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詩必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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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亡清興之際,勢族向背成為遼東戰爭勝敗關鍵,遼東將門依仗家丁陷陣,視家丁為安身立命的本錢,李成梁家丁上萬,傳到李如柏時也有過千人,吳襄父子有家丁三千後來居上,又與寧遠祖氏結親,互為奧援,可臨戰之時,明軍一敗再敗,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軍心不定,民心不安,不戰自亂。
每次戰前,一些手握兵權的勢族大姓,競相將家眷南遷。將無鬥志,則軍無戰心。
“步營稍卻,而兵馬望風先奔,迨大勢一亂,全軍俱潰,均非與賊而敗也”遼東勢族於國有功不假,明廷又何嘗有負遼東勢族。李成梁九子皆貴為總兵參將,祖大壽父祖四代追贈少傅,吳襄父子官居要職,遊擊將軍祝世昌其先世於明初被授遼陽定邊前衛指揮,已世襲十餘世。
後金兵興,朝廷加徵千萬遼餉撫育遼東,以至關內民遍地,多少寇因賞銀未到降而復叛,而遼東將門又如何報國:撫順李永芳、遼陽祝世昌率眾降敵。吳襄大淩河棄軍而逃。薩爾滸遼東眾將坐視川浙客軍血戰渾河,稍觸及潰。
大淩河祖大壽殺何可綱降清,何可綱不發一言,含笑而死,屍身為祖軍分食,只有某個閻姓磚家才能從何可綱之死中得出“含笑而死,喜忠名得就。不發一言,知大壽意而不能言也”的蛋理論,祖大壽若詐降殺大將取信於敵酋,人死即可,為何競食其屍,何可綱不發一言,為何不是知多說無益。
含笑而死,焉知不是齒冷祖氏所為?想了許多的丁壽忽然搖頭失笑,自己鄙夷遼東將門為人處世,可適才還因韓輔等人的輕視心存芥蒂,又比一百年後的遼東眾將強在哪裡,上天讓自己身返大明,總要做出一些事來,不枉被雷劈的那一遭。
俯視關下,一片石歷歷在目。夕陽斜照,九門口巍峨聳立,如此關城,仍不能阻止夷狄東胡,雄關峻卡又有何用啊,丁壽手拍城垛,脫口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好一個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王廷相不知何時走近,身後跟著劉暉與李美二人。王廷相擊掌讚歎“雖蒼涼悽清,更覺遒勁豪健。賢弟果然襟博大,只是這詞只有半闕,不知另半闕是…”若是往常,丁壽定要賣一番,今卻無此心情,灑然一笑道:“偶從他人處聽得半闕,教子衡兄失望了。”王廷相哦了一聲,卻是不信,這首《憶秦娥》意境豪邁,頗有東坡遺風,若是早已傳世,他定無不知之理,見丁壽麵有異,他便未曾多問。
丁壽則看向劉暉二人,瞧得二人心中發,不知何處又得罪了這位,丁壽卻對著二人深施一禮:“適才丁壽禮數不周,還望二位將軍海涵。”這一下將劉暉二人得手足無措“大人客氣,吾等都是人,當不得大人大禮。”
“此番我與王大人出使朝鮮,一路少不得要麻煩二位,在此先行謝過了。”丁壽正道。二人立即心花怒放,正愁沒機會攀上情,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劉暉當即道:“大人放心,末將必將大人安安穩穩送到朝鮮,朝鮮境內麼…”一指李美,劉暉繼續道:“李美祖上是朝鮮內附,悉內情,可由他作為嚮導通譯。”隨即厲聲喝道:“好生服侍大人,若是有什麼閃失,老子殺了你鐵嶺的全家。”李美脯拍的當當直響“將軍放心,若二位大人少一汗,標下自己抹了脖子。”
“唉,二位言重了,如此朝鮮之事就託付李將軍了。”丁壽拱手道。李美頓時覺得骨頭都輕了四兩,連呼不敢,當然,若是丁壽知道眼前這人後來生了個孫子叫李成梁,不知會不會立刻把他從城樓上扔下去。***離了九門口,朱秀迴轉遼陽,由劉暉率軍一路護送丁壽等人。
“大人請看,眼前這道邊牆是韓總鎮於弘治十六年所修,起廣寧至開原,長亙千里,每隔數里便設有磚臺一座。”劉暉向丁壽介紹道。
丁壽點點頭,眼前說是邊牆,其實兩側都是土牆,中間可並行兩輛大車,甚為高大。王廷相接口道:“本官記得韓總鎮之父韓老將軍也曾修築邊牆。”
“大人所說不差,丁亥大敗女真之後韓老將軍便建東州、馬單、清河、鹼場、靉陽、鳳凰、湯站、鎮東、鎮夷、草河十堡拒守,相屬千里,深入建州腹地。”
“建州女真?”丁壽來了興趣。
“就是那幫女真蠻子。”李美頗為不屑。
“建州女真狼子野心,若不小心提防,怕會成為遼東心腹大患。”見二人心存輕視,丁壽覺得應該提個醒。
“這個,大人是否多慮了。”劉暉撓頭道:“昔年土木之禍,建州衛酋首李滿柱帥兵萬人都未能破了千人駐守的撫順關。
何況如今建州三衛殘破凋敝,已不復當年之盛。”見丁壽麵訝異,王廷相笑道:“丁僉事是宣府人士,不悉遼東虜情,請劉將軍詳述一番。”劉暉自無不願“三衛最早設立為建州衛,永樂元年初設,太宗皇帝賜胡裡改部首領阿哈出漢名李承善,後又在斡朵裡部設立建州左衛,授該部酋猛哥帖木兒都指揮使銜,建州女真不斷受朝鮮與野人女真併侵擾,遂請求朝廷率部南遷,才到瞭如今蘇子河一帶住牧。”丁壽沒想到明末被八旗得那個悽慘的朝鮮竟然還有這樣爺們的時候,追問道:“後來呢?”
“猛哥帖木兒被野人女真所殺,左衛由其子董山執掌,後因與其叔凡察爭權,朝廷另設建州右衛,由猛哥帖木兒異母弟凡察任都指揮使。
建州衛阿哈出之孫李滿柱襲父釋家奴職為都指揮使,趁土木之亂時,率軍襲擾瀋陽、開原,並攻打撫順關,無功而返,朝廷震怒,下諭令罷免李滿柱,命其子李古納哈接替父職,任都督同知,統領建州衛事務。
董山與李滿柱皆豺狼心,不知念天恩,屢次犯邊,成化三年,朝廷下旨招撫,董山二人進京朝貢,朝廷嚴斥,遣返建州,董山不朝廷寬宏,揚言回建州即反,抵廣寧時反抗逃,被當場格殺,李古納哈趁亂逃回建州。”
“朝廷忍無可忍,出兵五萬,兵分三路進剿,同時令朝鮮出兵斷其後路,李滿柱父子被朝鮮魚有沼所殺,我大軍搗毀建州衛吾彌府,血洗左衛建州老營,此役喚作”成化犁庭“,因成化三年是丁亥年,又叫”丁亥之役“。”
“建州右衛呢?”丁壽問道。
“因凡察與董山不和,率部遠走,得以遠遁山中,躲過一劫,但此後凡察不引以為鑑,為報搗巢之仇而屢次率部眾搶掠,為我軍捕獲,拘死遼東。”劉暉繼續道。
“三衛豈非無主了?”丁壽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難怪遼東眾將不把女真當盤菜,這時候你說一百多年後建州女真入主中原,莫說劉暉等人不信,就是窩在深山老林裡的女真人自己都不信。
“朝廷仁厚,念三衛之民無主,數年後由各衛酋首親眷降等襲職,統領本衛,依例納貢。任命原建州左衛董山之子脫羅為建州左衛都指揮同知,任命建州衛原都督李古納哈的侄子完者禿為建州衛都指揮同知,又任命凡察的三子卜花禿為建州右衛都指揮同知。”
“養虎為患,既然犁庭掃就該除惡務盡,恐怕女真蠻子不會念朝廷的好。”丁壽不無遺憾道。
“大人說的是,十年生聚,建州故態復萌,然當時執掌邊事的是西廠汪公公,再出重兵,生擒董山之弟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董重羊在內七十四名女真首領,遣戍兩廣福建,至死不還。”
“哦?”再度聽到汪直的名字,丁壽略訝異,這位西廠督公還真不是易與之輩,再下西洋、二並安南被劉大夏給攪局了之後,把那份心氣都撒到北邊來了,有機會得查查錦衣衛舊檔,琢磨琢磨這位宮中的老前輩。
見丁壽沉思不語,王廷相接口道:“兩次征伐建州,韓斌老將軍厥功甚偉,且重修《遼東志》,修築虎山長城,有大功於遼東百姓。”丁壽呵呵一樂“這對父子倒是都喜歡修牆。”聽他語帶嘲諷,王廷相皺眉道:“成化十年,廷臣會舉天下,堪任大將者有三人,韓公便居其一,韓總鎮將門虎子,難免有些傲氣,賢弟切莫要因個人好惡而摧折國之棟樑。”丁壽這才明白王廷相為何讓劉暉花費許多口舌,原來自己那點小心眼早被人看透了,王廷相身為科道清對他這狹隘之舉尚能勸誡,可見是真心結,不由笑道:“子衡兄多慮了,小弟方才並無他意。”手拍邊牆,丁壽向遠處指去“兄長所見,這關牆之外是什麼?”王廷相疑惑地看向遠處“還能有什麼,蠻荒苦寒之地,諸夷雜處之所。”
“不然,”丁壽回身道:“遼東邊牆之外是我大明的奴兒干都司,長城九邊以北是太宗皇帝縱馬奔馳狩獵之所,嘉峪關之西是大明外四衛,是吐魯番、撒馬爾罕等藩屬之國,身為男兒當持戈試馬,開疆拓土。
而非縮在邊牆之內飲酒賦詩,辛苦耕作,擔心那不知何又來的韃虜殺掠。”
“萬里長城萬里空,百世英雄百世夢。九邊屯重兵,修邊牆,關口林立,壁壘森嚴,又何嘗擋住了異族侵擾,子衡兄推崇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當也知曉古事:始皇帝雖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可也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