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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自比常人好些,此時端坐無言,四座語聲竊竊,都聲聲入耳。宮女妃嬪,所思所談,大不過那人恩惠寵憐,多不過六宮冷暖。他垂下眼,把玩手中玉盞,不明白那人除了身為帝王,還有什麼值得傾慕。
終於眾人等來了他們的天子。道是耽於朝事,在書房小睡未醒,多半是胡扯,誰又能同天子計較。夏夷則也聽過那些不入的巷陌秘聞,聖上麼,心懷萬民,總是多情的。
一席宮宴吃得淡而無味,席面卻風生水起。夏夷則想起清和說過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說想要,喜歡的亦從不說喜歡,不覺一笑。他看著眼前的場面——誰若是想說東,必先把四合都繞過,若說水,得先數過各方名川,若說天,那便連黃泉碧落都先指點一遍。他想,若是自己不幸沾染上這習氣的絲毫半點,也實在身不由已。
在場諸人卻早都習慣,能從那天花亂墜笑裡藏刀裡輕輕錯開刀的準頭,再同樣噓寒問暖花團錦簇地回刺一劍,各個都有一身不動如山的好本事。
夏夷則含笑看著,偶有鋒刃向他而來,也都一一化開。明槍實劍都經過,生死一線也見過,此刻這點言語上的往來,沒道理別人會,他卻不會。
雖是一片不動聲的刀槍,也能叫人想起濃稠的血腥味。夏夷則微微走了神,想起的是清和蒼白的臉,中衣上幾點血跡。
血玲瓏背後,是老大呢,亦或老二?這筆賬,總得連本帶利拿回來。可清和卻不許他生了奪嫡之心,他不想逆拂清和的意思,這就有些難辦。這麼看來,他同清和要說的要緊事,還不止一件。
然而他此時才想起計較,未免太遲。
他喝下眼前的酒,尚未有絲毫察覺,只覺得此刻誰的聲音過分刺耳了些,一聲一聲,有恃無恐。
“聽聞淑妃娘娘出身海上,當年一曲漁歌更勝過鮫人,叫聖上神魂顛倒。不知今聖上壽辰,我等能否有幸沾了天子的光,再聞一曲天籟呢?”
“娘娘不必謙虛,誰都知道娘娘於保養之道,姐妹們如今都老了,只有淑妃娘娘還如剛入宮那時,竟是一點不見老態。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妖孽託生呢?”
“妖孽?陛下倒果真說過,曾於海上邂逅一鮫女,溫婉賢淑,同淑妃相貌如出一轍。都道是鮫人善歌……娘娘,莫非其實便是當海上那一隻麼……呵,呵呵……”
“喲,胡說什麼,淑妃這般國,便是妖孽也是那廊前牡丹花妖,想來不會是什麼鮫人,滿身鱗片,豈不面目可憎,如何惑得聖上去?”
“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莫非見過鮫人不成?”閉嘴……統統都閉嘴……
那是他摯愛的母妃,做兒子的便是涵養再好,也生了真怒,抑制不住要張口駁斥,卻發覺句不成聲,頭不知道何時痛了起來,似有千萬鋼針深刺腦髓,攪動不停,又勾起全身每一寸筋脈,斬斷了,切碎了,最後連皮都撕開。
“你怎知我沒見過?你瞧對面席上,不正坐著一隻?!”
…
…
夏夷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劇痛之下,他如受剮刑,目不見物。滿座驚呼,杯盞碎了一地,利刃出鞘的聲音乾脆漂亮,殺意至脖頸,原來他的兄長於宮宴上佩著刀。
然而那股力量既然已經掙破每一寸封印,叫他承受過了生不如死的痛楚,也會給他意想不到的保護。
今夜過後,朝中再無側帽風,一笑冠京華的三皇子。
那是真正的怪物。耳側生出嶙峋的鰭骨,臉畔長出糙的鱗片,無數妖冶的花紋,從手臂爬起,繞過尖銳的骨刺,漸漸佈滿鱗光閃爍的肌膚。那分明是一條魚,卻又長著人的面孔和身軀。若說是那就一個人,滿身妖畜的鰭鱗,又實在太過觸目驚心,恐怖不堪。
他不知道是如何打傷了拔劍的人,只是出於本能。要捏死那個人,不會比捏死一隻麻雀更難。他若是想,一宮的軍,也攔不住他。
他只是不知道往哪去。像一個懵懂初生的孩子,他漸漸能夠睜開眼睛,視線中的一切都帶著血。
在一切驟然發生的瞬間,在尖叫和驚呼聲中,高高在上的天子,瞪大了雙目,卻轉過頭,看向那個無措的母親。
從來求不得的才可堪永恆。天子心中有一片琉璃幻夢,她給了他半生真實的陪伴,卻把那個高不可攀的夢,打成滿地粉碎。
他……或許已經沒有人確定是他,還是它,看著自己的兄長在躺在地上呻哀嚎,只是傻傻看著,神情天真而無辜。座中有人嚇得啜泣,聖上冷眼望著,不發一言。無人敢向那妖怪皇子靠近一步。
只有淑妃忽然起身。她走過去,攥著夏夷則糙的手腕,撫摸了一下他如今生著魚骨的臉,然後帶著他走向窗邊。
天子恍然從夢中驚醒,終於想起下旨。
“攔住他!”夏夷則聽到他母妃最後一句話是,“活下去。”水榭臨窗便是太池。紅珊毫不客氣把他推出窗外,只聽撲騰一聲,有人高呼,“箭!往水裡!”五湖四海,東歸入川,那是通向她故鄉的水脈。在水的安撫下,一切苦痛都能得到告,一切傷痕都能得以重生。夜裡看不到那水面上是否染了絲絲血,只有甜腥味彌散在空中。然而她相信,她的孩子能活下去。
她轉過身,刀劍架在頸前。她只是平靜地望過去,隔著人群和刀鋒,望向筵席盡頭,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