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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破衣爛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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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把孫發生揹回來的白米分出來一半,讓孫發生給趙會計家送去。居民的糧食定量雖然已經恢復,但供應的全是苞谷,甚至還摻雜四季豆等雜糧。吃上一頓白米飯成為一種奢求。孫發生到趙家的時候已是傍晚,那一家人正在圍桌吃晚餐。趙會計是千里鎮供銷社派到公私合營來的,常年駕一副金絲邊眼鏡,與孫世昌經理處得十分友好,兩家人往來較為密切。

孫發生敲開了門,提著那一小包米走進堂屋。

“是小發生嘛!來,快來吃飯。”趙會計親切地拍了拍孫發生的肩頭。

“趙叔,我吃過了!”孫發生說,把米袋子遞了過去。

“是白米啊!小發生,你老伯從哪兒到的?”趙會計問。

“洪豐一個朋友送的,老伯說一家一半,嚐個鮮。”孫發生說。

“是你去煤鎮,回來時從洪豐揹回來的吧!”趙會計說。

“正好順路,人家就送了。”孫發生說。

“豔芳,給你發生哥倒茶。”趙會計吩咐二女兒。

趙家二女兒趙豔芳倒了杯茶遞過來,不客氣地說:“給,小發生!”趙夫人瞪了女兒一眼,說:“沒有禮貌!連哥都不喊一聲。”

“平常就是這麼喊,也沒聽說不對!”趙豔芳嘟囔著。

“趙嬸,沒事的!趙老二一向喊的就是小發生!”孫發生說。

“老三,你怎麼不在大哥家多玩幾天?”趙夫人問。

“老伯不讓!家裡喂著豬呢!”

“豬不是有何家大嫂幫忙喂麼。”趙夫人說。

“我知道原因,孫家大哥一定是嫌發生哥衣裳破爛,怕在學校丟他的臉。”趙豔芳心直口快。

“趙老二,你亂嚼什麼舌?”趙夫人在廚房大聲喝止。

然而為時已晚,孫發生的臉騰地紅了,自尊心已經受到了傷害。

“我說錯什麼了?不都是事實麼!”趙豔芳噘了嘴說。

“說了就說了!”孫發生安二姑娘說:“我猜也是那麼回事。穿得爛又有什麼?我、老伯和老四在縣城照相館照相,不僅衣服爛,膠鞋還破得出了腳趾頭。”

“你不怕人家笑話麼?”趙二姑娘眨動著大眼睛天真地問。

“習慣就好了!穿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出息!長大了我自己會買好的穿!”

“來!吃瓜子!”趙夫人端了盤還散著熱氣的炒瓜子進了屋。

“趙叔、趙嬸,我該回家了!”孫發生逃也似地匆匆出了趙家。夜風從衣褲的破處鑽了進來,撫摸著他柔的肌膚。不是老伯不給他買衣服,家裡的布票全都給大哥結婚用了,沒有布票,即使是孫經理,也沒法為兒子一件體面的衣服。

堂屋中,孫發生手持針和線,針大線地縫補著衣服上的破。似乎是哪個偉人說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穿三年。連**的衣服上都有補丁,何況是區區孫發生?肩頭上一邊一個由扁擔磨出的破的,那是使孫發生最沒面子的地方。他先用線把漏串起來,最果皺成了一團,比漏的時候好看不了多少。他折掉那些線,在父親的舊衣服中找了件顏相近且不會再穿的,撕下一大塊布來,比劃著要縫補到兩邊肩頭的破上。第一次好歹是補上了,但補巴是歪斜的,針腳也是歪斜的,整個衣服是皺巴巴的,瞧著很不順眼。

孫發生拆掉那補巴,決心重來。他這次仔細些了,慢慢地絎邊,墊腳,一針針細密地縫合,活像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婆。

“撲茲”一聲,旁邊有人輕輕地笑了,孫發生扭頭看時,是何秀蓉。小姑娘穿了件碎花布的襯衣,肩頭處也打了個補丁。但那補丁補得十分藝術,彌合處隱在那些碎花中,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一箇舊書包揹在身後,也是碎布拼成的。

“蓉兒,快上學去,別遲到了!”孫發生老氣橫秋地說,一副老輩子的派頭。

“人家不會遲到的,你一天不分早晚只曉得往趙家跑,關心人傢什麼了?”何秀蓉很委屈。

“我那是有事嘛!大哥讓我去伺候大嫂坐月子,我一個男娃兒怎麼成?趙叔叔說讓趙二姑娘去幫忙,不省了我許多事麼?”孫發生解釋說。

“為什麼要趙二姑娘陪你去?我不能陪你去麼?”何秀蓉問。

“你去?書不讀了麼?上學去!”孫發生嚴厲地說。

“娘讓你拿衣服給她補。”何秀蓉眼裡下淚來,垂頭喪氣地上學去了。

孫發生繼續補他的衣服,卻怎麼也不像樣,只得拿著衣服和舊布去了何家小院。

“三弟,你那天穿回來的衣服不是有七成新麼?怎麼不穿了?”何大嫂問。

“老伯不讓穿!都送給盛狗兒了。”孫發生也覺得很委屈。

“為什麼?”何大嫂不解地問。

“他說穿別人施捨的沒志氣!”

“老伯自有他的道理!來,我給三弟補好它。”何大嫂在院子中的矮凳上坐下來,開始比劃剪裁,一針一線地縫補起來。她把那一大塊舊布整個兒用在衣服的肩背處,沿原來的縫紉線補了上去,似乎這件衣服的結構原本就是這樣子的,比一邊打一個補丁耐看多了。她還剪了幾小塊碎布,心地補綴兩隻衣袋上的破。陽光照在她豐滿的面容上,像極了達·芬奇筆下的“蒙娜麗莎”而且比畫中人更美,更富有母的魅力,孫發生幾乎看得呆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孫發生那件曾經在不少場合讓他丟人現眼的破衣服竟然面貌一新,何大嫂的一雙巧手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笑了笑說:“過來,穿上試試!”孫發生走到何大嫂面前,伸開雙手穿上了她提在手中的衣服。她仔細地為他扣上釦子,把他推開兩步,端詳了一會兒,說:“還行!可惜是舊布,穿不了多久。”孫發生撲到何大嫂懷裡,哽咽著說:“大嫂,你和我娘一樣好!”

“三弟,你娘又聰明,手又巧,大嫂連她老人家一個手指頭也比不上。”何大嫂緊緊地摟住孫發生,深情地說:“要是你娘還在就好了,你決不會吃那麼多的苦,小時候她最疼你。”

“是麼?”孫發生仰了臉問,眼角上掛了顆大大的淚珠。

“當然!大嫂騙你幹什麼!你娘誇你生下來就似乎懂事,很少哭鬧。還說你長相憨厚,一輩子會福壽雙全。連我們都搶著抱你,我身上總是讓你屙淋溼,你娘還總笑我。”何大嫂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臉上的表情既有辛酸和苦澀,也有幸福和甜

“媽!小鐵蛋在屋裡哭呢!”何秀蓉站在院門口,已經聽到了草屋中傳出的哭聲。

何大嫂輕輕地推開懷中的孫發生,沉思著走進屋中,似乎仍然沉浸在往事裡。

孫發生卻仍然楞在院子裡,心裡頭的那一絲溫馨還在久久地縈迴。我娘原來是極愛我的。我的確是曾經有過母愛的。那麼,我是在十歲半失去母親時失去了這一切的。一連串淚珠從孫發生的雙頰上滾落到地面,尤如一串斷了線的珠子。

“三叔,你怎麼哭了!”何秀蓉一邊喊一邊向他跑來。

孫發生不等何秀蓉跑近,扭頭衝出了何家小院,一口氣跑回了家中。他點亮了煤油燈,俯在三屜桌上,淚眼婆娑地看著母親的照片,心裡頭突然之間痛如刀絞。

母親,天地之間最不可或缺的親人,已經在兒子們尚未成人的時候撒手人寰。不懂事時也就罷了,稍知母愛的不能缺失,心靈上的慘痛便是難以撫的了。

父親對兒子心裡的痛苦受不深,他執著於兒子們的光耀門庭光宗耀祖。尤如一頭拓荒的耕牛,他一如既往地負重前行。給讀書的兩個兒子準備學費,給不成氣的老三找到食物,大約就是父親此刻的全部心路歷程。孫發生的痛苦不可能對父親述說,他怕勾起父親對母親的思念。在父親面前,他表現得十分懂事,竭盡全力地持家務,父親便繼續抱著期待。

孫發生和盛狗兒又去營盤坡山後打豬草。他的面容十分落寞,盛狗兒便想方設法地想讓他開心。於是提起了戴宣發:“老三,你不是要給戴哥寫信,說去不成洪豐了麼?”

“呀!這兩天淨想事,忘了!”孫發生果然興奮起來,對戴氏一家,他畢竟是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