擊的德國戰鬥機但現在已經沒有德國戰鬥機了。他甚至不能夠掉轉槍口對準駕駛員那驚慌失措的面孔比方說赫普爾和多布斯命令他們老老實實地返航。有一回他就是這麼命令基德·桑普森返航的。執行第一次轟炸阿維尼翁的可怕任務時他與多布斯和赫普爾一起坐在僚機裡跟在哈弗邁耶和阿普爾比的長機後面飛過高空。
突然他意識到自己處在一種糟糕透頂的困境之中當時他真想像對待基德·桑普森那樣命令多布斯和赫普爾返航。是多布斯和赫普爾嗎？是赫普爾和多布斯嗎？他們倆是什麼人呢？沒長鬍子的娃娃叫赫普爾神經緊張的瘋子叫多布斯。這兩個傻乎乎的新手竟敢憑著他們那蹩腳的技術和遲鈍的大腦駕著一架用一兩英寸厚的合金製成的飛機在兩英里高的稀薄空氣中穿行而且居然保住了
命這真是荒謬絕倫、瘋狂透頂。多布斯當時在飛機裡就起瘋來。他身體仍然坐在副駕駛員的位置上手卻伸過去從赫普爾那裡一把奪過縱器猛地一推飛機立刻殺氣騰騰地朝著轟炸目標俯衝下去一下子鑽到他們剛剛逃離的高炮火力網裡面去了。
約連嚇得渾身冰涼對講耳機的
頭也給震掉了。接下來他記得的就是另一個新來的無線電通訊員兼機槍手名叫斯諾登躺在機艙的後部快要嚥氣了。是不是多布斯送了他的命這無法肯定反正當約連重新上對講耳機的頭時多布斯正在內部對講機裡呼救叫人趕快到前艙去救救轟炸手。幾乎與此同時斯諾登進來嗚咽著說:“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冷啊我冷啊。”約連慢慢地爬出機頭爬上炸彈艙的艙頂一步一挪地退到機尾艙——路過急救藥箱時他卻忘了拿只好又返回去取——去搶救斯諾登結果卻找錯了傷口。在斯諾登的大腿外側有一個橄欖球那麼大的西瓜形狀的窟窿大張著口子血
淋漓一縷縷一絲絲浸透鮮血的肌組織在裡面奇怪地顫動著彷彿它們本身是有生命的瞎眼動物似的。這個
著的橢圓形傷口幾乎有一英尺長。一看到它約連又是震驚又是憐憫不
呻
起來還差一點吐了出來。那個矮小瘦弱的尾艙機槍手昏死在斯諾登身旁的地上他的臉
白得像一塊手帕約連只好強忍住嫌惡撲過去先救他。
是的從長遠來看和麥克沃特一起飛行要安全得多。可是和麥克沃特一起飛行也可以說是一點都不安全的因為麥克沃特太喜歡飛行了。奧爾失蹤後卡思卡特上校從機組補充人員中挑選了一名轟炸手給他們他們帶著這個新手完成飛行訓練返航時約連坐在機頭裡麥克沃特駕駛著飛機冒冒失失地從離地幾英寸的地方轟鳴而過。轟炸訓練場設在皮亞諾薩島的另一頭。從那兒經過島中部的群山往回飛時麥克沃特把機腹緊貼著山脊讓飛機懶洋洋、慢悠悠地飄行著。突然間他非但不保持高度反而開足兩個引擎猛地把飛機向一側傾斜過去。更叫約連吃驚的是麥克沃特快活地擺動著機翼讓飛機順著斜坡飛快地衝下去。飛機時而飛騰時而下跌出刺耳的隆隆巨響輕快地掠過綿延起伏的山巒就像一隻嚇傻了的海鷗在洶湧的濁
之中穿行。約連嚇得呆若木雞。那個新來的轟炸手故作鎮定地坐在他身旁著魔般地咧嘴傻笑著一個勁地吹口哨。約連真想伸出手去在這個白痴的臉上扇一巴掌。就在這時飛機鑽進了遍佈巨石的丘陵地帶一排排樹枝劈里啪啦地從他眼前和頭頂擦過隨即在他的身後模模糊糊地一閃即逝。約連給震得東倒西晃。誰也沒有權利拿自己的命冒這麼可怕的危險。
“朝上飛朝上飛朝上飛！”他衝著麥克沃特狂叫著。他簡直恨死這傢伙了。可麥克沃特正對著內部對講機快快活活地唱著呢也許本沒有聽見他的話。約連不怒火中燒恨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撲向爬行通道頂著引力和慣的強大拉力費勁地朝主艙爬去。他一口氣爬進駕駛艙站在麥克沃特的駕駛員座位後面直打哆嗦。他四下裡望著急於找到一把手槍一把零點四五口徑的灰自動手槍。他要拿著這手槍朝麥克沃特的後腦勺猛砸下去。可是駕駛艙裡沒有槍也沒有獵刀更沒有別的可以讓他拿來砸過去或者戳過去的武器。約連雙手一把揪住麥克沃特的飛行服領子猛力搖晃著大聲叫他朝上飛朝上飛。6地仍然繼續從飛機的左右兩側飛快地閃過去。麥克沃特轉臉看著約連快活地哈哈大笑好像約連正在分享他的快樂似的。約連伸出雙手掐住麥克沃特袒的脖頸猛地一用勁麥克沃特頓時僵住了。
“朝上飛。”約連咬著牙用低沉、威脅的口吻不容置辯地命令他。
“否則我就掐死你。”麥克沃特緊張而又小心地扳回縱桿讓飛機逐漸爬升。約連掐著麥克沃特脖子的雙手癱軟下來滑下他的肩頭無力地晃動著。他的火氣全消了。他
到難為情。麥克沃特轉過身來時他覺得很難過那雙手竟然是他的他真恨不得有個地方把它們埋藏起來。他的手上毫無覺。
麥克沃特深沉地凝視著他目光裡沒有一絲友好的神情。
“夥計”他冷冷地說“你的情況很不好。你該回家了。”
“他們不讓我回家”約連躲避著他的目光回答道說完便悄悄地離開了。
從駕駛艙裡爬下來後約連一
股坐到地上。他又愧又悔耷拉著腦袋渾身大汗淋漓。
麥克沃特直接把飛機開回基地。約連拿不準麥克沃特會不會跑到指揮部的帳篷裡去找皮爾查德和雷恩要求他們以後再也不要派約連到他的飛機上去。他自己以前就曾偷偷摸摸地去找過他們要求不跟多布斯、赫普爾或者奧爾還有阿費一起執行飛行任務不過沒有成功。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麥克沃特這麼生氣。
麥克沃特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是一副輕鬆愉快的樣子。約連擔心自己是不是又失去了一個朋友。
但是他從飛機上下來時麥克沃特卻向他眨眨眼睛叫他放心。在乘吉普車返回中隊的路上麥克沃特興致
地跟那個新來的什麼話都相信的飛行員及轟炸手開著玩笑卻沒有跟約連說一句話。直到他們四個人
還降落傘後分了手他和約連肩並肩往他們自己的那排帳篷走去時麥克沃特那張長著稀疏雀斑的蘇格蘭-愛爾蘭人的棕褐臉上才突然綻開了笑容。他用指關節開玩笑地戳了戳約連的肋骨好像是要打他一拳似的。
“你這個混蛋”他笑道“在天上時你真的想掐死我嗎？”約連後悔地笑著搖了搖頭。
“不我想我不至於。”
“我真沒想到你會受不了。唉！你為什麼不去找個人談談？”
“我跟每個人都談了。你***怎麼了？你難道沒聽見我談嗎？”
“恐怕我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你說的那些話。”
“難道你沒害怕過嗎？”
“也許我應該害怕。”
“甚至執行飛行任務的時候也沒害怕？”
“恐怕我沒有多少頭腦不知道害怕。”麥克沃特不好意思地笑笑。
“已經有那麼多殺死我的辦法啦”約連議論道“你還要再找出一種來。”麥克沃特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