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送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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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火焰裡面加了柴,保持著帳篷裡面的暖熱。
獨自走到帳篷外面,面朝東方坐下,觀望淡漠的高原晨曦,逐漸浸染了蒼穹。歌謠一般的清新空氣。
仁索醒過來的時候,看到身下的黑血了一大片,心裡一陣恐慌。
此時男子掀開氈子走進帳篷。他們面面相覷。
你為什麼不摘下你的面罩。仁索問他。男子不語,將仁索抱到自己的卡墊上,然後只是把一碗湯藥餵給她喝。她在喝藥的時候,狡黠地伸手意揭開面罩。男子卻動作迅速利落地擋住了她的手。
他說,記住,你不能知道,是誰治好你的病。現在,你該回去了。
就這樣遊醫將仁索扶到馬車上,把她送回家。男子將一袋草藥給母親,隨後就悄然離去。仁索凝視男子高大的背影,對於前在那個帳篷裡面的幻覺,產生了不可抗拒的質疑。母親則在角落裡,神複雜地望著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的身體依然斷斷續續地出血。面蒼白如紙。她問母親,我得的是什麼病?母親從來不回答。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仁索每服用遊醫留下的草藥,草藥裡混合了人參,黃芪,白朮,炙甘草,獲神,遠志,木香,三七等等,是漢人在宋代就發明的藥方。遊醫在裡面加入了花椒與藏紅花的粉末。在終於喝完了全部草藥之後,出血逐漸停止,仁索開始康復。身體之中的某種積聚已久的沉重倏然消失。
她康復之後的某個夜晚,母親對她說,我們要將你送走。
她驚詫而又束手無策地問母親,為什麼?
母親嘆了一口氣,說,仁索,你要為你與生俱來的罪孽付出代價。這是你的命。
就這樣在翌清晨,清霧尚未散去。又一個陌生人,來到他們的帳篷前。
母親牽著她的手,為她穿好衣服。梳好頭。母親對她說,來,仁索,跟我來。她將女兒送上馬車。女兒開始拼命地呼叫,亦對這樣的拋棄到絕望而憎恨。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與生俱來的所謂罪孽,究竟是什麼。難道,就是身體深處那些汩汩的疼痛的血麼。如果是,那麼又是誰,要選擇自己,將那些黑的謎進軀殼?
而關於這一切的詰問,在體驗了由此派生出的所有痛苦以後,卻始終沒有獲得確切的答案。
是在扎麼措摔傷之後的第一個夜晚,在卡桑和扎麼措都睡著了的時候,吉卜突然對她說,仁索,你跟我來。
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曖昧邀請到無端興奮。跟隨吉卜進入他的帳篷。在那帳篷裡面,她再次看到了那把卡琴,以及帳篷中間熊熊燃燒的火焰。沒有帶面罩的男子,面孔稜角分明。
她嘴角因為驚訝而微微囁嚅。她說,你說過,我不能知道,是誰治好了我的病。
男子微微地皺了一下眉。他嘆了氣,說,你還是什麼都不懂。
《大地之燈》輕輕地閉上眼睛6卡桑背對著她,突然發問。你為什麼喜歡吉卜?
仁索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她說,因為那天,我看到他的手裡,有一把卡琴…那是我曾經見過的。
卡桑對這莫名其妙的回答到不解。僅僅因為一把琴?她又問。
仁索不再說話。她輕輕地閉上眼睛。說,卡桑,你別問了。因為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卡桑沒有再問。因為她看到仁索的眼角,似有淚水滑落。
三個人耐心照料,扎麼措的傷勢好轉得很快。他能夠試著下走路。卡桑沉默寡言地照顧他,彷彿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義務。他時不時會像那天晚上一樣,伸出手撫摸卡桑的臉龐。卡桑總是迅速避開。少年一再用含義不明的笑容望著她,問,你為什麼要躲?
幾天之後,四個人準備繼續上路了。已經拖延了很長時間,寨子裡的其他人,早就應該在夏季的牧場紮下帳篷了。他們往遙遠的山頭趕路,扎麼措和兩個她們倆坐在馬車上,吉卜騎著馬走在前面。
卡桑看著一望無際的原野,略有悵惘地回憶起,在那個大雪剛停的夜晚,跟在爺爺身後盲目趕路的情形。她的腿陷在雪地裡,跨出每一步都無比艱難。腳踩在積雪上嘎吱作響的聲音,在萬籟俱寂之中,異常清晰。
耳邊是扎麼措大聲地唱著古老的歌,聲音桀驁而稚,似幼鷹一般。
若東方不升起太陽,西方冰川不會融化,不會有瑪旁雍措湖,不會有茂密檀香樹,不會有綠鸚鵡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