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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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包門一開,以烏蘭赫埡為首的八個年輕蒙古族女,託著碩大的長方形木盤裡的全羊術斯捧上桌來時,晚宴的氣氛達到了**。
端起面前亮晶晶的銀碗,在眾人的注視下,神抖擻的老薩滿站了起來,扣成奇異姿勢的右手中指伸到碗裡,沾起晶瑩的美酒,向各個方向彈去,隨沾隨彈,口中同時也用方羽聽不懂的蒙語唱起了悠揚古樸的調子,在座的所有蒙古人微笑的臉上都泛起了一定程度的莊重和認真,就連硬要擠在方羽身邊的剋郎的坐姿都端正了起來,不過小臉上卻充滿了殷切的期待。這氣氛讓已經臉泛紅的方羽也不由的凝起神來,他剛才推不過熱情的主人和他的族人,已經被他們硬勸著喝了不少酒,此刻看這架勢,好像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節目,不由的心裡暗暗後悔前面沒攔住這聲勢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的全羊宴來。
當時在老薩滿剛剛宣佈要用全羊招待自己的時候,他還以為就是隆重點的待客吃飯而已,沒想到聽到老薩滿宣佈完以後,歡騰起來的蒙古人能出這麼大的陣勢出來。不過一會會功夫,原本有些昏暗的蒙古包裡點上了無數盞的油燈,燈光照耀的蒙古包裡一片亮堂,不少聞訊趕來參加的達達爾人也很快添滿了巨大的蒙古包地上週圍的氈毯,坐滿了新擺上的八張小桌。原本盪漾在蒙古包的那一絲絲神秘陰暗的味道,也在不久後被桌上五花八門的食物香氣所驅散,空氣中盪漾的全是是濃郁的香、香和酒香。
隨後而來是以老薩滿為首的一群長者的勸酒和招呼,方羽百般推讓不過後,連喝了好多碗,最後在紅雲上臉以後,才在老薩滿特別的開恩之下,以連喝三碗的代價算是喝完了以帖木爾為首的那群年輕人的勸酒。
不過方羽也在這讓他頭疼不已的勸酒陣容的分佈上,看出來老一點的牧人全都以老薩滿為首,而年輕一點的明顯更喜歡和貼木爾一起行動。當然,這並不表示宴席上沒規矩,相反的是方羽發現這宴會的座位安排,說話的先後,等等之類的事情上,這些豪的蒙古人好像有共同遵守的禮儀。就像這分左右擺開的八張小桌一樣,有明顯的特徵,右側最靠裡面的這張桌子上,只坐了自己和老薩滿以及三個看上去比老薩滿更老些老人,從這裡到門口的另四張桌子上,分別緊疏不一的坐滿了能明顯看出是以年齡來劃分的男人。以帖木爾的歲數剛剛都自覺的坐到了最靠近門口的倒數第二桌那裡。後來還是老灑滿吩咐,沾他兩個年輕的手下遠來是客的份上,才被安排到了中間的第三桌,頓時讓那小桌周圍看著擠了起來,但方羽卻注意到沒有一個人往最靠門口的那桌上挪去,那裡只有四個看上去帖木爾更年輕的人。
同樣讓方羽好奇的是擺在左側的那明顯看上去寬鬆的三張小桌,那裡坐著的全是女人,也從裡到外的按照歲數排列著,一直忙和著的烏蘭赫婭和那幾個女人不忙的時候也坐在那邊。來的女本來就不多,烏蘭她們忙著食物的時候,那邊就顯得更加寬鬆,但就是沒有一個男的過去坐在那邊,就連和剋郎一般大小的幾個小男人,也全都擠坐在各自的父兄這邊,從宴會開始,就沒有一個跑到那邊去。
這些和喝酒的時候先敬自己或者老人,老人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禮貌的停下自己正忙的事情仔細聽等等的禮儀,都讓為他們的好客和勸酒的熱情而頭疼不已的方羽覺得好奇和讚賞。他開始喜歡起這些淳樸有禮的人來,不過不包括他們勸酒的熱情。他們太熱情了,方羽喝的這會都覺得頭有點發熱了。
所以這時一看到全羊上來,老薩滿又端起了酒,而眾人的神在些微的莊重裡又帶了太多的期待和熱情,他有些怕了起來。
“宰一隻花臉的羯綿羊,裝在水晶盤裡招待貴賓是蒙古人待客的傳統,是成吉思可汗定下的禮制。是蒙古人沿用的金律。是忠厚和貞潔的標誌,是所有食品的德吉。吃草尖長大的羊,是至誠心意的象徵,是待客的上乘食物。喝泉水長大的鮮羊,是按禮節擺上的全羊。結!”(這是事後方羽向老薩滿問來的漢語意思,老薩滿現在唱的是古老的獻全羊祝詞。下面的幾句亦同“)隨著老薩滿“結!”的一聲開始,在場所有的蒙古人都一起唱了起來:“按著老規矩敬獻,請各位都來品嚐。遵循舊風俗奉獻,請各位都來舉觴。”隨著聲落,在場的眾人都端起了酒碗,互讓後一口氣喝掉,連剋郎這些孩子和那邊的女人都是如此,臉紅紅的方羽也只好入鄉隨俗,咬著牙一口乾掉了。
如此大致這般的唱了三次,喊了三次結,幹掉三碗酒後,這個讓方羽已經開始有點心驚膽顫的祝詞才算唱完。
老薩滿坐下後,拿起桌子上的長刀,在羊頭前額劃了個“十”字,隨後從羊的腦後、嘴角兩邊、兩個耳朵、兩個眼眶、脖頸、硬顎上割下幾塊,把羊頭轉向方羽。在方羽還沒明白的空裡,身邊的一個老人一推方羽的胳膊,示意方羽端起羊頭遞過去。
方羽趕忙照做,老薩滿一笑,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盤接過羊頭,又把割下那些也放到空盤裡。端著空盤站起身,走到神壇前恭恭敬敬舉起獻到供桌上,隨後又點燃三支長香上,這才回來坐下,重新拿起了長刀。
方羽在老薩滿做這些的時候,就發現每個在坐的蒙古人都雙手合在前,神肅穆的看著老薩滿的一舉一動,就連坐在帖木爾身邊的兩個和自己一樣是漢族的年輕人都學的似模似樣,只有自己在這裡坐著沒動。
心裡一動,方羽知道再這麼好奇和糊下去,不但顯得失禮,而且還會被這宴席上眾多的規矩和熱情出笑話來不可。想到這裡,方羽站起身來,也沒理會滿場眼光的注視,徑自走到供桌前,伸手從桌上的香袋裡取出三支的藏香,在酥油燈下引燃,雙手捏香揖了三揖,到桌上的香爐裡,這才重新回來坐下,看到老薩滿正大有深意的含笑看著自己,同桌的三個老人也都在那裡高興的點著頭,眼光是全是讚許。
方羽微微一笑:“老爹怎麼不動手?有話我們可以回頭再說。”老薩滿笑了笑:“好,現在就請方羽你嚐嚐我們的全羊術斯。”說完,便開始動手切割起來。
等吃的差不多了的整羊被端了下去,湯端上時,宴會基本到了尾聲,但氣氛卻越發的活躍了起來。熱情奔放的人們在酒的刺下,紛紛要求來客裡能唱的幾個人唱起來,其中讓方羽沒想到的要帖木爾夫婦獻藝的呼聲最高,而且不光是那些相對年輕的人們在要求,就連方羽跟前的不少老人也都在那裡起鬨,而老薩滿卻只是在那裡面帶微笑的看著,即不鼓勵,也不阻攔。不過方羽還是從他眼中還是看到了開心的光芒,顯然他也很希望他們能出來助興。
“或許是因為是薩滿,所以才會這麼注意形象吧。”方羽在心裡暗想到。他一直都沒注意到很多蒙古人來到這裡,看到貼木爾一家在薩滿蒙古包裡時,眼中的那份驚喜和些微的不解。更沒注意到在整個宴會中貼木爾相對安靜的舉止,彷彿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拘束著一樣,並沒有太過靠近自己這裡,按理,對救過自己的人,大多蒙古人不會這麼對待的。
當然,這也和方羽自己不覺得治個病有什麼了不起的態度和烏蘭赫婭幾乎承擔了主婦般的勞作有很大關係。今晚的食物大多是她和幾個年輕的婦女一起完成的,對老薩滿這裡悉的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樣。這一點從整晚她並沒有來問老薩滿任何東西放置的位置就可以得到證明。所以方羽並沒有任何異樣的覺也不足為奇。
“老爹,能用你的琴為烏蘭伴奏嗎?”經不住眾人催促的帖木爾來到老薩滿的跟前問道。
全場忽然刷的靜了下來,一如前面等候老薩滿開始獻羊頭時那般寂靜,只是在方羽的覺裡,隱隱的還有種緊張和期待的味道。
到這時,他才發覺到有什麼東西有些不對勁,因為帖木爾問過好一會了,而老薩滿只是一直定定的看著帖木爾快掛不住了的笑臉,沒有回答。
方羽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女席的烏蘭赫婭望去,卻看到她在那裡低著頭,豎著耳朵聽動靜。隨著寂靜的拉長,她的身子微微的開始發顫,方羽幾乎馬上就覺到了她的繃緊和即將出現的崩潰。
“自己去取吧,還放在那裡。”老薩滿淡淡的話語瞬間就讓蒙古包裡的寂靜變成了一地碎片,轉瞬就在熱鬧裡消失不見。在眾人陡然漲起的歡呼聲裡,方羽依舊銳的發覺了貼木爾瞬間煥發的容光和烏蘭全身一鬆後飛快抹去的淚水,以及她隨後燦爛的笑容和幾乎立時像蝴蝶般飛進中間空地的輕靈,那是一種卸掉了滿身重負後才會出現的輕靈。
莫名的,方羽想起下午在自己多嘴問起為什麼不住在草甸子裡時,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雲。
“貼木爾,先把琴拿過來。”老薩滿的聲音打斷了方羽心頭一閃而過的疑雲。
幾乎在看到帖木爾手中捧著的那把侵的瞬間,方羽就覺到了它的力量。那是一種讓方羽的靈神瞬間便攀生到幾乎顛峰狀態時的力量。在看到它的瞬間,方羽的六識裡便再沒有這蒙古包裡任何人和事存在的信息。
喧鬧的聲音,紊亂的味道,還有剛剛還閃現在心頭的疑雲,在這一瞬間便被自心底裡,靈魂深處響起的那個聲音所代替,那是在摩崖神刻前再三聽到的那一抹好似風的聲音,這一抹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在方羽的全部的心神間迴盪著,飄搖著,直至讓那種低柔和蒼涼使方羽空靈的心境中充滿了一種難言的悲哀和動。
在聲音遁去,六識迴歸的瞬間,方羽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所有的人和麵前的帖木爾一樣,傻傻的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驚訝和不解。只有老薩滿望向自己的眼睛裡,充滿了要多濃重就有多濃重的恐懼和茫然,臉蒼白到再沒有一絲的血。
連微笑都擠不出,就那麼隨手胡亂抹了把臉,還不能完全從那種覺裡恢復過來的方羽站起身說道:“對不起,我現在到身體不太舒服,想出去透口氣,大家請繼續。”說完,就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和蒙古包裡異樣的寂靜裡,走了出去。
長長的深了口還帶著濃濃土腥味的空氣,草原如刀的寒風讓走上緩坡頂的方羽覺得身心一清,體內異能飛轉的瞬間,些微的酒意和那一抹剛剛撼動了自己神識的異樣覺就在夜風裡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