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吊掛上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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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吊著一對紗燈,籠著一盆炭火。婦人走到裡面炕上坐下。一丈青走出來,道了萬福,拿茶吃了。
西門慶與應伯爵看了回燈,才到房子裡。兩個在樓上打雙陸。樓上除了六扇窗戶,掛著簾子,下邊就是燈市,十分鬧熱。
打了回雙陸,收拾擺飯吃了,二人在簾裡觀看燈市,但見:萬井人煙錦繡圍,香車寶馬鬧如雷。
鰲山聳出青雲上,何處遊人不看來?二人看了一回,西門慶忽見人叢裡謝希大、祝實念,同一個戴方巾的在燈棚下看燈,指與伯爵瞧。因問:“那戴方巾的,你可認的他?”伯爵道:“此人眼,不認的他。”西門慶便叫玳安:“你去下邊,悄悄請了謝爹來。休教祝麻子和那人看見。”玳安小廝賊,一直走下樓來,捱到人鬧裡,待祝實念和那人先過去了,從旁邊出來,把謝希大拉了一把。慌的希大回身觀看,卻是玳安。
玳安道:“爹和應二爹在這樓上,請謝爹說話。”希大道:“你去,我知道了,等我陪他兩個到粘梅花處,就來見你爹。”玳安便一道煙去了,希大到了粘梅花處,向人鬧處,就叉過一邊,由著祝實念和那一個人只顧尋。
他便走來樓上,見西門慶、應伯爵兩個作揖,因說道:“哥來此看燈,早晨就不呼喚兄弟一聲?”西門慶道:“我早晨對眾人,不好邀你每的。
已託應二哥到你家請你去,說你不在家。剛才,祝麻子沒看見麼?”因問:“那戴方巾的是誰?”希大道:“那戴方巾的,是王昭宣府裡王三官兒。今和祝麻子到我家,要問許不與先生那裡借三百兩銀子。央我和老孫、祝麻子作保。要幹前程,入武學肄業。我那裡管他這閒帳!
剛才陪他燈市裡走了走,聽見哥呼喚,我只伴他到粘梅花處,我乘人亂,就叉開了走來見哥。”因問伯爵:“你來多大回了?”伯爵道:“哥使我先到你家,你不在,我就來了,和哥在這裡打了這回雙陸。”西門慶問道:“你吃了飯不曾?”謝希大道:“早晨從哥那裡出來,和他兩個搭了這一,誰吃飯來!”西門慶吩咐玳安:“廚下安排飯來,與你謝爹吃。”不一時,就是盤小菜、兩碗稀爛下飯、一碗[火川]粉湯、兩碗白米飯。
希大獨自一個,吃的裡外乾淨,剩下些汁湯兒,還泡了碗吃了,玳安收下家活去。希大在旁看著兩個打雙陸,只見兩個唱的門首下了轎子,抬轎的提著衣裳包兒,笑進來。伯爵在窗裡看見,說道:“兩個小婦兒,這咱才來。”吩咐玳安:“且別教他往後邊去,先叫他樓上來見我。”希大道:“今叫的是那兩個?”玳安道:“是董嬌兒、韓玉釧兒。”忙下樓說道:“應二爹叫你說話。”兩個那裡肯來,一直往後走了,見了一丈青,拜了,引他入房中。看見王六兒頭上戴著時樣扭心[髟狄]髻兒,身上穿紫潞綢襖兒,玄披襖兒、白挑線絹裙子,下邊兩隻金蓮,拖的水鬢長長的,紫膛,不十分搽鉛粉,學箇中人打扮,耳邊帶著丁香兒。
進門只望著他拜了一拜,都在炕邊頭坐了,小鐵拿茶來,王六兒陪著吃了,兩個唱的,上上下下把眼只看他身上。看一回,兩個笑一回,更不知是什麼人。落後,玳安進來,兩個悄悄問他道:“房裡那一位是誰?”玳安沒的回答,只說是:“俺爹大姨人家,接來看燈的。”兩個聽的,從新到房中說道:“俺每頭裡不知是大姨,沒曾見的禮,休怪。”於是燭磕了兩個頭。
慌的王六兒連忙還下半禮。落後,擺上湯飯來,陪著同吃。兩個拿樂器,又唱與王六兒聽。伯爵打了雙陸,下樓來小解淨手,聽見後邊唱,點手兒叫玳安,問道:“你告我說,兩個唱的在後邊唱與誰聽?”玳安只是笑,不做聲,說道:“你老人家曹州兵備…管事寬。唱不唱,管他怎的?”伯爵道:“好賊小油嘴,你不說,愁我不知道?”玳安笑道:“你老人家知道罷了,又問怎的?”說畢,一直往後走了,伯爵上的樓來,西門慶又與謝希大打了三貼雙陸,只見李銘、吳惠兩個驀地上樓來磕頭。
伯爵道:“好呀!你兩個來的正好,怎知道俺每在這裡?”李銘跪下說道:“小的和吳惠先到宅裡來,宅裡說爹在這邊擺酒。特來伏侍爹每。”西門慶道:“也罷,你起來伺候。
玳安,快往對門請你韓大叔去。”不一時,韓道國到了,作了揖,坐下。一面放桌兒,擺上盤案酒來,琴童在旁邊篩酒。伯爵與希大居上,西門慶主位,韓道國打橫,坐下把酒來篩。一面使玳安後邊請唱的去。
少頃,韓玉釧兒、董嬌兒兩個,慢條斯禮上樓來。望上不當不正磕下頭去。伯爵罵道:“我道是誰來,原來是這兩個小婦兒。頭裡我叫著,怎的不先來見我?這等大膽!
到明,不與你個功德,你也不怕。”董嬌兒笑道:“哥兒那裡隔牆掠個鬼臉兒,可不把我唬殺!”韓玉釧兒道:“你知道,愛奴兒掇著獸頭城往裡掠…好個丟醜兒的孩兒!”伯爵道:“哥,你今忒多餘了。
有了李銘、吳惠在這裡唱罷了,又要這兩個小婦做什麼?還不趁早打發他去。大節夜,還趕幾個錢兒,等住回晚了,越發沒人要了。”韓玉釧兒道:“哥兒,你怎麼沒羞?大爹叫了俺每來答應,又不伏侍你,你怎的閒出氣?”伯爵道:“傻小歪剌骨兒,你見在這裡,不伏侍我,你說伏侍誰?”韓玉釧道:“唐胖子吊在醋缸裡…把你撅酸了。”伯爵道:“賊小婦兒,是撅酸了我。等住回散了家去時,我和你答話。我左右有兩個法兒,你原出得我手!”董嬌兒問道:“哥兒,那兩個法兒?說來我聽。”伯爵道:“我頭一個,是對巡捕說了,拿你犯夜,教他拿了去,拶你一頓好拶子。十分不巧,只消三分銀子燒酒,把抬轎的灌醉了,隨你這小婦兒去,天晚到家沒錢,不怕鴇子不打。”韓玉釧道:“十分晚了。
俺每不去,在爹這房子裡睡。再不,叫爹差人送俺每,王媽媽支錢一百文,不在於你。好淡嘴女又十撇兒。”伯爵道:“我是奴才,如今年程反了,拿三道三。”說笑回,兩個唱的在旁彈唱景之詞。眾人才拿起湯飯來吃,只見玳安兒走來,報道:“祝爹來了。”眾人都不言語。
不一時,祝實念上的樓來,看見伯爵和謝希大在上面,說道:“你兩個好吃,可成個人。”因說:“謝子純,哥這裡請你,也對我說一聲兒,三不知就走的來了,叫我只顧在粘梅花處尋你。”希大道:“我也是誤行,才撞見哥在樓上和應二哥打雙陸。走上來作揖,被哥留住了。”西門慶因令玳安兒:“拿椅兒來,我和祝兄弟在下邊坐罷。”於是安放鍾箸,在下席坐了,廚下拿了湯飯上來,一齊同吃。西門慶只吃了一個包兒,呷了一口湯,因見李銘在旁,都遞與李銘下去吃了。
那應伯爵、謝希大、祝實念、韓道國,每人吃一大深碗八寶攢湯,三個大包子,還零四個桃花燒賣,只留了一個包兒壓碟兒。左右收下湯碗去,斟上酒來飲酒。
希大因問祝實念道:“你陪他到那裡才拆開了?怎知道我在這裡?”祝實念如此這般告說:“我因尋了你一回尋不著,就同王三官到老孫家會了。
往許不與先生那裡,借三百兩銀子去,吃孫寡嘴老油嘴把借契寫差了。”希大道:“你每休寫上我,我不管。
左右是你與老孫作保,討保頭錢使。”因問:“怎的寫差了?”祝實念道:“我那等吩咐他,文書寫滑著些,立與他三限才還。他不依我,教我從新把文書又改了。”希大道:“你立的是那三限?”祝實念道:“頭一限,風吹轆軸打孤雁。第二限,水底魚兒跳上岸。第三限,水裡石頭泡得爛。這三限還他。”謝希大道:“你這等寫著,還說不滑哩。”祝實念道:“你到說的好,倘或一朝天旱水淺,朝廷挑河,把石頭吃做工的兩三钁頭砍得稀爛,怎了?那時少不的還他銀子。”眾人說笑了一回。看看天晚,西門慶吩咐樓上點燈,又樓簷前一邊一盞羊角玲燈,甚是奇巧。
家中,月娘又使棋童兒和排軍,抬送了四個攢盒,都是美口糖食、細巧果品。西門慶叫棋童兒問道:“家中眾們散了不曾?誰使你送來?”棋童道:“大娘使小的來,與爹這邊下酒。眾們還未散哩。戲文扮了四折,大娘留在大門首吃酒,看放煙火哩。”西門慶問:“有人看沒有?”棋道:“擠圍著滿街人看。
“西門慶道:“我吩咐留下四名青衣排軍,拿杆欄攔人伺候,休放閒雜人挨擠。”棋童道:“小的與平安兒兩個,同排軍都看放了煙火,並沒閒雜人攪擾。”西門慶聽了,吩咐把桌上飲饌都搬下去,將攢盒擺上,廚下又拿上一道果餡元宵來。兩個唱的在席前遞酒。西門慶吩咐棋童回家看去。一面重篩美酒,再設珍羞,叫李銘、吳惠席前彈唱了一套燈詞。
唱畢,吃了元宵,韓道國先往家去了,少頃,西門慶吩咐來昭將樓下開下兩間,吊掛上簾子,把煙火架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