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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不可及的帝王。他也正看著她,面沉若水。
終於他揮了揮手,叫人放下了貼在她脖頸下的刀。
落入池中的那一刻,夏夷則這才如夢方醒,好似重新活了一遍。他不確定身上中了幾箭,然而有鱗片的保護,那些傷口都不深,只是劃開皮見點血。比起封印被衝破、比起這些鱗片和骨鰭從血中生生長出的劇痛,幾乎不值一提。
他完全是出於本能就能飛快地向前游去。他不知道是在陸上格格不入的樣子更羞恥,還是此刻在水中,他愈發像一條魚的樣子……更羞恥。
這一片水域不知通往何處,他遊過了太池,遊過御溝,橫穿過整個長安,聽到了全城馬蹄急踏兵士往來的聲音。待他游到盡頭,發覺是一片荒涼多年的亭臺,野荷同蒹葭連成一片。夜梟停在屋簷,桀桀怪叫。整座府邸籠罩在一片死寂裡,仿若舊夢雲煙,被誰刻意封印起來。
然而這片被世人看做鬼屋一般的舊宅,此刻於夏夷則卻是寒夜暖光。那是他再悉不過的,師門的封印。
他不需要遲疑,爬上岸去。月光穿透層雲灑了下來,映一地水淋淋。吱呀一聲,塵封多年的門扇被打開。
此地本是城中達官顯貴聚集之處,前朝第一門閥便於此建府,夏夷則打馬城中亦曾聽聞一二。富貴不過百年,要抄要滅又由得了誰,家宅那樣大,一誅九族,便是死了整整一條街。
那一朝的君王捨不得拆了宅子燒了園子,到了這一朝竟只是索放著不管。出過人命見過血的地方,口口相傳裡便成了凶宅,天長久,任由蛛網覆滿,就這麼被人世遺忘。
書案上還留著誰的舊墨跡,硯臺裡還殘餘一塊墨灰。夏夷則沒有細看,他封印即將潰散,無暇顧及其他,盤腿席地而坐,強行運氣。
然而腦內浮光蹁躚,閃過的都是過往畫面。
“他有事瞞著你。”
“他不願告訴你。”
“夷則身上確有為師的封印,只是如今還不能告訴你。”
“有些事,也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待你從長安折返,為師全都告知與你。”——原來如此。
此刻即使他努力不去在意、不去抱怨、不令自己覺得絲毫委屈……也不能壓抑心中千頭萬緒纏如亂麻,百雜滾如沸水。
餘光掃過手臂的魚鱗,夏夷則用力閉上了眼。若這形貌確實是自己本相,他本沒有嫌棄的道理,可這本相原來是被清和親手藏匿,而清和似乎決意一直欺瞞下去——雖然清和有自己的道理,他卻不可剋制地覺得,那麼,此身一定是為清和所厭惡了。
他同清和之間隔了整整半生。隨著他一點點長大,他已能隱約明白隔著半生去喜歡一個人有多艱難。可他還是身不由己地喜歡著,以為至少,他同清和一路同行的這十一年,晨昏相對,什麼也沒有隔著。
卻原來隔著一個顛倒身世的秘密。
他喜歡了比自己年長的人,這地位和閱歷的差距本就造就了一種本能的不安,催著他慌張長大,好能一步步越過那些距離。而如今知曉一切,他厭棄地想,原來無論他如何努力,那距離本就與生俱來。清和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垂著悲憫的眼,縱容他這隻小妖怪,在世上苟活過一天,又一天。
若他沒有喜歡上清和,便不會覺得如此難堪。
可他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明白。三清尊神為證,他此生所有的愛恨,悲歡,貪嗔……都系在那人身上了。
造化人至此,全無半點辦法。他想自己應該是要哭,卻太久不曾過眼淚,只能從嗓子裡悶悶發出幾聲乾嚥,嘶啞難聽。
他丹田空空,靈氣和妖氣一起在全身竄,大傷之下更催辛悲之意,化入五臟六腑,鬱結於,漸漸氣凝神滯,神思恍惚起來。
窗外炸開一道閃電,照徹這舊舍,滿身血跡的鮫人臉蒼白如紙。初夏第一場暴雨,終於如潑如灑,隨著狂風衝進破敗的窗欞,澆了半屋。
夏夷則全身溼透,被寒雨一,復得那麼片刻清明。他勉力強催,中兩股靈力對撞相,痛不可言,一陣嗡嗡耳鳴後,口中漸漸泛起一陣腥甜。
一口黑血嘔盡,終究是把妖氣壓了回去。抬眼再看,衣衫雖破亂,手臂已然恢復舊模樣。他又摸了摸兩頰,確定相貌如常,這才出一個慘淡的微笑,長舒一口氣,隨即暈倒在雨水裡。
而千里之外,秦陵百鬼門前,清和踏罡鬥步,結六合陣,回身遊雲,衣袂生風,看似神如常,卻已汗透中衣,正是兩方對陣到要緊關頭,一線生死的時候。
送走夏夷則他便馬不停蹄去秦陵相協,太華是道門大派,他又身居重位,如何有不盡全力的道理。是以清和一入秦嶺,便自請入陣前,眾人求之不得,恰是少一人力守陣眼。
入陣之前紫胤想起他剛吐過血,便攔了一攔,問一聲可曾有事。清和一笑,堂堂太華訣微長老,如何結不住一個陣眼。
陣成之時已破曉天明。便是紫胤這般仙身也深覺疲憊,好在陣勢終是順利結就。紫胤轉頭正想對清和說些什麼,只見那人青衫臨風,背影忽然搖晃幾下,竟是站立難穩。紫胤瞬移而至,伸手扶了一把,這才看見,清和整張臉不見絲毫血。
“清和?!”紫胤知他修為不至如此,那便是另有他故。
清和定了定神,勉力站住,半響才抬起頭來。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