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雷雨竄荒山一夕孽緣終噩夢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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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孝見姑茫將頭連搖,朝自己看了一眼,又朝當中看了一眼,分明示意自己去求道人,不可動強神氣。暗忖:“姑茫天剛烈,寧死不屈,怎對道人如此怕法?”同時又想起:“道人始終沒有開口,入門時面上尚微有笑容,鸚鵡又那等說法,如何冒失起來?”念頭一轉,猛觸靈機,忙即飛身縱落,先向姑茫耳旁悄聲間道:“那是個好的仙人麼?我去和他說,可能放你們?”姑茫聽了點頭。魯孝見狀,心中一寬,正要過去向道人間話,忽聽外破空之聲,跟著走進一人。回頭一看,正是師父陶泅,不大喜,忙上去,喜喚了一聲師父。陶泅把臉一沉,理也未理,徑向中坐道人躬身行禮,口中說道:“小徒年幼無知,望老前輩恕過。”道人笑道:“我如何會與小兒一般見識,你自坐下一旁再談吧。”陶泗隨向對壁角取來一個樹樁,放在道人身側,坐在其上。
魯孝見師父對道人如此恭禮,又聽那等口氣,情知不妙,不等招呼,早向當中跪拜不已,故意作些害怕神氣。同時偷覷道人神,仍想覷便求情。道人笑道:“魯孝起來說話,小孩兒家膽大原好,無須假裝害怕。有我作主,你師父也不會怪你。”魯孝仍跪不起,後聽師父陶泗也在喚起,方始仰面跪求道:“弟子不知是位老仙師,比我師父還大,方才多有冒犯,雖蒙寬宥,但是弟子哥哥同那姑茫,不知何故得罪了老仙師,全被制住,吊在那裡。我娘還在家中盼望,再不回去,定要傷心。弟子情願代他兩個受罰,哪怕打死,也不哭一聲。”陶泅在旁方要開口,道人將手微擺,笑對魯孝道:“我如將你打死,你娘知道不也是傷心麼?還不起來!”魯孝被道人間住,答不上話,便把平向雷姑婆師父撤賴的故智施展出來,仍然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扶著道人膝蓋,紅著一張醜臉,涎臉央告道:“好老前輩,好老仙師,我說錯了。只求放我哥哥和姑茫回去,我情願代他們吊在這裡,再打我一頓,只不要打死,打死我,娘要傷心的。”道人道:“依你,起來我有話說。”隨把手一招,勿惡立隨光圈一同飛墜,落向道人面前跪下。姑茫未放,目望道人,似有乞憐之容。魯孝正想二次開口述說,道人已向勿惡正說道:“無知蠢子,天如此兇殘。我本意念在你父以一異類隨我多年,生稟天地戾氣,情那等兇野,自從被我收伏以後,竟能以極大毅力誠心改過從善,從我數十年,從未犯過一次舊惡,向道心堅,服役也極勤勞。我因為算出它大劫將臨,設下兩全之策,使其到時轉劫為人,重修正果。又以它尚有一段孽緣未了,如不應過,轉世重修仍是它一個大害,那女的也必為此失足,稍一失當,便成兩敗俱傷。經我潛心推算,悉前因後果,此事並非不能轉圃。難得女的轉世以前,也恐為此情累,誤她仙業,故意投生在近山的窮人家內,相貌奇醜,從小父母雙亡,受惡人欺凌。因她前生法力靈智已失,前因茫昧,正在苦熬歲月。為此特降殊恩,賜你父靈丹、柬帖,以及海外道友所贈的兩枚金靈蕷,命其覓地珍藏備用。你父天生靈慧,機智絕倫,加以多年修為,道力甚高。無如他天中,稟賦太惡,平無什過失,全由強制。尤其每隔五十九年一次的自然犯,如無女子與之合,萬不能堪。彼時亢陽中燒,坎離不能內調,神志全昏,幾無人理。總算功力尚深,犯時自知不妙,雖然我已遠出,始終未忘師門殺二字的戒條。又曾奉命在我去後七之內,不能遠出五百里以外,居然不敢違背。當它發如狂之時,只想在山中尋一雌的猛獸,如虎豹之類,渡此難關。偏又被我事前行法將山中所有野獸全行閉在崖之內,一個也尋找不到。它又不敢違命遠出,正在無計可施,你母恰在山中採樵,與之相遇。它並不知此是孽緣,迫於無奈,又想來人是在五百里限地以內,便把你母攝往附近山谷之中倒,成了夫婦。本來這類猛獸,後女的必死,因你母稟賦甚厚,骨也好,並不曾死。你父事完之後,靈智回覆,想起入門時所發誓言,曾有此生再與女子合,犯了過,便受我飛劍之誅,越想越害怕。本想挽救,又以前世夙緣,越看那女的越愛。救人心切,竟不惜耗盡真元,將自煉丹氣渡向你母口中,將其救醒,又用法力使其一切皆復原狀。你母始終被它矇蔽,回去只當在割草時睡,做了一場噩夢,不知身已受孕。經此一來,你父惡盡去,餘毒卻遺傳在胎兒身上。
“你母懷孕三年,肚子漸大,心中害怕,又受不住惡人凌,乘著大風雷雨之夜逃了出來。你父自覺犯過太重,終悔懼,跪在口外面四十九等我回山,哭求寬赦。
我命它將前賜柬帖取看,才知師恩深厚,有意成全。但那誓言必須應過,此舉原為它應劫而設,雖然身死,卻是避重就輕,那場大劫便可避免。自是奮異常,立照柬帖行事,每苦煉。三年之中,功力大進。想起情孽雖解,你母卻為它受罪,心中不安,又懸念你母子安危。仗著它平自分異類出身,雖在我的門下,不問來訪我的各方道友是什行輩,都是盡恭盡禮,誠懇謙和。有時求它,只不犯本門規條,無不勉力而為,因此所來的人十九和它厚。內中雷姑婆更是喜它,恰又住此不遠,它便力託雷姑婆照應你母子。
捱到期,上前去,見你母已然發動,快要生產,因陣痛昏倒在雷雨荒野裡,忙即抱向臨溪幽壑之中,仗我靈丹,將你母命保住,洗去血汙。又請雷姑婆把用法力珍藏三年的金靈前,由當地石中取出,放在你母身前,並將胎取下洗淨。然後一同送往雷姑婆碧雲峰舊居崖之中。又託夢與你母,說你兄弟二人稟賦善惡,各有不同,雖然用盡心力到處託人,終恐稟難移,運數所限,難於挽回。表面在你前額留下印記,命你母留心防範,實則用心良苦,並放心不下。
“姑茫本你父海外採藥時所收,帶回來時,我見此獸也是天兇野,恐生事故,本想不要。你父再四跪求,此獸又伏地哀鳴,口吐獸語,力言從此永不為惡,方才收下。
守山多年,雖未遠出傷人,兇野之總是難斂,也曾兩次犯過。雖因來人俱是左道妖,無禮侵犯,自尋死路,不能怪它,處治終嫌太過,因此管束甚嚴。你父知我不久要往四川黑谷獨自隱修,除這白鸚鵡外,門下仙禽靈獸均不帶去。為此將它鎖在無名禪師舊居石之中,想等你們兄弟稍微長大,再行放出,以作守山之用。不料你弟魯孝偶發長嘯,驚動山魈、毒蛟,險為所殺,幸得雷姑婆趕去救回。後來算出好些因果,她又有事遠出,於是略變初計,將你弟引往黃耳崖拜師。這時你妄肆兇心,已將姑茫放出。為了你弟得拜仙師,心中不服,終向天哭告,求你父顯靈,也拜一位仙人為師。此舉原是人情,並不怪你。無如你天生惡,情殘暴,因忿雷姑婆不肯傳你道法,背地咒罵,說只要你將來學會法術,便要用你所得寶斧將她斬成粉碎,方可消恨。似此居心,已是該死,今又姑茫帶你往尋你母仇人。你母以前遭遇雖苦,但是此乃夙孽,理應逆來順受。
何況那仇人又是你母尊親,就說待你母可惡,稍微警戒,也就罷了。便是你母平也曾再三告誡,不可前往尋仇,如何違背?又不聽姑茫阻止,將你叔祖全家三口一齊殺死。
這等慘法,豈有人理?
“我回山緩了一步,遙望前面姑茫正在飛馳,算出此事,將你喚來此間。你下地時,姑茫已在橫身阻止,不令進,朝你示意。你這畜生,好似凶神附體,全無人,以為手中寶斧所向無敵,也不體會姑茫是何心意,看出我有些異樣,妄想用斧我傳你法術。
試間我如是個尋常煉士隱居在此,雙方無怨無仇,何故行兇?如我是個仙人,豈是此斧所能傷害?並且姑茫被你用斧退,已然朝我跪下,你仍行兇喝罵。見我不理,竟真將斧朝我砍來。似此兇殘橫暴,本應殺死除害,因姑茫再三用獸語代你哀求,說起雷姑婆行時之言,這才姑寬一時,將你吊在上面。本意吊打七,稍殺火,略加懲處。現在你弟又代你苦求,看在他至孝友,將你放下。此後回去,務要洗心革面,混去兇心,少啟殺機。以你資質,遲早仍有遇合。再不痛改前非,一旦誤入歧途,多積罪惡,必伏天誅,就悔之無及了。我這裡無你停留之處,可去谷口外守候,等你兄弟出去,再帶你騎姑茫回去。”魯孝見乃兄如鬥敗的公雞一樣,跪在道人面前,淚如雨下,俯首聽命,一言不發。
等道人說完,方始跪叩了幾個頭,恭恭敬敬退出去。心中老大不忍,連忙趕出,到了外喚道:“哥哥,我想不到遇見爹爹的師父,你如何敢和他強?你就在此等上一會,我再給你求求去,省得不認識路,又走了。”勿惡拉緊魯孝的手,低聲說道:“我已看出師祖說一句算一句,多求無用。路我認得,這條山谷也不長,你不要再求了,怕連累你,祖師不大好說話的。我那斧還在裡面。”說罷,便往對面杉林中穿去。魯孝聽他聲帶哽咽,越發代他難過。又知道這入便是祖師,看神氣,似頗憐愛自己,心又一喜,忙趕進去,還想求說。進門便聽師父陶泅笑說:“此子天似未全喪,老前輩以為如何?”道人笑道:“你哪裡知道,此子心兇刁狡,最是記仇,這全是有意做作。只為知道我是他父之師,先前又吃了點苦,勉強屈服,實則怨恨已深。因你是他兄弟魯孝之師,心中嫉忿。你看他一直到走,可曾看你一眼麼?如說心,那斧怎未忘記?他父隨我多年,忠義謹慎,此事我自有處,你不須問了。”魯孝聽出話風不妙,心中著急,方想開口求說,忽見師父正使眼,言又止。道人已喚姑茫至前說道:“你此次助紂為,本應嚴罰,姑念你事由幼主迫,不是本心,姑且從寬發落。那斧也實厲害,以後勿惡再以此斧相迫,不妨用你內丹抵禦便了。”姑茫跪伏在地,口中——連嘯。陶泅笑道:“它可是說不敢對他無禮麼?”道人道:“正是此意。此獸真比常人還要忠義得多,只是暴,非加約束,便難免於生事。以後在你門下,還須留意呢。”陶泅應諾,隨對魯孝道:“此是你師祖,複姓公冶,單名一個黃字,道號百禽道人;早年便能通烏魯語言,道法高深,為方今各派散仙中行輩最高的有名人物。可速上前見禮。”魯孝重又禮拜。
公冶黃道:“你已拜過,不必拜了。你今回去,可傳我命,告知你兄,以後不許獨騎姑茫出遊。此斧仍舊還他,他不痛改前非,將來自己受苦。如再以此斧行兇,迫姑茫隨他為惡,必以飛劍斬他的頭。這裡有靈丹三粒,你拿去服了,越發身輕骨健,足可抵一甲子的功行。歸告你母,你父夢中之言只是徒勞,勿惡惡難盡,必須經過一次墮落,能否解除前孽,悔過向善,尚是難定,只有幾希之望,必須有人助他,脫出陷阱。
我念你父以一異類,居然能以虔心毅力超劫入道,實是難得,特許你將雷姑婆所傳的入門口訣轉傳你母,使其先紮基,開通靈悟,異修為,便容易多了。我不久便往四川黑谷坐關潛修,以應劫數。此地經我法力封閉,不可再來。另賜靈丹一粒,與你母,他年轉賜勿惡,此時不可使知,再賜你兩件法寶,此時還不能用,暫你師保存。靜候十七年後,黃耳崖峽谷中古仙人所封藏的一雙玉鉤斜出世,彼時必有兩人來你師父中借住,可向你師取出此寶,一同練習。來人如有什事求助,不妨同往,只不許多事殺戮。
我尚有話與你師商談,你母因你弟兄未回,心中愁急,此時正在峰下松林一帶尋找,也許有人與她為難,你們快先回去吧。”魯孝聰明,覺得祖師法力定比師父還高,這等於載難逢良機,好容易無心相遇,又聽出師祖不久他行,只此一面,意隨著師父進退,乘便求教,本不想走。及聽乃母思子情切,下山尋找,又遇惡人為難,知道乃母雖為大人,氣力還沒有自己大,易受人欺,便著了急,匆匆叩了兩個頭,接過靈丹、寶斧,口說:“多謝師祖、師父,弟子先走了。”說罷轉身出,正要起飛,回顧姑茫跟了出來,忙道:“你快馱我哥哥,我先找娘去了。”話未說完,忽見那隻白鸚鵡由中飛出,破空而起,銀箭一般,晃眼穿人前面雲層之中不見。同時姑茫一口銜住後襟,口中連聲低嘯,知是想要自己上騎。知道自己飛行比它快不多少,又聽出嘯聲有異,連忙飛身上騎,直催快走,姑茫立即飛起,由杉林上面飛過,到了谷口落下。魯孝見這時已西匿,暮昏茫,谷外林木森秀,越顯陰森,勿惡面容悲苦,獨個兒站在暗影之中,神情甚是可憐。忙喊:“哥哥,快同我回家,有人欺負娘呢。寶斧我已要回,快走快走!”隨說,人早飛身縱下,拉了勿惡同上獸背,往回路飛去。
二人心急母親有難,一路直催姑茫快飛。嗣見姑茫毫無應聲,一味向前啞飛,不似往隨聲應答,飛得也更快些。勿惡看出有異,忙向魯孝附耳低語道:“姑茫不答應你,必有原因,也許它怕惡人知道,你不要再說話了。”說時,姑茫果然將頭亂搖。魯孝也己醒悟,照此神情,越料有事,惟恐乃母吃虧,心更惶急。正在愁慮,姑茫忽往前面高空雲層之上飛去。魯孝見將到達,姑茫不往下降,卻往上飛,心中奇怪,正要問它何故如此,姑茫飛行神速,已然穿出雲層之上。時當中弦將盡,大半輪殘月依舊光明,天又剛黑不久,月光尚未上到中天,本是雲月輝,到處清光如畫。只翠雲峰左近有大片陰雲密佈,但是離地甚高,下面雖有明月斜,上面卻被雲層遮住。這一飛到雲層之上,什麼也看不見。魯孝覺著松林就在前面不遠,便令姑茫速降。姑茫把頭連搖,也不再往前飛,只是隱身密雲中盤飛不已。
魯孝忽然靈機一動,悄聲問道:“你和哥哥不能下去麼?”姑茫連連點頭示意。氣得魯孝隨手打了它一拳,罵道:“該死東西!怎不早說?娘吃了人虧,怎好?”話未說完,早駕遁光往下飛去。剛出雲層,便見前面松林內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姑,乃母魯瑾站在道姑面前,雙方似在爭論。看出人未受傷,才放了心。暗忖:“師父常說:‘翠雲峰、黃耳崖兩處,乃秦嶺終南後山最隱僻的所在,除蛇蟒猛獸外,向無常人跡足。你法力尚淺,以後山行遇人,必非庸,不論什麼事,均不可冒失動手,必須問明來歷底細,相機應付。稍見不妙,速用本門隱形飛遁之法逃回稟告,以免受傷。萬一姑茫不在身前,或是示意阻止,更須留意。’這道姑不知是是正?好在她立處背向自己,對娘只是說話,並未動手欺負,何不掩將過去,聽她說些什麼,再作計較、如是惡人,娘和我正是對面,必打手勢,那時動手不晚。”心念一動,便悄悄掩將過去,藏在一株古松後面,探頭向外察看。
只見那道姑一張豬肝的麻臉滿生橫,濃眉大眼,目蘊兇光,面上時帶詭笑。那麼高大的人,肩頭上著兩口一尺三四寸長的短劍,間又掛著一個飯碗般大葫蘆。從頭到腳,無一處使人看去順眼,由不得心生厭惡。再看乃母,好似發現自己隱藏在側,面帶驚喜之容,對道姑抗聲說道:“說了半天,仙姑怎還不肯相信?你說那怪獸,實是雷仙婆守山神獸姑茫,因仙婆喜歡我兒,常教姑茫接了去玩,再命騎了回來。別的事情,全不知道。仙姑也說是個仙人,如何還敢瞞你?至於我兒殺人,更無此理。他雖蒙雷仙婆憐愛,不知用什仙法助他成長,如說力大身輕,委實比大人還強,真年紀才一兩歲,漫說不敢殺人,雷仙婆也不許他。便是姑茫,也決不會讓他騎了遠出惹禍。不是村民亂說,便是別人所為,與我兒子無干。請到別處查問去吧。”道姑把臉一沉,冷笑道:“你倒辯得好。適才村民說,先是一個小孩騎了怪獸,殺死魯老么一家三口。後又來一小孩,與前殺人的長得一樣,只未騎著怪獸,前額少了三條紅印。自稱他名魯孝,殺人的是他哥哥,為代他娘報仇而去。家住翠雲峰,如有什麼連累,可命來人尋他。與你所說,好些相同。小孩殺人與我無關,只那怪獸分明是我昔年仇人所騎,連那兩個小孩相貌也與我仇人好些相似,因此疑是仇人之子。但我見你長得如此醜陋,又覺不像,我近數十年已不似昔年那等暴,不願無故殺人。好意命你將二子喚來,與我一見,並將仇人下落照實說出,你偏不肯,一味支吾。先說仇人在雷老婆子那裡,話已不對;後來又說二子乃系夢中懷孕所生,至今不知丈夫生死存亡。豈非鬼話連篇,誰來信你?速將實話說出,獻出二子聽我發落,還可免死;否則我一舉手,你便難活命了。”魯孝聽出道姑欺乃母,早就有氣,方要身出去,忽聽空中有人說道:“這道姑法厲害,你首先把她鬼葫蘆用梭鏢破去,就不怕了。”魯孝聽出正是那隻白鸚鵡,料是奉了師祖之命,來此提醒,方才留意。因聽道姑口氣越來越兇,恐母受傷,又急又怒。
剛剛準備好了法牌,梭鏢,打算用法牌放出寶光,先由側面將人隔斷,保護乃母,以免受傷。然後發出梭鏢,去破道姑葫蘆,相機行事。心還緊記師祖之言,不敢妄殺,只想給她一點苦吃,嚇走了事。
那道姑也是時衰運背,一時疏忽。因對方早得姑茫示意,由空中飛下時,特由遠處斜飛過來,加上松林礙眼,以致人由後來,繞向側面,均未發現。正向魯瑾發話恫嚇,忽聽空中有人答話,語聲清脆,頗似嬰童。只當是兩小兄弟回來,不大怒,口喝:“小狗還不快下來見我,要找死麼?”隨說,揚手一道黃光,先朝發話之處飛去,往上查看,並無人影。不知白鸚鵡仙禽靈慧,故意分她心神,好令魯孝破那葫蘆,大難已經臨身,毫未警覺。只說區區嬰童,任是名父之子,生具異稟奇資,到底年幼,這母子三人,無異網中之魚,還不是彈指之間便可殺死,將魂攝去,祭煉法,稍報當年之仇。
及至聞聲不見一人,正在仰望,心中奇怪,猛瞥見一片烏油油的墨光在面前一閃,魯瑾先被隔斷。緊跟著一道紅的梭光由左側電飛來。情知來了強敵,想要抵禦,已經無及,叭的一聲,間葫蘆先被震破粉碎,葫蘆內所藏陰火立時紛飛四,那苦心祭煉,聚斂多年,用無數陰磷白骨和兇魂厲魄煉成的一件異寶,竟被人出其不意毀去,焉能不又急又怒,心中痛惜。仍想收拾殘餘,竟連敵人也不暇顧及。一面放出兩道劍光,將身護住,一面手掐法訣,收那陰火。空中白鸚鵡又在急喊道:“魯孝侄兒,快搶在你娘面前,用你手中烏靈牌,朝這道姑一照,你就贏了。”話未說完,魯孝見梭鏢一舉成功,破了妖法,道姑背上兩口短劍突然飛出,立化兩道暗紅光華,環繞全身,將梭光敵住,同時又在乎掐法訣,初經大敵,不知對方本領多大,惟恐敵人法寶數多,法厲害,傷了乃母,早不等招呼,搶上前去,擋在魯瑾前面,急喊:“娘還不快跑!”本意用法牌護住乃母退遠一些,由自己上前與道姑對敵,好讓乃母逃回家去,聞言立即照辦,按著師傳,一口真氣噴向牌上,朝前一揚,那墨綠光立即加盛了好幾倍,朝前湧去。
道姑也是忙中有錯,分明已看出此寶非比尋常,因為魯孝上來只防乃母受傷,將雙方隔斷,志在護人,不曾用以對敵,於是沒有嚐到味道。及見魯孝突然飛出,手持法牌,搶向乃母身前,這才看出那墨綠寶光發自牌上。因知此寶來歷,心方一驚,大片寶光已似狂濤一般,從對面壓到。道姑葫蘆中的陰火最是狠毒,又都兇魂厲魄所煉,具有靈,平受了法制,無法脫身,雖然助紂為,卻怨恨已深,只要主人勢敗,定必倒戈反噬。道姑深知此中厲害,連敵人都不暇顧,趕緊收拾殘餘,也由於此。不料陰溝裡翻船,偏遇見這兩件剋星。先被梭鏢將制妖魂的陰火葫蘆震成粉碎,法一破,那受盡煉魂之慘的無數兇魂厲魄去了束縛,便無敵人作對相迫,也必群向主人尋仇。這時一團團擁有惡鬼形影的陰火,正在悲聲厲嘯,紛紛飛舞,上下環攻,如非那兩道劍光護身,早為所傷。再吃寶光一壓,那些兇魂厲魄受不住,一起怒吼,帶著隨身陰火,拼命向道姑猛撲上去。這類陰火得隙即人,最難防禦,道姑劍光原擋不住,仗著多年威之下,又是內行,這些惡鬼飽受茶毒,心雖痛恨,仍然有些害怕,前又卻。及被法牌寶光一,正面陰火惡鬼先被衝散消滅,自然膽寒情急,由不得齊朝主人猛撲上去。道姑本在手忙腳亂,哪得起內外夾攻,護身劍光又被法牌寶光衝動,微一疏忽,便被陰火侵入。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知道不好,保命要緊,哪裡還敢戀戰,怒吼一聲,化作一道暗赤的妖光,帶著一溜黑煙往空遁去。那些殘餘陰火追附不及,吃法牌寶光一照,只聽鬼聲啾啾,黑煙滾滾,晃眼之間,全數消滅無蹤。
魯孝還想指揮神梭,飛身追趕,魯瑾忙一把拉住道:“你去不得。你哥哥呢?”魯孝也想起乃母無人照看,這才停住,收回法寶,答道:“哥哥騎了姑茫,在那雲層上面。”一言甫畢,忽聽煌的一聲怒吼,跟著便見姑茫衝雲破霧而下,勿惡騎在上面,面有喜容,到地縱落。魯瑾忙一把摟住,喜問道:“乖娃,往哪裡去了,這半教娘擔心。
可是你兄弟把你尋回來的麼?”勿惡面驟轉悲忿,又強忍住,說道:“這且不要提它。
那賊道姑好不厲害,看見姑茫,竟想殺害。吃我一斧砍去,我還怕這斧太短,哪知出手便有一團銀光,由斧上飛出好幾丈遠,一下便將她手臂斬斷。又被姑茫噴了一口火焰,嚇得化成一股煙,往隔山逃去。我問姑茫,她可曾死?姑茫點頭,大約是活不成了。想不到我這柄斧會有這麼好,能夠化成一團銀光飛出傷人,這有多好呢!”正說得高興,忽聽頭上有人說道:“你還不學好,那是你師祖方才用仙法煉過,才有這等威力妙用。你如肯學好,將來好處多著呢,這算什麼?”魯瑾連聽空中三次發話,卻不見人,只當神仙暗助,忙問二子:“這是哪位仙師?快說出來,我母子三人也好朝他拜謝。”勿惡脫口說了一句:“那是白鸚鵡。”隨聽空中罵道:“該死畜生,無怪我師父不喜歡你。我和你爹是同門師兄弟,白鸚鵡也是你喊的嗎?方才如不是我求情,我師父早將你打個半死了。便是現在,我如不隨後跟來暗中相助,那妖婦法好不厲害,只要那葫蘆不先破去,你母子三人一個也休想活命。不信你問姑茫,我是你爹爹師弟不是?剛才代你講情,你也聽見,你看師祖多信我的話,莫非你全忘了不成?”兩小兄弟本極聰明機警。勿惡更因問被公冶黃擒去,處罰之時全仗鸚鵡在旁解勸求情,免去好些苦痛。聞言心中一動,立時跪下說道:“請你不要生氣,怪我不好。我家中藏有不少果子,請到我家吃上一點吧。”魯孝也在旁行禮請求,同去家中款待,鸚鵡方始飛下。
魯瑾雖不知二子當經歷,一聽此鳥竟是丈夫同門,又見它生得金睛火眼,羽如霜,銀光閃閃,更無雜,先前道姑發出大片黃光,竟未傷著它分毫,知道是仙禽,不等二子說話,首先禮拜下去。鸚鵡連忙跳開,叫道:“你是我大嫂,行禮我不敢當。魯孝還不將你娘拉起?等到你家,我再跟大嫂磕頭吧。”兩小兄弟隨扶魯瑾一同騎上姑茫,鸚鵡也飛向姑茫頭上,三人一鳥,同往峰崖上飛去。
到家後白鸚鵡先朝魯瑾將頭連點,算是禮拜。魯瑾看出它好高,頗講尊卑之禮,忙令二子上前禮拜。鸚鵡果甚歡喜,朝著勿惡叫道:“你爹生前,曾託過我要隨時照應你們。故代向師祖求情,免你失足,不能挽回。師祖和好些人都說你生具惡,異恐難回頭,我卻歡喜你。尤其你兄弟仙福頗厚,你偏那麼可憐,心中不服,何況你父親又再三託我呢。從今天起,你好好地為人,就算你身附惡,必須由旁門中經過,只要存心稍微忠厚,不多殺人,仍有回頭之。你只要把我當作親叔父看待,聽我的話,我豁出受點責罰,也必救你脫險免難。還有你兄弟實在對你真好,今天如不是他,至少還有三活罪受,莫要忘了他的好處。”勿惡素來口甜,本也鸚鵡為他講情,便把叔父喊個不住。白鸚鵡越喜,又叫道:“我是你們長輩,頭次見面,也沒有東西給你們,想起慚愧。不過我雖沒有什麼法寶,見識卻多。離此西北方三十餘里,有一崖壁,上面生著兩株古松。那地方原是古仙人壺公以前隱修府,松樹下面便是門,內裡共有三層石室。再等半年中午時節,可帶了寶斧,由你兄弟和姑茫相助,在外防守,你用此斧將松樹劈倒,那時必有雷火。你不要怕,由你兄弟將烏靈牌一照,雷火便消,現出門。你便走進頭層內,不論看見什麼東西,即速取了出來。那定連崖一起倒塌,成了一片凹進去的危崖。松下面,也許藏有千年以上成形獲苓,可帶回去,母子三人同吃,包有極大益處。只是起不得貪心,二三兩層萬不可進,否則你沒有那大福緣,法寶得不到手,門上制卻被觸動,雖有那柄寶斧,並無用處。萬一寶氣光上衝霄漢,把附近妖引來,你卻巧成拙了。”勿惡本心,便是求他指點,聞言大喜,再三稱謝。又把自種香稻存果,一齊取出款待。鸚鵡也吃了些,才行飛走。
勿惡才向乃母告知經過,只隱起捱打一節。魯孝又把師祖之言暗中告知勿惡,令其留意。勿惡冷笑道:“你不用說,我已知道,因為師祖法力真高,他對你說這套話時,我在谷口外也全聽見。我既已知道,絕不再騎姑茫出遊便了。”魯孝見他神仍帶悲忿,不便多說,只得罷了。魯孝便把師祖所賜靈丹取出,母子三人分吃。勿惡還不願意要。
魯瑾也覺得他心腸偏狹,正說道:“你這娃,怎和師祖賭氣?膽也太大了。”此時勿惡尚未墮途,雖兇險,對於母親卻頗孝順,見母生氣,兄弟又在旁苦勸,辭十分誠懇,不動,忙道:“娘莫生氣。我因師祖不喜歡我,他那刑法厲害,又不是給我的,弟娃私自讓與我吃,怕他不願意,並非和他賭氣。娘既這等說,乖娃聽娘話,吃了就是。”魯瑾道:“這樣才是。我看師祖許是見你情不好,不該殺你叔祖全家,特加警戒,實則對你仍好。你想如真恨你,儘可教你兄弟當面服下,何必帶回?又是三粒,恰好一人一粒,不似給我的一份另外分開,可見對你仍是好意。你只要以後奮發為人,必和兄弟一樣,早晚得到好處。單是記恨負氣,只有害處。等到五年期滿,你兄弟已拜仙師,不必說了,照你爹和師祖、雷仙婆前後所說,我也必有仙緣遇合,離此他去。丟你一人在此,毫無著落,娘怎放心得下?”勿惡聞言,不傷心,忍不住眼花亂轉,強行忍住,接過靈丹服下,走向一旁拭淚,不再說話。
魯瑾知他氣苦,因為強,素來不哭,這等神情實是傷心已極。便朝魯孝使一眼,令其勸解。魯孝本覺哥哥可憐,忙趕過去,抱住勿惡肩膀,溫言勸道:“哥哥莫傷心,娘看了要心疼的。娘和我多愛哥哥,只要我將來學道有成,必代你尋到一位仙師。再如得到法寶靈丹,也必與你分用。好哥哥,你聽我的話,不要生氣吧。”勿惡見兄弟執手問,情誼殷殷,暗忖:“照今所見兩個狗道士對我神情,可見兄弟以前所說不假,此事怎能怪他?”想到這裡,自覺平不該疑忌,回手相抱,說道:“弟娃真好!哥哥不生氣。不過他們和你師父都見我不得,我想你我弟兄,都是一樣的人,怎會單我一個命苦?我偏不相信,早晚終須找到一位仙師,煉成道法,學得比你還強,給他們看。我也愛你,但教我受你好處,我卻不幹。何況你還要揹著師父,偷偷摸摸。我此後再不恨你,也再不生氣。等娘一拜仙師,我也出山,尋找仙師修道去了。你如對我真好,這些話不可告娘,並非瞞娘,怕娘聽了,著急生氣呢。”魯孝終是幼童,只圖母兄喜歡,見勿惡已轉笑容,也就罷了,由此便不再提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