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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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我們又上路了。夏天去地中海的疲乏好像已經遠離了我們,亞得里亞海的大風又在吹拂著我的頭髮。
在朝陽中,公元三世紀羅馬皇帝戴克裡先優雅的宮殿聳立在我們頭頂上。我為了要看到它的最上面,幾乎向後跌倒在地。
“我一直都想來看這個,”父親說。
“你想爬到頂上去嗎?”我帶頭,興高采烈地上了鐵樓梯。到塔頂後,我們選了中間的一個長凳坐下,安靜地眺望著眼前的海水。
我讀完羅西文件的那天上午醒得很早,父親說。以前見到陽光我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很多年,我和黑夜都很友好,而現在,黑夜成為一種威脅,一個數小時後終將來到的危險。
我來到圖書館裡,大閱覽室非常安靜,只回蕩著管理員走路的腳步聲。很少有學生起這麼早,我知道可以有半個小時的安靜。我一頭扎進卡片堆裡,打開筆記本,開始拉出我需要查閱的屜。關於喀爾巴阡山有好幾個條目,關於特蘭西瓦尼亞有一個條目。關於血鬼有一本書——一本埃及傳統中的血鬼傳說。我不知道全世界的血鬼會有多少雷同,但我還是把它的索書號抄了下來。
然後我開始找德拉庫拉的書。我前前後後都找了個遍,就是沒有“德拉庫拉”這一條目——什麼也沒有。我並沒有指望過這個傳說會成為學術界關注的一個重要課題,但有關的書總得有一本在索引中。
接著,我終於看到詞條drab和詞條dr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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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有什麼了:屜底部的一個碎紙片表明至少有一張卡片被扯走了。我連忙回到“斯托(st)”的條目。那裡沒有“斯托克”——這進一步證明,有人匆匆把卡片偷走了。我一股坐在最近的木頭凳子上。這太奇怪了,為什麼要有人來扯走這些卡片呢?
我知道那個黑頭髮姑娘是最後一個借過這書的人,是她想抹煞借過此書的記錄嗎?可是如果她想偷走或者藏起這本書的話,她為什麼要在公眾場合讀它呢,而且就在圖書館?肯定是其他什麼人把它拿走的,不管是誰幹的,要拿走卡片無疑也要下手極快,趁著周圍沒人或沒人朝這邊看的時候。如果不是那個女孩子自己乾的,那麼她也不會知道其他什麼人不想讓別人借閱這本書。那麼這本書可能還在她手裡。我馬上跑到前臺。
管理員抬起頭。
“請告訴我書名。”她說。
“《德拉庫拉》,作者布拉姆·斯托克。”
“對不起,書借出去了。”
“噢,真不巧啊,”我著實遺憾地說。
“什麼時候能還回來呢?”
“三個星期後。昨天才借走的。”
“我恐怕等不了那麼久。我在教一門課…”通常這些話都非常管用。
“您如果願意的話,可以預約。”她冷冷地說。
“也許是我的一個學生借走了,在上課前讀一下。麻煩您告訴我一下他的名字,我自己去聯繫。”她眯著眼睛打量了我一下。
“我們通常不那樣做,”她說。
“這次情況特殊,”我坦白地說。
“我實話和您說吧。我要用書裡的部分內容來給他們出考題——哎,我把自己的那本借給學生了,可現在找不著他了。是我的錯,但您也知道,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學生嘛。我本不該這樣做的。”她的面好像溫和了些,似乎有些同情我。
“那麼,我來看看能否幫您找到借閱者的名字吧。”她轉頭去查看她身後的一個卡片櫃。我站在那裡的時候,意識到大聖壇後面有另外一個管理員在向這邊走來,注視著我。我經常看見他,也許是我以前留意過他的緣故,我意外地發現他的外貌有些變化:臉呈菜,沒打采的,也許是生過一場大病。
“要幫忙嗎?”他突然說,好像他懷疑我會趁沒有人從桌上偷書似的。
“啊,沒事兒,謝謝。”我指著那個女管理員的背影。
“她在幫我找了。”
“好的。”他說。他轉過身去,彎整理一些還回來有待處理的書。他彎得很低,脖子自然了出來,衣領磨破了,於是我看見了兩個結了痂的醜陋的傷口,傷口下還遺留了一點變乾的血漬。然後他直起,拿著書,又轉過身去。
“這是您想要的嗎?”女管理員在問我。我低頭看她遞給我的紙片。
“您看,這是布拉姆·斯托克的《德拉庫拉》的卡片,我們只有一本。”那個邋遢的男管理員突然掉了本書在地上,砰的一聲在高高的中殿產生了迴音。他直起,正視著我。我從來沒有——在那一刻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的眼睛會充滿如此的憤怒和警惕。
“這是您要的,是嗎?”女管理員還在問我。
“噢,不,”我故作鎮定,思緒翻飛。
“您肯定是誤會我了。我找的是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我告訴過您的,我在教這個課,我們要好幾本。”她眉頭緊蹙。
“可我以為——”她對我那麼關照,即使在這令人極不愉快的時候,我也不願犧牲她對我的好意。
“沒事兒,”我說。
“也許是我自己沒看仔細。我回去再看看那個卡片目錄。”我一說出目錄這兩個字,就知道自己說得太過順口了。高個子管理員腦袋往前伸,更專注地打量著我,儼然一頭動物在跟蹤自己的獵物。
“非常謝,”我禮貌地喃喃道,走開了。我走到過道,還覺得背後有一雙火辣辣的目光在跟蹤我。我假裝回去查了一下目錄,然後關了箱子,從前門出去。
一下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我無法都明白。就在我瞥見管理員脖子上的傷痕的片刻間,我也同時看見了先我一步借走《德拉庫拉》的人。她叫海倫·羅西。
風很冷,越來越大。父親講到這裡停住了,從相機包裡掏出兩件防水夾克,一人一件。他之前就把衣服卷緊,把它和照相器材、帆布帽,還有一個應急藥箱放在一起。我們誰也沒說話,穿上運動夾克,他繼續講。
···現在,我必須頭腦清醒,還要思維捷。德拉庫拉好像不但嗜好學術界的英(我想到了可憐的赫奇斯),而且還對圖書管理員和檔案員興趣。不——我坐直了身子,突然發現了一個規律——他興趣的是那些掌管與他的傳說有關的圖書資料的人。當然,一直受到威脅的就是羅西本人,然後就是這個圖書管理員,最後,就是——我自己了?
我提起公文包,跑到學生宿舍附近一個公用電話亭。
“請接大學問訊處。”我還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我,但還是關上門,又從門縫裡仔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
“請問你們那裡是否登記有一位海倫·羅西小姐?是的,是研究生。”我冒險答道。
問訊處的接線員說話簡潔明瞭。我聽見她在慢慢地翻動著書頁。
“有一位登記為h。羅西的,在女研究生樓。”
“就是她。謝謝。”我匆匆寫下號碼,給她撥了過去。一位聲音尖銳、具有防範意識的女管理員接了電話。
“找羅西小姐?你是誰啊?”
“我是她哥哥,”我飛快地答道。
“她告訴我打這個號碼可以找到她。”我聽見腳步聲離開了話筒,然後是一陣更快的下樓的腳步聲,有一隻手在拿起話筒。
“謝謝您,劉易斯小姐。”一個遙遠的聲音好像在沮喪地說道。然後她對著我這邊說話。我聽到了在圖書館聽過的那低沉有力的聲音。
“我沒有哥哥,”她說。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種警告,不是一個簡單的陳述句。
“你是誰?”父親在寒風中著雙手,我緊盯著他,他又開口說話了。
“到那邊去找家咖啡館,喝杯熱茶。”他說“我想喝茶,你去嗎?”他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我們最後看了一眼每個小窗口外那令人目眩的風景。父親把我往後拽了一下,好像怕我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