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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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讓父親緊張,疲憊。到那裡一天以後我就發現了。對我而言,雅典讓人振奮。那是一九七四年二月,三個月來他第一次出行,還很不情願地帶上了我,因為他不喜歡街上的希臘軍隊。我想盡量享受每一刻。我知道過會兒,父親不但會指給我看那些遺址,還會給我繼續講他自己的故事。
我選的餐館,父親說,離校園有點兒遠,遠到足夠讓我覺得是在那個討厭的圖書管理員的活動範圍之外,但又不能太遠,要顯得合情合理,畢竟我在邀請一位幾乎還不認識的女士吃飯。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她轉頭來看我,我覺得她緊盯著我的目光比那天在圖書館還厲害。
“早上好,”她冷冷地說道。
我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心裡想著要是出門前換件乾淨襯衣就好了,哪怕我出門是去找血鬼。她穿著男式的白襯衣,在黑外套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嚴肅,但整個人看上去潔白無瑕。
“我知道您會覺得這有些奇怪。”我坐直了身子,努力正視著她的眼睛,心想在她起身再次離去之前,我能否問完她所有的問題。
“我很抱歉,但這絕對不是一個惡作劇,我不是有意要打擾您,或干擾您的工作。”她點頭合著我。看著她的臉,我突然覺得她的整個輪廓——當然也包括她的聲音——既難看又優雅。我不由得振作起來,好像這一發現使她成了一個真實的人。
“我今天早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我開始有信心地說了起來。
“這就是我為什麼突然給您打電話的原因。那本《德拉庫拉》還在您手裡嗎?”她馬上有了反應,但我的反應更快,因為我知道她會這樣,她本來蒼白的臉突然變了。
“是的,”她警惕著說。
“別人從圖書館借書與你有何相干呢?”我沒理會她的挑釁。
“您在圖書館裡把這本書的目錄卡都扯掉了嗎?”這次她的反應是毫不掩飾的真誠。
“你問我幹了什麼?”
“我今天一早去圖書館查尋目錄,找點兒資料——關於我們似乎都在研究的話題的資料。我在那兒發現所有關於德拉庫拉和斯托克的目錄卡都被扯走了。”她臉一下子繃緊了,臉上只有一種表情:一種微妙的、忽閃的恐懼。
“那些卡片昨天上午還在,”她緩慢地說道。
“我先查《德拉庫拉》,目錄卡裡有這個條目,顯示只有一本書。然後我想查一下斯托克是否還有其他的著作,所以我又在目錄卡裡查了他。我找到了幾張卡片,其中有一張就是《德拉庫拉》的目錄卡。”
“很顯然,有人不想您——我——任何人——借那本書,”我壓低聲音,看著她,總結道。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那本書還在您這兒嗎?”
“是的,就在我書包裡。”她低頭看了一眼。我看到她身邊有個公文包,她昨天就是拿著這個包。
“羅西小姐,”我說。
“很抱歉,您可能會覺得我是個瘋子,但我個人認為,您拿著這本書會給您帶來危險。”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她反問道,沒看我的眼睛。
“你認為是誰不想讓我有這本書?”她的面頰又開始有些變了。我駭然想到,她是否和血鬼同盟,看哪裡都像:她的黑頭髮,她濃重的口音,不知來自何處,她蒼白的臉上那黑櫻桃般的嘴,那黑白相配的優雅裝束。我堅定地排斥了這個想法。那完全是我的幻想。我現在神經過,有這種想法再自然不過了。
“您是否認識什麼人,不希望您有那本書的人?”
“事實上,有的,但這與你無關。”她盯著我“你幹嘛也在找這本書呢?如果你想要我的電話號碼,幹嘛不直接問我要,還要繞這麼個大圈子?”這一次,我覺得自己臉紅了。
“我本來沒打算要您的電話號碼,直到我看到那目錄卡被人扯走,我才想到您可能知道這件事。”我生硬地說。
“他們沒有,”她尖刻地說。
“所以你就有最好的理由打電話找我要。如果你只是要我的書,你幹嘛不直接在圖書館登記預約?”
“我現在就要。”我回敬道。她的語氣開始有些怒我了。我想,要是我告訴她來龍去脈,她也許不會覺得我是個瘋子了。可是,那樣又會置她於更大的危險之中。我情不自地大聲嘆了口氣。
“你在威脅我,要我拿出圖書館的書嗎?”她的語氣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