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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懷念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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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果斷地否決了兒子要去洪豐的請求,而且不准他穿戴宣發送的衣物:“他害你害得還不夠麼?你還要去幫他?做人得有尊嚴!為兩頓飽飯出賣自己值得嗎?再說了,你走了豬誰喂?你大嫂坐月子誰去伺候?不都是你的事情麼!”

“老伯,戴宣發其實沒那麼壞!幫他是做正當生意,前途無量的!”孫發生鼓足勇氣說。

“他爹戴雲武貪汙公糧差點被槍斃,這種家世你也敢沾邊?”

“可全縣唯獨戴家寨沒有餓死人,獎狀就貼在他家大門上!他爹也放出來了!”

“隨你怎麼說,我也不會讓你去。人家送那幾件衣服,你給盛狗兒穿吧!”父親出門上班去了,留下孫發生在家裡發楞。幸好自己的破衣物在戴家洗乾淨帶回來了,他便穿了起來,揹了打豬草的背兜,提了戴宣發送的衣服,往水井坎邊盛狗兒家走去。剛走進上街水巷口,盛狗兒已經面走來,見了孫發生,高興得笑了起來,說:“我正要去找你打豬草呢,你到先來了。走!今天去過好地方,包管一個小時打滿背兜。”

“給!狗兒哥,這是人家送的幾件舊衣服,老伯讓你穿,先拿回家去吧!”

“你穿得這麼破破爛爛,為什麼自己不穿?”

“老伯不讓!我有什麼辦法?”

“不讓你穿?難道是死人穿過的衣服?”

“不是不是!先拿回去吧!等一會告訴你!”盛狗兒見衣服褲子還有七成新,十分高興。轉身蹦蹦跳跳地往家走。放好衣服,順手帶了一塊黃粑出來,遞給了孫發生。兩人迅速向營盤坡後山而去。這裡果然綠草如茵,山花爛漫。野菜多得甚至可以用鐮刀去割。孫發生笑著說:“這下好了,可以省出兩個小時看書。奇怪了,好幾家餵豬啊!怎麼不來這裡打豬草?”

“誰敢來?有人在這裡被毒蛇咬過,提起來都害怕!”

“有蛇啊?趕快走!我也怕蛇!”

“哎呀!一共就兩條蛇,在我家沙罐裡燉著,肥極了。為了等你回來,我昨晚才抓的。”

“說不定不止兩條,還是小心些好!”

“好吧!你到土坎上坐著,我馬上就給你割滿了。對了,你還沒說衣服的事呢!”孫發生爬上土坎坐定,把途經洪豐遇到一中仇人戴宣發,對方道歉,熱情招待,送衣送糧一事說了一遍,最後說:“可是老伯罵我是軟骨頭,被戴家的小恩小惠收買了!”

“這哪裡是小恩小惠?這是好朋友,大丈夫所為!不能去太可惜了!”

“我也是這麼說,可老伯不聽!算了!其實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們!”

“是離不開何秀蓉、趙豔芳吧!反正不是我家小枝。”

“你亂說什麼!一幫娃娃在一起,說什麼都沒用!跟捉藏差不多。”

“老實說,我妹妹比哪個都強!人家哪天不是乾乾淨淨,香噴噴的?配得上你!”

“狗兒哥,別說了行不?我早晚都要出去的,絕不會永遠待在這裡。”

“好了!不說就不說!來,把背兜提上去!打滿了!”回到家裡,孫發生把父親舀出的幾斤炒麵,一斤白糖帶上,揹了豬草去何家小院。

何秀蓉上學去了,何大嫂正在煮豬食。見孫發生這麼快就打回了豬草,說:“其實今天的豬食是夠了的,三弟應該歇上一天。”孫發生接過豬食瓢,把裝炒麵和白糖的白布口袋遞過去,說:“大嫂,我來煮豬食,你去帶小鐵蛋吧!這是老伯給的炒麵和白糖,拿進家去。”

“三弟,真是他老人家喊你拿來的?”

“是!我哪敢亂動家裡的東西!”

“老人給的,不收可不行!”何大嫂說,提了口袋進屋。

孫發生不斷翻動豬食,以免煮糊。有一星糊味,豬都是不吃的。孫發生想,去前年這時候,自己吃的還不如這鍋豬食呢!哪怕再糊,也會毫不遲疑地下去,現在的豬竟然比自己那時候講究,這風水也轉得太快了吧。他煮好豬食,把豬食鍋抬下灶來涼著,便挑了水桶出門,好幾天沒給蘇大伯家挑水了,他得儘量補上。

蘇大伯見孫發生挑水進門,摸著白鬍須說:“孫老三,你總算回來了,去了好幾天吧!”

“大伯,進出四天,給大嫂家揹甜酒去。你老人家有事麼?”

“沒事!不過少了你說話,生活似乎缺了趣味!”

“你大伯是讓你當他說書的聽眾,你一天不在他都不安逸。”蘇大娘說。

“你的覺不對!你記不記得,老三他媽李四孃最喜歡和我們談心麼?”蘇大伯說。

“原來你把孫老三當他娘了,也難怪,孃兒倆都是好聽眾!”蘇大娘說。

“大伯,我娘愛來聽書麼?”孫發生問。

“不止聽書,也來借書,聊天。舉止大方,言談得體,標準的名門淑女!”

“大伯,我想聽你講講我娘。”

“娃娃,你娘本來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好人,可惜出身於地主家庭,你五舅又是率領民團與解放軍作過戰的。所以解放後你娘就慘了,一有運動就挨鬥!掛牌!遊街!站樁!什麼罪都受過!那麼個弱質女,還要被民兵押著和我們一起勞動,什麼髒活重活都得幹!一鎮才女,就這樣被折磨死了!娃娃。這個話到外面可不能說,我捉摸著,又快要來運動了,別說你娘,連我都不曉得能不能逃過這一劫!”蘇大伯面有憂,眉頭深鎖,顯得憂心忡忡。

孫發生吃了一驚,問:“大伯,你已經有了預?”蘇大伯嘆口氣說:“這就是我為什麼盼你回來的原因了!樂一天少一天!你有時間就過來吧!”孫發生答應了,再去八卦井挑了一挑水,送到何家小院。何大哥不在家,何大嫂衣衫不整,孫發生不願意她去挑水,遭人家的白眼。挑滿了何大嫂家的水缸,孫發生又去挑自己家的,兩挑水倒進水缸,天便黑了!父親沒有回來,顯然外邊有飯局。孫發生隨便熱了些飯吃了,便走進了裡屋,想看看母親留下了什麼東西。

母親竟然沒有遺像。只有父親前的三屜桌上的玻璃板下有一張母親的小照。母親頭纏黑絲帕,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持了長長的一棵旱菸杆,臉容瘦削蒼白,一副病態。三年多了,記憶中的母親的形像重迭在這幀小照上,依然令孫發生悽惻哀宛,淚溼衣衫。生活中的母親是十分嚴厲的,孫發生無論、逃學、摔壞碗碟,都會遭到母親的責罰,現在看來,母親是把她不幸遭遇中受到的氣灑了一些在兒子身上。母親酷愛讀書,健康之時總是手不釋卷,是小鎮上素負盛名的才女,對那些有權有勢的大小官員一向決不巴結,這就造成了她每次運動都會被揪出陪鬥,最終才四十九歲就與人生訣別的悲劇。

煤油燈下,孫發生俯首於三屜桌上,兩行清淚無聲自。這是自母親逝世之後他第一次沉痛之極地懷念起母親。五七年反右,母親同樣成為陪鬥之人,被掛著地富反壞右的牌子游街示眾。已經快九歲的孫發生曾經為被關了起來的母親送飯,親眼看見母親咳嗽時吐出的血。那個時候,母親的肺病便已經很嚴重了。可當權者對打死老虎興味盎然,對重病的母親並未手下留情,直到母親在關押時昏不醒,才允許父親送往醫院治療。千里鎮醫院只能為母親消炎止痛,當權者又不允許外出救治,拖了半年之久病情並無本好轉。在父親的強烈申辯下,母親方轉入貴西縣城醫院,可惜為時已晚,母親被判為絕症,住院月餘後用馬車接回了家。

那天,只有遊絲般氣息的母親喉間一陣亂響,環伺側的二大娘、何大嫂與父親把她扶坐在椅子上,孫發生跪在母親膝前,一張張往灰盆內燒“倒頭紙”孫發生淚滿面,大放悲聲,在場之人無不潸然淚下。母親很快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停止了呼。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浮上了一層死亡的氣息。灰盆內紙錢燃起的煙霧嫋嫋地瀰漫了堂屋並飄出屋外,冷漠地在空氣中為一個悽美的生命劃上了一個個句號。

當時的孫發生以為天塌下來了。母親的不幸辭世帶給了這個家庭巨大的災難,三兄弟頓時成了沒有母親的棄兒。直到現在,這種災難仍在繼續,尚未成人的孫發生失去了太多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