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剝繭抽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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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一路上跌跌撞撞,連摔了好幾跤。衣衫被樹枝劃破,手掌與膝蓋蹭出血跡,他卻渾然不覺。這一刻,小弦只覺心中鬱悶至極,卻不知用什麼辦法才能宣洩,只能奮力奔跑,直跑到疲力竭,方才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天空中一輪淡黃的月亮,拼命息起來。他的心頭充滿一片無從訴說的茫然,真有天地雖大、卻不知何去何從的覺。
寒涼的山風襲來,滿身是汗的小弦不由打了個寒戰。他不願回到小木屋中,不願再看到那瀕死的小雷鷹,當即也不辨方向,只在月夜下信步遊走,腦海中全是那悽悽堪憐、卻又寧死不屈的小雷鷹,一時間鼻中發酸,熱淚幾乎忍不住奪眶而出,只得咬緊牙關,強壓心中湧上的萬千雜念。
這一路懵懵懂懂,從京師東郊直走到北郊外,不知不覺來到初遇宮滌塵的小山邊。小弦想到宮滌塵,惹起一分掛念,心頭稍溫暖。他自小膽子甚大,此時雖已夜深,但在清朗月下也不覺害怕,腦中依稀記得溫泉的方位,便往山上行去。
來到溫泉邊,小弦掬一捧水敷在火燙的面孔上,神志略清。一時也不想回頭,便在溫泉邊尋一棵大樹,盤膝閉目坐下,默運駱清幽教他的“華音沓沓”心法,聽著那夜風低,泉鳴水濺,心裡漸漸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有腳步聲從山道上輕輕傳來。小弦本就,再加上修煉“華音沓沓”心法,耳力較平時靈了數倍,腳步雖輕,卻聽得十分清楚。心中大奇怪:算來此刻恐怕已近五更,怎會有人來此荒山?莫非是鬼?
那腳步在離小弦十餘步外的地方停下,然後就聽一個細柔的女聲道:“二三時分,白水相約。”這聲音頗為古怪,似乎用力很輕,卻又在山谷中隱隱迴響,彷彿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若非小弦先聽到她的腳步聲,必然無法判斷出聲音的來路。他卻不知這女子故意用內力散音,所以令人不辨方位,乃是江湖上一高手。
小弦靈機一動:“二三”相加為“五”
“白水”合而為“泉”這兩句話想必說的是五更時刻,在泉邊相見之意。這女子半夜與人在荒山野嶺相約,不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總算能確定來者是人非鬼,隱隱覺得這聲音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女子說了兩句話後再無言語,也不聞腳步移動,只聽得她極有規律的輕輕呼聲,看來是在原地等候。小弦從小聽許漠洋說過不少江湖規矩,知道自己貿然現身多半會引來麻煩,不敢亂動,只是閉目凝神傾聽。
過了一會兒,忽又遙遙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來遲一步,有勞久候。”這聲音亦如那女子一般不辨方位,而且壓著舌頭般含混不清,好像是不願讓人認出自己原來的聲音。
只聽那女子微微“咦”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呼聲隨即斷絕,而衣袂飄飛聲急速往小弦所在的方位移來。小弦心知不妙,尚未想好對策,一個黑影已驀然出現在他面前。那女子乍見小弦,卻是微微一怔:“怎麼是你?”原來“華音沓沓”雖令小弦呼極輕,但這女子武功高強,早已察知小弦所在的方位,只是誤以為小弦是約她來見之人,所以才停步靜候。此刻聽到那男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方覺不對。
這女子身材窈窕,面蒙輕紗,只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她望著小弦的眼中起初有一絲殺氣,可漸漸又平和起來。
小弦見她身法迅疾,知道逃也無益,訕訕起身,一時也不知應該如何應對。只是看她的樣子似乎認得自己,倒也不覺害怕。
那女子低聲道:“半夜三更的,你來這裡做什麼?”小弦正想如此發問,誰知卻被這女子搶先一步。他隻言片語也難以說清自己到這裡的原因,只好勉強一笑:“我、我出來散步。”他瞧著那對靈光四的眸子只覺得悉,忍不住問道:“你是誰?”女子目光閃動,並不回答小弦的問題,淡淡道:“你快回家去吧,不要多管閒事。”忽又左右四顧,喃喃低語:“難道暗器王在此?”小弦聽她提及林青,更確定這女子必然自己認得。想想自己在京師中認識的女子,除了駱清幽便只有平惑,可她倆都決不是眼前人。驀然靈光一閃:“你是琴瑟王?”女子微微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真是沒有江湖經驗。以後再遇到這等情況,縱是認出了對方,也要裝作不知…”說罷,她徐徐取下蒙面輕紗,果然正是琴瑟王水秀。
小弦一言出口,立刻後悔,半夜相約本就為避人耳目,自己叫破對方來歷,恐怕立時就會被滅口。不過聽水秀語氣,顯然並無此意。
他雖僅在清秋院與水秀見過一面,但對她頗有好,裝腔作勢地嘻嘻一笑:“你可不要騙我,我見過水姑姑,她可不是你這模樣。”水秀一愣,立刻醒悟到小弦故意這樣說,表示自己並未認出她的身份,一時間啼笑皆非。
小弦心裡萬分好奇,駱清幽驚才絕豔,琴瑟王琴技超卓,兩人並稱“京師雙姝”皆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裡。而水秀這麼晚了還與男子相約,莫非是有什麼私情?他幾乎想脫口詢問,終覺不妥,只得苦苦強忍。
水秀看著小弦臉上的神情,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所想,笑罵道:“不許胡思亂想,誰帶你來這裡的,是暗器王麼?”小弦心想水秀雖然看起來並無惡意,但她是泰親王手下,若是知道自己一人來此,說不定就會起什麼殺人滅口的念頭,遂故意道:“林叔叔過一會就來接我。”水秀江湖經驗何等豐富,聽小弦說話口氣不盡不實,早已猜到他的心思,卻並不點破,眨眨眼道:“夜深重,你林叔叔不知何時才來,姑姑送你回去吧。”小弦奇道:“你不是還有事情麼?”水秀笑道:“我也是出來散散步,哪有什麼事情。”她今夜與人約見之事極為隱秘,萬萬想不到會被小弦無意中攪局,而那人的身份也決不容許洩漏,只好下次再約。
小弦疑惑道:“剛才我聽到有個男人的說話聲。”水秀嘆了口氣:“你不要問了…”話音未落,那個男聲再度響起:“這孩子聰明機靈,水姑娘也不必瞞他了。我只給你傳個消息,他聽到也無妨。”水秀略略吃了一驚,顯然想不到對方並不避諱小弦的出現,沉聲問道:“你要傳什麼消息?”那人長嘆一聲:“這個消息其實上個月就已傳到,我只怕會惹你心亂,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水秀眼中閃過一絲茫:“為何現在又要說?”那人再嘆一聲:“因為景閣主等人不將入京,你遲早要知道此事。”小弦聽到“景閣主”三字,心頭大震。景姓極為少見,加上閣主的稱呼,十有八九指的就是四大家族的盟主、點睛閣主景成像。再想到四大家族景、花、水、物四姓,難道,身為京師八方名動之一的琴瑟王水秀竟然是溫柔鄉之人?而這個說話的男子想必也是四大家族中的人物,卻不知是什麼來歷,看起來地位似乎比水秀還要高。
“景閣主入京?”水秀微微一怔,既驚訝於從不問世事的四大家族入京的消息,又奇怪對方為何不避諱小弦知道此事,“你所說的消息又是何事?”那人停頓良久,方才緩緩道:“行道大會上,莫兄戰死當場。”小弦聽到那人說到“行道大會”與“莫兄”已知說的正是溫柔鄉劍關關主莫斂鋒。莫斂鋒之死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這本是他心中最痛悔的一件事,此刻忽聽人提及,頓時怔在當場。
水秀身形一晃,似乎便要摔倒,小弦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水秀一把撥開他的手,深一口氣,一字一句道:“這不可能,你在騙我!”那人沉聲道:“這孩子當時正在鳴佩峰中,你不妨問問他?”水秀眼中彷彿驀然騰起一團火來,定定望著小弦。小弦心中愧疚,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
水秀的臉頓時蒼白如雪,雙顫抖,喉中忽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叫,淚水在美麗的眼中漸漸結聚,卻偏偏不落下來。那份無聲的悽楚比號啕大哭更令小弦難過。這一剎,他已知道了琴瑟王水秀的真正身份——她,就是莫斂鋒故事中美麗的撫琴少女、水柔清的母親。
水秀少年時心高氣傲,只因與莫斂鋒一時賭氣,方才接受了四大家族秘密輔佐明將軍的任務,拋下四歲的女兒獨自來到京師。從此再未見過夫君與女兒,心底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們。經過這近十年的相思煎熬,她早無昔賭氣之意,只是身懷家族使命,無法身離京,只盼有一天能重回鳴佩峰與他父女二人相見,盡訴離情。
事實上莫斂鋒之死已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但四大家族與御泠堂那一場驚世之戰極其隱秘,除了雙方嫡系弟子,江湖上無人得知。而水秀在泰親王手下臥底,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與家族中人聯繫,只通過這男子傳遞信息,僅知曉四大家族在離望巖前大敗御泠堂,卻不知莫斂鋒已亡於此役。此刻水秀乍知真相,突聞噩耗,表面上雖還強自壓抑,內心裡卻早已是魂斷神傷。
那人的聲音仍不疾不徐地傳來:“你女兒還有一樣東西與一句話要帶給你…”水秀木立半晌,低低吐出兩個字:“清兒。”臉上仍無一絲血,轉身緩緩朝林邊走去。小弦呆呆望著她的身影,回想起莫斂鋒的音容笑貌,亦是心痛難當。
突然,林邊閃現出一個黑黝黝的人影,抬手把一物遞給走來的水秀,口中道:“清兒讓我告訴你…”說到這裡,他了一口氣,極慢極慢地吐出三個字,“她恨你!”水秀又是一震,莫斂鋒的死訊已令她肝腸寸斷,想不到唯一的女兒竟也會因此而痛恨自己。霎時,她只覺腦中一陣暈眩,恍惚中往共享天倫的種種浮上腦海,若非自己定要賭那一口氣,結局又怎會如此?她用顫抖的手接過對方遞來的物事,再也忍不住決堤而出的淚水,視線萬分模糊,渾不知手中是何東西…
“不!”小弦搖頭大叫,“清兒決不會恨她的母親,她告訴過我,她是多麼想念…”話音忽斷,因為就在這時,小弦已看到了林邊黑影子的動作,儘管距離較遠,但用陰陽推骨術已然可以判斷出,對方絕非是給水秀遞來物品,而是拼盡全力地出手!
只聽“咔嚓、咔嚓”兩聲輕響,那黑影給水秀的竟是一個設計巧妙、外形如木盒的機關,一觸及水秀右手,盒蓋驀然彈開,兩支細小的短針疾而出,直取水秀雙目。與此同時,那道黑影立掌如刀,重重擊向水秀的前。
水秀正魂不守舍,僅出於本能偏頭讓開暗器,然而擊向口的那一掌卻無法閃開,伴著幾聲肋骨斷裂的脆響,兩道人影乍合即分,水秀踉蹌退開,那道黑影則倒退入林中。
水秀忽逢驚變,左手撫,右手探入際,借對方掌力如舞蹈般旋身數圈,間一條軟帶已筆直抖出,猶若長槍般往樹林深處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