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極為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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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孃親已然歸來,望著案几上的棋盤棋笥,會心一笑,猶如白蓮浮水般坐於對面。
“孃親,時間還早,陪孩兒手談幾局。”我在四角一一擺上座子,先是邀請,而後又吐吐舌頭,未戰先怯地求饒“當然,還請孃親手下留情。”
“那自然,否則聖心未成,反倒給霄兒留下心魔,那可大事不妙。”孃親微微一笑,打趣不已。
“孃親還知道啊,每次都那麼狠,殺個百目都算少的了。”我小嘴一撇,已經落下一子。
“這回一定給霄兒留點面子。”孃親隨即挽袖落子,頷首應道。
“孩兒哪還有什麼面子啊?”我不由嘆自己已經顏面無存“好在胡大嫂不識棋路,不然孩兒真就無地自容了。”學習弈棋一道至今,我一直是孃親的手下敗將,思來想去,原因有二,一是自己確實沒有天分,活生生一個臭棋簍子。二來孃親的棋力實在深不可測。
即使有意相讓,我也是毫無勝算。也許就像沈師叔所說,孃親的棋力也是絕世高手之境界,思路妙招習以為常,佈局破勢如同探囊取物,正如她神乎其技的絕學一般。
回想起當孃親與範從陽拂香苑裡一戰,恍如天人之術,一方冰天雪地一方清氣盈寰。莫說世上沒有完美自成的招式,便真有武俠傳奇中無隙無缺的絕招,面對天地之力也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直非一合之將,或許正因如此,孃親從不與我喂招。
也不為我點破拆解其他招式,只注重體魄鍛鍊、基礎外功。前者可能是因為先天之下的我太過不堪一擊,後者則可能是萬式萬招都不值一提,但她的破敵之法我又學不來,還不如讓我自己後親試,免生武障。躋身先天境界,已經不是以力欺人。
而是借天地大勢欺人,在此等浩瀚之威面前,再妙再紮實的架勢招式,都不過是土雞瓦狗、泥塑圮胎罷了,唉,真是令人神往。
思慮至此終結,我已經落子數十,雖然局勢尚未明朗,尚可一搏,但今還有聖心之事,不宜勞神。
於是我乾脆放棄了細觀棋路,稍一過目便隨意落子,將孃親的左手偶爾把玩一番,便安自己已經得勝了,如此對弈,棋力不得長進,但打發時間還是可以的,數盤過去,已經過了約兩個時辰了。
當然還是無一勝績,孃親任君採擷的玉手算是安。胡大嫂擔心我身體剛剛復原,昨晚食又早,便快馬加鞭地做了菜式,方才隔得老遠便大聲告知我們,還有兩三刻鐘就可以用膳了。
下完這盤,我主動結束了受難受苦的弈棋:“孃親,快用晚食了,孩兒彈奏一曲吧。”
“也好。”孃親點點頭,與我將棋具收齊,置於一旁,擺上了瑤琴。將案几換了個方位,正對前坪竹林,孃親立於我身側,沒有多問我要彈奏何曲。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自然是《鳳求凰》。雙手撫弦,音律於心懷,凝神靜氣,意境發,自然響起琴音。
我心中所思所想,已是與孃親共拜天地、同飲合歡的簡陋喜儀,與孃親靜依廊前、聽雨觀霞的恬謐畫卷,與孃親共效于飛、行雲布雨的香豔景觀…
這些記憶彷彿相互融的支,各自碾碎了形狀、雜糅了彩,卻又未失本源質,不知是注入了音律,還是音律浸染其中…兩情繾綣、母子溫存,盡數化作無盡雨,瀟瀟灑灑。
當最後一滴雨珠垂墜於大地,那磅礴餘響縈繞大地,曲已終結,意卻綿長。心緒撫平琴絃,我轉向孃親問道:“孃親,此曲如何?”
“琴合於律,曲合於心,意境悠長,自是極好。”孃親揮袖坐下,嫣然一笑,卻賣了個關子“不過…”我不追問:“不過什麼?”
“意境所指已非求偶逐逑,反而情意纏綿、笫言歡,已然不合《鳳求凰》的曲名,該叫《鸞鳳和鳴》才是。”孃親笑容不減,捏住我的鼻子輕搖了幾回“霄兒莫不是取笑孃親來的?”
“孩兒哪敢啊?”我不由叫屈“只是心有所,自然而然就彈出來了。”
“諒霄兒也不敢。”孃親微微頷首,似是滿意“彈出意境頗為不易,霄兒心神可有過度損耗?”我閉目略一受,搖頭回答:“沒有。”
“那就好。”孃親溫柔頷首“不過還是歇會兒吧,聖心凝聚需費一番功夫,晚食也快好了。”
“嗯。”與孃親一度宵,著實仙死,猶如入了銷魂魔窟,元陽大洩,下身刺痛,但是孃親元陰滋養並非無用之功,再加上睡眠從未有過的舒適安寧,其實也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當然,這並不包括元陽,此種有形之物的損耗,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復原,少說也需要二三,這也是為何我慾念平和的原因之一,正說著。
胡大嫂已經端著一大碗魚湯走來,招呼道:“柳兄弟,仙子,可以吃飯了。”
“好。”我和孃親同時回應,我主動幫忙盛飯拿碗,很快就將晚食擺上了桌子。
我們三人一起坐好,孃親率先開口道:“胡大姐,霄兒,都吃吧。”
“好嘞,柳兄弟,嚐嚐這魚。”胡大嫂點頭應聲,擦擦雙手端起碗筷。
我們也算是絡了,自然不客氣,我夾了一塊肥美魚,一口下去鮮美多汁,連忙誇道:“胡大嫂手藝真好!”胡大嫂質樸地笑了一聲:“那柳兄弟就多吃點。”
“小心魚刺。”孃親則是盛了碗魚湯,關切囑咐。
“嗯。”胡大嫂也咬了幾口魚,閒聊道:“柳兄弟彈得那…琴真不錯,比彈棉花好聽多了。”
“哪裡哪裡,亂彈一氣罷了。”我謙虛道“胡大嫂隨便彈彈說不定比我好。”
“那是比不上的,我連棉花都彈不好。”胡大嫂擺手道“再說了,我們這種人會彈琴也沒用啊,給牛聽嗎?”
“呃,自己聽聽也好。”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隨便扯了句。
“沒空哩,田裡的活計多著呢…”胡大嫂搖搖頭,本能地想到了農活家務。
“…嗯。”我心中不是滋味,沉默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不知如何接口。孃親適時開口解圍:“胡大姐,這魚是哪裡抓來的?改天我們也去碰碰運氣。”
“聽當家的說,是寺廟下面的溪潭。”胡大嫂不假思索回答,還伸手指了個方向。三人閒聊不斷,很快用完了晚食。待送別了胡大嫂,孃親提議道:“霄兒,事不宜遲,當下便凝練聖心、重聚功體,娘為你護法。”
“好。”我也不猶豫,徑直答應。夏令長。此時陽光悠遠灑入廳堂,我盤坐於竹製席…即是原來的病榻…腿上放著薄薄冊子,沒有名字,不過十幾頁。孃親端坐於一旁,囑咐道:“霄兒,若是不能一次成功。也不要勉強。”
“嗯。”我點點頭,翻開了無名卷冊,其開篇曰:“凡心靈神思之屬,未聞有先於物者,怪鬼魍魎皆虛妄爾,故物動而意萌,外而內發。
然喜則欣,怒則狂,哀則傷,樂則,氣機血脈隨心而動,四肢百骸受意所牽。體魄者,武學之本。氣機者,元炁之源。
故恆鑄道心,引動神思,夜發,氣機開源,萬脈俱震,丹田自闢,元炁自生,永劫無終,是如此爾。道心者,世界之定觀,萬物之固念,陰陽之分矩,清濁之規割,造化之路理,虛實之恆照,可以化腐朽神奇,可以變衝盈圓缺。
化而用之,凝成聖心,發氣機之洶湧,血氣之澎湃,領體魄之,引竅之蘊藏。心沉丹田,意還靈臺,憶為殼,念為核,思為質,神為,覺遍體,想布脈,連竅,諸脈動,氣機漲,丹田納,元炁生…”通篇讀來,雖然不涉及氣脈運行,但卻講明瞭如何以聖心勾動氣機,極為適合永劫無終…以聖心發氣機,以功法磅礴之力納凝練,無論是開闢丹田還是產生元炁。
即使有損耗,也是數倍之功。思慮至此,我闔眼閉目,心神沉于丹田,開始鑄煉聖心。出谷以來的見聞漸漸浮上心頭:一座破落驛站裡的豪華盛宴,普通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聽聞過的珍稀食材…
一群殺良冒功的鐵甲兵卒,十數個村落慘遭毒手,滅門絕戶,血滿殘垣斷壁,冤屈無處可伸…
違背祖訓、執信佞臣的先帝,為圖官路、待百歲善人的罪臣,不謀而合、沆瀣一氣,教葉家數代人生活在陰影中…
不思朝政、貪圖享樂的本朝天子,以祥瑞為名,收斂錢財,賣官鬻爵,上損君威,下累百姓…
勞苦種地的黎民,飢寒迫,收成十而自得不足一,賦稅頻繁加派,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聞騎馬者則避之唯恐不及…
不事生產、妄稱慈悲的佛門,以福田奴役民眾,以民脂民膏供養己身,大言不慚,自詡聖徒…竊據高位、枉為青天的知縣,妥協求全,欺軟怕硬,為劊子手遮掩罪行,提供殺人滅口之凶宅…
倚仗高官親族的子弟,為一己私慾,視百姓為螻蟻,授家臣以屠刀,置人命於不顧…一群悲啼嚎哭、被落草的民夫,子喪之於北,女不知何殤,勤勤懇懇勞作,砸鍋賣鐵還租…這天下!
這朝廷!這國家!黎民百姓,芸芸眾生,苦之久矣!隨著一念生,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雲驟然出現,緩緩凝聚,又似生發芽,無視了經脈中堵的元炁,串聯起了破碎的功體。
我無喜無悲,靜靜受著體內的變化,那一縷煙雲繼續變化,既似在收縮成形,又似在散入四肢百骸,難以分辨,極為玄妙,漸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