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戴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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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酒送到，孫發生第二天一早便踏上了歸程。他衣褲破爛，在學校中待著極其不雅，只好趁學生老師未進校門前離開。大哥也給了他一元錢，作為途中的午餐。儘管背傷未愈，但他卻似乎一身輕鬆，嚼著剩下的幹殼餅，出了鎮街，踏上石板山道。渴了，路旁的小溪水清洌甘甜，俯下身就能飽喝一氣。倦了，隨便往哪塊山道石板上一坐，就能欣賞山野景，獨攬萬千氣象。可是，他喂的豬是丟給何大嫂照看著的，枕下還有沒看完的書，都使他歸心似箭。

九點半鐘，孫發生就已經走到了洪豐街上，他特意避開了戴宣發的雜貨店，除了想盡快趕回家以外，他也不想再麻煩人家。恩怨既已消除，何必打擾別人。他終於走到了小街的出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只要轉進石板山路，他就如願以償了。

“孫發生，為何匆匆忙忙地趕路？”一家麵館前坐著戴宣發，正看著孫發生微笑。

“哦，是戴哥。對不起！我忙著回家。”

“不是說好了回來玩兩天麼？你能有什麼事？”

“老伯買了豬讓我喂，不趕回去豬會餓壞的！”

“進來！就算回去也先吃碗麵再說！戴三哥，煮一碗蹄花面！”孫發生只得走進麵館，坐了下來。

戴宣發給他倒了杯茶，說:“我知道你想避開我，所以在街這頭等你。果然被我猜中！”孫發生說:“我不想總是麻煩戴哥！人要有自知之明！”戴宣發笑了:“孫發生，我們總歸是同學。所謂不打不相識，你願意我這個朋友麼？”孫發生猶豫了:“戴哥，我可是個窮光蛋，只會給你添亂的。”戴宣發一本正經:“什麼都無妨，重要的是你看不看得起姓戴的！”孫發生發誓說:“戴哥不計貧富區別，折節下，孫發生敢不從命？我聽戴哥的！”戴宣發大喜:“好！這才是我敬重的孫發生！你知道，我那麼些弟兄都是魯莽之人，你與我們往來，不光是聽我的，而是要發揮聰明才智，提意見出主意，讓大家少辦錯事！”孫發生說:“可我們隔那麼遠，怎麼知道該不該幹什麼？”戴宣發說:“你可以來洪豐啊！我可以幫你成家立業的！”孫發生說:“好吧，我回去和老伯商量，儘快來找戴哥。”戴宣發笑著舉杯:“好！一言為定！戴哥在洪豐等著兄弟！以茶代酒，我們弟兄幹上一杯！”這時戴老三端了一個大面碗，微跛著送到孫發生面前的桌子上。半截豬膀橫在碗上。

孫發生果然很久沒有吃了，不再客氣，狼虎嚥地吃了起來。

戴宣發說:“宣成哥，他就是我給你們講過的孫發生，讀一中時的高材生！現在是我兄弟了！”戴宣成那年參加偷糧庫被**剛一槍打在小腿上，是二叔戴雲農給他治傷，兄弟戴宣發提供了足夠的糧食。他才從鬼門關上撿了一條命。不僅如此，戴家寨家家戶戶都是靠戴宣發送去的糧食度過饑荒的，成為全縣唯一沒有餓死人的村寨。洪豐公社黨委雖然莫名其妙，卻不能不對戴家寨生產隊進行表彰，獎狀剛敲鑼打鼓送到寨上，一寨人卻立即放著鞭炮送回小街上的戴家老宅，貼在天井中的照壁上，公社書記何思堯也是無可奈何。他給縣委副書記周興光打了電話，彙報了戴家寨發生的事情。周興光說，老百姓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政府不宜過多幹涉。不過，戴雲武卻因為此事而被提前釋放回家，不僅保住了命，而且少坐了許多年牢。戴宣發乾脆經起商來，雜貨店，小麵館，小酒館，幾乎壟斷了洪豐小街上的一切商業活動。何思堯也改變了對戴宣發的看法，開始支持他的商業行為，還積極為他的酒館麵館進入縣城開店提供方便。戴宣成雖跛了腿，卻被戴宣發看中，先帶下山來管理麵館。

孫發生竟然吃飽了，一邊喝茶一邊說:“謝謝大哥！我吃飽了！”戴宣發說:“兄弟，明天再回去吧！既然喊了大哥，總不能連家門也不進吧？”孫發生只得說:“恭敬不如從命！小弟聽大哥的！”戴宣發竟然大喜過望，拉了孫發生便往家走。一路上都有人在與戴宣發打招呼，可見戴家在洪豐的聲譽已經恢復。孫發生不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戴宣發自己爭取到的。

那一年，戴宣發在父親戴雲武的暗示下，找到了戴家煤中多年來藏的糧食。他當然欣喜若狂。有了這麼多糧食，他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辦成？戴宣發一改專幹壞事的魔王本，不僅救濟了戴家寨的一姓之人，讓他們無一餓死。小街上誰家出現浮腫病人，他也會悄悄送上幾斤糧食。他還用十幾斤糧食與監獄民警上了朋友，可以不斷地給父親送去吃食甚至菸酒。就這樣，戴宣發讓眾多的鄉民對他恩戴德，聲望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父親。

戴家老宅內，戴宣發讓孫發生先去洗澡換衣服。屋後的巖坎下有一個洗澡間，一節竹管從屋頂上垂下來，拔開子，出的竟是溫水。孫發生用肥皂擦洗全身，再洗了頭，沖洗乾淨，換上了一套半新的衣褲，卻剛好合身，衣袋內是自己那三塊多錢。

回到客廳，戴宣發已經為他沏了茶，笑著說:“這是我小時侯穿的衣服，想不到很合你的身。”孫發生笑笑:“大哥想得太周到了，之至！”此時戴雲武夫婦走了進來，戴宣發介紹:“兄弟，這是大哥父親、母親，認識一下。”孫發生站起來，深深地鞠了個躬，說:“侄兒孫發生見過大叔，大嬸。”戴雲武一臉笑容:“真是稀客，快快請坐！”戴宣發說:“老伯，發生兄弟已經答應來幫我，他聰明誠實，值得信賴！”戴雲武說:“那就好生相處！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戴宣發說:“發生兄弟，聽到了吧！老伯很看重你呢！”孫發生恭敬地說:“不敢當！今後將多聽大叔教誨！”戴雲武說:“今請賢侄吃個便飯，後生意做大了，我們去縣城進大飯店！”戴宣發有些躊躇滿志:“老伯，老媽，縣城那大飯店說不定就是兒子開的！”戴雲武說:“有志氣！有魄力！是我的兒子！”孫發生說:“大哥雄才大略，的確可以大顯身手。”戴宣發說:“一步一步的來！總有你我兄弟出頭面之！”戴雲武說:“鳳兒說星期六要回家的，怎麼還不來？”戴宣發說:“我早讓老七沿公路去接，應該快到了！”院內傳來小女孩說話聲:“說曹，曹到。我回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跑入客廳，直接撲向了母親的懷抱，母女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戴宣發說:“宣鳳，有客人在呢！這是我告訴過你的孫發生。”戴宣鳳說:“哥哥，就是那個被你欺負過的高材生？”戴宣發笑了:“正是！不過我已經陪過罪，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戴宣鳳走到孫發生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說:“我叫戴宣鳳，在一中讀初二，歡你來我家。”孫發生說:“冒昧打擾，還請原諒！”戴宣鳳笑著說:“哥哥欺負過你，你別理他，我們倆朋友好了！”戴宣發笑著說:“姑娘家家的，好意思和男孩子朋友！”戴宣鳳撲到父親懷裡:“爹！哥哥欺負鳳兒，你幫我說他嘛！”戴雲武說:“好！爹爹幫鳳兒！鳳兒可以自己選擇朋友！”戴宣發說:“孫發生現在是我拜把兄弟，鳳兒你搶不去的！”戴宣鳳說:“孫家哥哥，幫我補習一下語文好不好？”孫發生說:“初二的語文，恐怕我也不太明白。”戴宣鳳拉了他的手就走:“文言文都差不多，走吧，去我的房間，我非要搶走你不可。”戴宣發對父母笑了笑，轉身去了廚房。

晚餐竟然有雞有魚，戴宣鳳搶著坐在孫發生身邊，不停地往他的碗裡挾菜。

戴宣發說:“兄弟，乾脆你再去學校讀書吧！和鳳兒做同學！”戴宣鳳拍手笑了:“好啊！我喜歡和高材生做同學。明天你送我回學校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