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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擒怪蛇奇蹟述窮荒逞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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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旁門常用它配製各種藥餌,以制傷毒之藥,尤有奇效。只惜製法珍秘,物又罕見,知者絕少,說的人也不過略知大概。蛇身墨綠,通體都是蒺藜形的倒須鉤刺。力能咬石斷樹,任何猛獸、蛇蟒所不能當,遇上一絞,立即斷裂。每逢六甲之,口裡吐出香氣,媚力甚大,附近數十里內蛇獸聞香鹹集,非等它擇肥選壯,飽食之後,甘死不退。食時,總是先用長身絞纏個緊,再誘張口,將頭鑽進,專吃心臟、膏血。吃完,穿通全身而出。最喜潔,不食死物。不是餓極,縱逢甲,也不噴香。飽時相遇,不去惹它,並不追逐。可是一經觸怒,無論是人是蛇獸,當時非全死,決不罷休。那香氣聞了,尚只醉人,身軟無力而已。最厲害的是當它怒極,求敵不得之際,口裡噴出幾絲粉紅的煙氣,中人立死,奇毒無比。蛇蟒毒重的,多是雙眼。此蛇卻是獨具隻眼,作三角形,由額起直蓋到嘴,整整將那三角怪頭遮住,兇光閃閃,又明又亮,多老遠都能看見。其行絕迅,只要被它目光所及,十九難以倖免。蛇皮比鐵還堅,刀斧所不能傷。端的是宇宙間最奇、最厲害的東西。

呂偉乍聽人說得它如此惡毒兇猛,還不怎相信。當時恰要經過山寨中一段蛇獸最多之處,那位朋友雖是新,人極至誠,說那裡以前曾出此蛇,被一道者收走了一條,再三告誡,才記在心裡。可是從此並未遇上,連土著及常常跑南疆的藥客貨郎,探問了多人,也沒再說起。

呂偉記得當時曾間友人:“此蛇遇上必死,難道就無制它之法?”答說:“除蛇只有三種方法:一是生長百年以上的大蜈蚣;二是幾種靈藥,先把它愛吃、愛聞的兩種誘它入伏,再把制它的一種研成碎未,和在一起,以毒攻毒,方可將它毒死。但這兩法所用之物俱極難得,等於無用。第三法是用南疆瘴地所產的一種毒豆,誘它馴服人阱,再用火攻。此外只有仙人能制,別無法想了。”不料今晚會在此相遇。

呂偉知道厲害,不由大驚,急了一身冷汗。忙喊:“此蛇又毒又兇,不可力敵,快往後逃去。”此時那蛇已朝有人處伸出長身,遊了過來。王淵身剛落地,未及二次縱起。李氏擔心愛子,且蛇由他身後游來,只當蛇是追他,嚇得亡魂皆冒,一時情急,大喊:“淵兒快躲!”王淵本就膽寒,再吃這一喊,益發慌了手腳,也沒回顧,妄想蛇從後來,避開正面,往側一縱。原意躲蛇,不料蛇正躲他,無心巧值,雙方反倒撞在一起。

自從有蛇以後,那粒寶珠越發奇亮,光由絲囊縫裡透出老遠,芒彩四。一物一制。

線蛇先時不知人身有寶,被人一踹,發了野,掉頭便纏,原是一個猛勁。及至纏到身上,已有警覺。急勢難收,等收回來,頭已觸在珠上,如受重創,立即掣回。蛇甚心靈,雖往前遊,已存戒心,兇焰斂去不少。看見珠光顯,和人避它一樣,躲還來不及,哪裡還敢傷害。一旦誤撞上,還當敵人有意為難,早慌不迭地把尖頭一擺,箭一般掣開。

呂偉見王淵身畔放光,蛇不傷人,反倒躲避,猛然想起那雨中從蜈蚣身上所得寶珠,因那蜈蚣半截身子已有那麼長大,定在千年以上,而寶珠專闢蛇蠍,這時忽然放光,必是蛇的剋星無疑。忙喊:“蛇怕寶珠,大家快取出來,它就不敢傷人了。”說著,隨將寶珠先從間絲囊內取出。王守常父子夫三人也依言擎珠在手。

呂偉當初從怪物骨環中取出的寶珠,共有九粒。因靈姑又從怪物眼裡挖出兩粒又大又亮的紅珠,便把九珠分了四粒與範氏父子、王守常等人各一粒,餘兩粒留給張鴻父子。

兩粒紅珠本是靈姑所得,便給她一人佩帶,靈姑也做了個絲囊裝好,本是隨身佩帶,片刻不離,偏巧連靈姑想要守伺兇人,而那紅珠甚是奇怪:帶在身上,近看只覺身畔彷彿有極淡一層紅霧圍繞,不過非留心細看,看不出來,還不怎顯;而夜間遠看,卻似隱有光輝的一幢紅影將人罩住。埋伏伺敵都在夜間,恐被窺破,特地取放筐內,已有數

可是呂偉並不知道,身邊所藏二珠,乃留贈張鴻父子之物。一粒業已從囊中取出,握在手內;另一粒不知怎的,將絲囊鎖口的線扭成死結,急切間取不出來,只得同握手內。

一手持著毒弩,準備那蛇的要害。寶珠光華雖有夜光,但是聚而不散,平只照得三尺方圓。暗中遠視奇亮,宛如一顆拳大明星;近視只龍眼般大小,並不能當燈燭用。這時忽然大放光明,晶芒閃爍,耀眼生花,幾令人不可視。連未及取出那粒,也在囊內放出一絲絲的光芒。

這線蛇原是那條斷的,斷處生了一個菌一般的球,比身子大好幾倍,石縫太窄,強擠過來。後面剛把身子進,前頭就誤撞在王淵身上。跟著呂、王等三人的寶珠一齊取出,中平添了三團斗大光華,隨著人手舞動起落,照得滿生輝。怪蛇知道遇見剋星,想要避開,偏吃了身子太長的虧。

王淵睡夢中被蛇一絞奇痛,醒來時看見那麼厲害,連大石都被絞碎,本就驚悸亡魂。

這一次又和蛇頭誤撞,直似中了一下鐵,幾乎跌倒,越發膽寒,嚇得往後一躲。眼看前面蛇身橫亙滿地,蛇頭左右亂擺,不敢過去。直到呂偉連喊,才知蛇怕寶珠,將珠取出。驚弓之鳥,仍是不敢越蛇而過,不料無意中攔了蛇的退路。蛇見身後也有剋星,不敢再退,也是東瞻西顧,走投無路。

呂偉見狀,略為放心。匆促間,正想不出除它之策,忽見口石隙中綠光一亮,又有一條同樣的怪蛇鑽進,勢甚迅急,才見蛇頭,便鑽進丈許來長的蛇身。知道蛇果成雙同來,一條未除,又來一條,如何是好?靈姑、牛子又不知何往。當時一著急,因蛇怕珠,意一試,不暇思索,便將弩筒併入左手,將那粒裝在囊內的寶珠照準口第二條蛇頭上打去。後一蛇進望見珠光,便知不妙,已有退志。寶珠打到,越發害怕,眼靈退速,呂偉那麼飛快的手法,竟被它退出去,沒有打中。那粒寶珠落在口地上,光往囊外,恰似一盞明燈,外面蒙上一層輕紗,光映數尺。前蛇歸路隔斷,急得全身上下亂搖亂舞,起伏若狂。

呂偉見不是路,恐無意中被它掃中,命難保,急除害。問知靈姑、牛子俱在外,四人大聲連喊,不聽答應。只得拼冒奇險,左手緊捏明珠,避蛇防身;右手拔劍,覷準形勢退路,蜇近前去,猛然躍起,照準蛇頸就是一劍。誰知那蛇見珠便躲,逃避尤為捷,其疾如電,連砍數劍,均未砍中。僅有一下砍到身上,震得手腕微痛,蛇仍無恙,也沒反噬。眾人看出蛇並無甚伎倆,膽子越大,各把刀、弩齊施,始終傷它不得。

蛇頭獨眼為珠光所,漸漸晦然無光。最後竟伏在地上,將口連張,獨眼一眨一眨,似有乞憐馴服之狀。呂偉因它兇毒異常,非除去不可。不知此蛇靈,業已乞哀降服,留下活的,後有許多用處。反乘它張口,連珠了好幾箭,只兩箭中。蛇將長信伸出一甩,中箭便被甩落,竟如無覺。珠雖剋制,卻不知如何使用方能除去;內又不宜於火攻;更不知蛇身有毒無有。

方在愁急,打算分四面將蛇成一堆,靜俟靈姑回來用飛刀斬它,免把口遮住,靈姑不能進來。忽聽王淵喊道:“呂伯父,身後怎麼又紅又亮?”呂偉忙回頭一看,一片紅光發自靈姑置放衣服的筐內,恍如火焰內燃,光騰於外,結為一圈圈的彩暈,分明是那一對蜈蚣眼珠。心想:“此珠愛女佩不離身,怎會在此?”同時那蛇見了紅光,又復蠢動,由地面上將身騰起,只管跳動不休,雖不傷人,可是尖頭撞處,無不粉碎,勢甚驚人。呂偉看出厲害,忙中無計,趕緊飛身過去,將筐扣扯斷。筐蓋才一揭開,紅光立時照紅了大半邊壁。等到取在手內,滿都是通紅。那蛇彷彿遇見煞神,退又無路,急得身子似轉風車一般搖擺直上,意似要破壁飛出。這原是《蜀山劍俠傳》中妖屍谷辰所居的玉靈崖,也就是李英瓊收袁星服馬熊的所在。乃福地天,石質堅硬,不亞良玉。蛇雖力猛身堅,想要穿出,如何能夠,僅撞了一下。

呂偉不等它二次上升,便奔將過去,離蛇愈近,珠光愈發奇亮。旁立諸人只覺一幢紅光彩暈,籠罩著一團白光,一條人影,面目、身形都不清楚,呂偉自己更耀眼花了。

蛇見紅光臨近,飛也似將上半身往後縮退。呂偉只知物相剋,原不明白用法,一味將過去。不料進不幾步,那蛇忽似暴怒,情急拼命,上半身高昂數丈,口中紅信吐出二三尺,照定呂偉鞭一樣打來。呂偉大驚,忙往側一閃,讓將過去。心正惶急,待要縱逃,側臉回顧,蛇已僵臥在地,不再轉動,彷彿死去。身上刺鱗卻在連皮急顫不休,好似苦痛已極神氣,舌伸外老長。先時眾人曾用箭,也不知是弩毒發作,還是寶珠之功。

試用紅珠往它身上一按,覺著手指微震,那段蛇身便不再轉動。又觸了幾處蛇身,立即靜止。看去目定身僵,決死無疑。剛了口氣,便聽外面靈姑呼喚,心更大中眾人因那蛇身僵硬如鐵,挪動不易;後半截又堵住口,身又太長,橫佔了半;死時一震倒,斷處菌甩起,正搭在封石上;又怕毒重,不敢輕率。四人耗了無數氣力,鉤扒齊施,才勉強把蛇身拖離口。

線蛇一死,紅白六顆寶珠也復了原狀。把珠一收,蛇頂獨目又復晶光閃閃。眾人防它復活,又耽延了一會,任憑用刀鉤撥,不見絲毫動彈,才放了心。當時無法清除,外面尚有兇人一死一擒,元惡未除,不知情況如何,急於和靈姑相見,忙著鉤開封石塊走了出去,那條死蛇仍橫在地。

靈姑聽王淵說罷經過,因見蛇頂獨目晶光閃爍,想起以前除怪之事,以為蛇目又是寶物,便把飛刀放出,裂開蛇頂一看,並無什麼珠子。三角眼眶裡的眼珠竟和卵黃相似,凝而不散,是個軟物,如水銀。那護眼皮膜卻似水晶一般,又硬又亮,已為飛刀所碎。

原與眼球表裡為用,這一去掉,眼球尚有微光,先前光輝盡失。靈姑見那晶球又軟又滑,不易收藏,又不知有毒無有,覺無甚用,打算不要。王淵覺著好玩,忽起童心,尋了一個裝藥的空磁瓶,先用一碗放在蛇頭底下,再用竹著將那三角眼睛挑落盤中,倒入瓶內蓋好,放過一旁。

外面呂、王等人已將死蛇收拾,命牛子、鹿加二人抬向遠處棄掉。

呂偉先留意的也是蛇的獨眼,無奈蛇身已被靈姑斬成碎段,一查找,蛇頂已被劈裂,找著兩半眼眶,腦和眼球都不知去向。聞說內蛇頭無珠,眼球是個軟的,只比別的蛇蟒眼球稍韌,別無異狀。靈姑沒提起王淵藏眼之事,又忙著將內線蛇斬斷移棄,掃滌全,俱都忽略過去。事後再挪動用具,恰將磁瓶遮住,王淵忘了取視。眾人只有靈姑知道此事,當時沒有在意,事後也就忘懷不提。

一會,牛子、鹿加回來,二次把死蛇抬走。王將早飯煮好,大家吃完,又等了些時,仍不見二人迴轉。呂偉首先起了疑慮,恐烏加仍在左近潛伏,忿恨鹿加降順外人,下手暗算,連牛子一齊害死。靈姑卻疑鹿加降意不誠,中途反悔,擔心牛子。便和王淵跑向崖頂眺望,準備再等片刻不歸,便出去尋找。

靈姑、王淵剛到崖頂,便見二人忘命一般,由左近林莽中繞出正路,如飛跑來。鹿加在前,手裡還捧著一個白東西;牛子落後約有半里,不時回顧,彷彿有人追趕神氣。

一會跑到切近,靈姑一眼看清鹿加手中所持之物,不由驚喜集,連話都顧不得說,徑由崖上原路攀援而下,急匆匆繞向崖前跑去。王淵也看出鹿加手中持的頗似靈姑以前失去的白鸚鵡,好生高興,跟著跑向崖前。鹿加、牛子已氣吁吁地相次奔來。靈姑先著鹿加接過鸚鵡,問他何處尋到。鹿加張著一張醜嘴,指了指後面,累得直,急切間說不出話來。靈姑因山人都善跑山,從沒見過這等累法。知他所會漢語有限,問他問不出所以然來,一面撫摸著鸚鵡身上雪羽,叫他先回前歇息,等牛子跑來再間。鹿加領命,往後走去。牛子也已趕到,神比起鹿加還要惶遽,快到時,又往後看了兩看。靈姑見他氣,忙喊:“牛子,你累了,隨我回去說吧。”牛子收住腳步,點了點頭,隨了靈姑、王淵轉回崖後。多環族畢竟強悍,一口氣跑了數十里,一停步便緩過氣來,正和呂偉口說手比呢。

靈姑湊過去聽了一會,不甚了了。正覺不耐,忽聽牛子急喊道:“這白鸚哥快餓死了,還不給它一點吃的?”一句話把靈姑提醒,一看懷中鸚鵡,身子雖然和前見時一般修潔,神情卻似疲憊已極。兩眼時睜時閉,嘴也一張一合的,似要叫喚又叫不出聲來。

肚皮內凹,分明餓極之狀。不慌了手腳,哪還再顧問話,忙令王淵取水,自取穀米放在口裡嚼碎,王淵水也取到。先把鸚鵡湊向碗邊,飲了幾口,後把嚼爛穀米嘴對嘴喂。

鸚鵡連吃了好幾口,身和兩翼才能展動。靈姑二次含米正嚼,鸚鵡連叫兩聲“洗澡”靈姑見它逐漸復原,才放了心,忙又取了一個水盆給它周身沐浴。洗完,鸚鵡不住剔梳翎,抖擻身上雪羽,依然還了原來的神駿。

王淵問道:“你往哪裡去了?餓得這個樣兒?”鸚鵡倏地飛起。靈姑、王淵恐它又復飛走,急得在下面亂喊。鸚鵡叫著:“我不走,我不走。”遂高飛了兩圈,落將下來,就水碗裡又飲了幾口山泉,往靈姑手臂上一縱。靈姑撫著它道:“前叫你和我們一路走,偏不聽,不知跑到哪裡去受這些苦。好容易他們把你尋回,看你還亂飛不?你是靈鳥,我也不鎖你,如願在我這裡久居,我再給你起個名字,此後不許離開我一步。要不的話,你已吃飽能飛,你就走吧,省得後飛去,害我老想。”鸚鵡叫道:“我不走啦。”靈姑喜道:“我叫靈姑,你又如此靈異,就叫作靈奴,你願意麼?”鸚鵡連叫:“願意,願意。”靈姑便問靈奴:“你有靈,飛得又不高,怎會斷了吃食呢?”靈奴又叫:“主人間他。”靈姑回顧牛子,也在口說手比,神態甚是緊張,忙趕過去盤問。

原來牛子、鹿加頭次拋棄斷蛇的地方是一山澗,離約有二三十里,本是前烏加聞香,尋見線蛇所經之路。依了鹿加,想把二蛇做一回棄掉,原可無事。呂偉恐蛇毒汙染,原來竹簍已被飛刀斬碎,找不到適當裝的東西;線蛇雖細,身骨特重,來時也是二兇人合力抬來,做一回走倒慢,命分兩回。鹿加新降,自然不敢多說。因要尋那隱僻人跡不到之處,想了想,只有那澗密藏林莽之中,雖不甚深,地卻隱秘,人跡不到,相隔較近。一時貪功圖快,和牛子暗中商定,抬往澗旁拋棄。頭次直去直來,並未見有絲毫異狀。等第二次抬了那條斷蛇跑到澗邊一看,先前所棄之蛇已是片段無存。山人心,頭次到了便往下倒,不曾細看形勢,以為尚未到達原棄蛇處。想起主人因有要丟丟於一個地方,不許分棄的話,便抬了筐子沿澗尋去,不覺多走了十來里路,峰迴路轉,漸漸跑到盡頭。

牛子比較有點心思,越看路途越覺不對。心想:“枯澗無水,不會沖走,棄蛇如何不見?”心中奇怪。見那地勢較前更隱,半夜起身,沒有進食,腹中飢餓,忙著回飽餐,便勸鹿加將蛇就澗盡頭連筐棄掉,一同回跑。鹿加原隨烏加去過,只沒將澗走完便改了道路,估量斜行穿林而出路要近些,就便還可查訪烏加蹤跡。牛子膽小,當年隨藥客來此,獨這山陰一帶蛇獸出沒之區卑溼晦暗,瘴煙四起,未敢深入,只當鹿加識路,便依了他,沒由澗邊去路繞回。二人後來越走越往上高起,徑更迂迴。鹿加又是一個剛愎自用的脾氣,死不認錯,認定下山便是回正路。牛子自然強他不過。光恰又被雲遮住,辨不清方向。等翻山過去,到了山陰森林以內,又胡走了一段,雲開觀,從密林梢上透下幾絲光影,鹿加才看出走了反路,還算心直,照實說出。牛子素怕兇人,不敢過分怪他,只埋怨了幾句,重往回趕。

二人先頗投緣,說笑同行。路一跑錯,一個腹飢懷忿,一個內愧著急,俱都問走,沒有則聲。路徑既生,森林昏晦,心再一著急,方向大致不差,只在林內打轉,急切間走不出來。二人方在焦的,忽見右側有一團火光,彷彿還有一座小小的石崖,崖前隱約見人影閃動。鹿加知道有火之處必有山民聚集,打算上前問路。牛子本來不願,還未開口拒絕,忽聽一聲極微細的鳥嗚,音聲哀楚,甚是耳,心中一動。自恃知山俗,能通各族語言,便囑鹿加不可莽撞,到時自己一人上前說話;對方如在祭神乞福,木知他的忌,尤其不可妄有言動。鹿加本覺對他不住,又想他在主人面前給自己說好話,立即應諾。二人由暗林中循著火光、鳥鳴來處掩將過去一看,不大吃一驚。

原來那地方乃森林中平地突出的一座石崖,高僅兩丈,大約畝許。四外森林包圍,崖上苔蔓叢生,只前有數畝方圓一片空地。一邊種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菜,一邊是個小池。當中一眼小井,井對面生著一堆火。上面綠蔭濃密,陰森森的,只兩邊枝稍稀處略可見到一點天光。前空地上的木樁上綁著三男一女四個獵虎族人。身旁站著一個身相瘦弱的漢家小姑娘,用漢語對老山民道:“主人只叫你們說幾句真話,一句不許遺漏,你們偏不說,又不敢折箭起誓,分明理屈情虛,還有何說?你們休看他心好,救過你們命,這是他現在遭了一次劫,恐怕天誅,改惡向善,本來並不這樣。全仗你們回這兩條蛇,補還我們這十幾個人失去的真陰,各自送回家去,消掉他的罪孽。去時原問過你們,說卦象不好,你們如不幫忙,他會另想方法,你們都答應死也不怕,情甘冒險。

那麼到手的寶貝怎會借人?借的又是和你們差不多的蠢人,能曉得什麼?這蛇刀砍斧劈都不能傷,怎會被人挖了眼睛,斬成粉碎,丟在澗裡?定是有人和他為難。你們受了愚,以為主人還有好久才回,不是妄想那蛇別處還有,和對頭掉換了貴重東西,便是借給了對頭。這條斷的只能配點傷藥,我們的事是無用的了。幸虧還有半條骨髓未,但又差著半條。如今主人親身往尋,尋回那前半條,如還是活的,也許沒事;就是已死,只要不斬斷得稀糟,費點事,也有法想。如尋不回來,他一著急,再犯了早先脾氣,你們一家四人休想好死。他走時命我用火刑拷問,再不說真話,我就要收拾你們了。”老少四山民只是一味哀求,說並沒遇見一個漢人,說不出別的道理。少女怒道:“你們還強嘴。這蛇豈是尋常人力斬得斷的?不給你們點厲害,決不肯說實話。”說罷,手中拿出尺許長花花綠綠一面小旗。朝火上一揮,再朝四山民一指,立時便有一團烈火落向一個年輕壯山民身上,只聽-的一聲,接著一聲慘號,那少山民肩便燒焦了碗大一團。少女隨又指火,再燒第二個,當時慘聲互作,呻不絕。最終快要燒到山女身上,老山民再忍不住,哀聲大喊:“好心姑娘,你莫燒我苦命女兒,我說真話就是。”等少女停手問他,老山民含淚說道:“我說的話和適才並差不多,你拿箭來,我先對火神賭了咒再說,免得說出,你又不信。”少女果然遞了一技箭過去,將他雙手放開,說道:“其實我也不願這樣你們,那是無法。只要你肯賭咒,我定先把你傷醫好,就有甚不對地方,也能勸主人饒你,放心好了。”老山民臂受燒傷,負痛已極,起誓之後,顫巍巍把箭折了,扔在地上。

少女叫了一聲,內又跑出一個同樣裝束的漢家女子,手中拿著一瓶藥,一個藥碟。

倒些出來,和水調好,用天鵝翎給四山民傷處一一敷上,呻立止。老山民方把擒蛇時遇見烏加,以為主人不會就回,貪心受騙等情,一一說了。並說:“因他所害的是一家漢人,怕主人知道怪罪,主人間時,一句不許遺漏,所以不敢賭咒。實則句句真話,只不過未說出烏加借蛇的用處罷了。誰知這三個天殺的多環族人竟是對頭,把蛇騙去殺了,害得我一家老小四人這樣苦法。以後非尋他們報仇,生吃下肚,才稱心意。”說罷,嗚嗚咽咽又哭起來。

牛子先聽鹿加說過借蛇之事,聞言知道烏加有此強敵尋仇,就主人饒他也活不了,好生心喜。鹿加因見少女指火燒人,那麼厲害的野民都能制服,疑心她會神法,所說主人自更厲害,又忙著回去,暗扯牛子快走。牛子卻因那鳥鳴聲與來時中道飛失的白鸚鵡一樣,亟尋回去討靈姑喜歡。仗著空處密林黑暗,人不能見,想查看明白是否在此,能回去最妙,不能,便引靈姑前來硬奪,所以執意不走。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