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途中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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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孫發生便揹了一罈甜酒開始遠行。背籮連了裝滿甜酒的罈子足有六十多斤重,他的目的地是七十里開外的煤鎮。大哥孫桂生高中畢業後分在那兒任代課教師,娶了大嫂。現在,大嫂即將臨盆,父親請二大娘做了這壇甜酒,遣孫發生給大哥家送去。路怎麼走孫發生是知道的,七十里山道全是石板路,極少岔道。途中經過縣城,經過洪豐,在縣城吃中飯。
大災年頭被饑民剃成光頭的山山嶺嶺,只隔一個冬便煥發了青活力,樹木荊棘枝繁葉茂,野草閒花點綴其中,石板山道在山谷中逶迤起伏,偶有小溪在峽谷中叮咚鳴唱。如果是飽暖之餘閒遊觀賞,這未受人工斧鑿的自然景真乃絕世仙境,奇妙絕倫。然而孫發生身上有六十多斤重負,路途又極遙遠,只能彎了,低了頭不停地趕路。實在累了,便尋個石坎歇下背籮,喝口山泉水,讓涼風吹乾身上的汗,再重新上路。
從五里牌開始,山路上的一個又一個地名被孫發生甩在身後了。最初的那點好勝心消磨殆盡後,背籮的重量竟越來越沉,似乎每前進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氣力。這時候,孫發生的意志竟越發堅強起來。他把視線所能及的石板山道分了段,一道山彎,一段陡坡,一節平路都是一個目標,一定要走完目標路段才肯歇息。脊背已經被背籮磨得疼痛不已,雙腳也被草鞋打出了泡,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但他離第一目的地縣城還差五里路,不得不咬著牙繼續前行。衣兜裡有父親給的一元錢,那對於孫發生簡直是一筆財富。中餐只要有幾隻燒餅填飽肚子就行,省下的錢說不定可以買幾本書,開始幻想中的個人藏書之旅。受了這個信念的鼓舞,他一鼓作氣下了東山,走進了貴西縣城。
少年孫發生在通煤鎮的縣城北門歇下背籮,走進了一家燒餅鋪。他買了幾隻燒餅,要了一碗白開水,一邊看著背籮,一邊狼虎嚥地吃了起來。那不雅的吃相,引起了鄰桌几個小女孩的注意。一個白衣白裙的女孩子走到了他的面前,小心地問:“你是孫發生?”
“是!”孫發生嚥下一口燒餅回答,他不認識這個女孩。
“吳雅,他真是孫發生!”白衣白裙的姑娘高聲喊。
一個身著藍裙的女孩走過來,其他女孩全都跟在她身後:“咦!真的是你?你進城玩麼?”吳雅長高了不少,但仍是那樣純真無,孫發生不免白慚形穢:“不是!我去煤鎮。”
“去煤鎮?喲!腳都起血泡了嘛!”
“不怕!我習慣了!”
“那怎麼行?還有三十里路呢?”吳雅眼裡冒出了淚花。
“我捱得住!還要揹一罈甜酒呢。”
“不行!你必須有雙鞋,哪怕是雙膠鞋!”
“算了!我沒錢買!再說,我穿著草鞋呢!”
“你等著,我找我媽去!白菲,你們幾個給我看著他!”吳雅轉身跑出店門。
“孫發生,我們也是吳雅的同學,可惜,早先並不認識你!”白菲說。
“謝謝你們,讓我走可以嗎?”孫發生討好地笑著,希望小姑娘們放了他。
“不可以!吳雅待的,我們做不了主!”
“可是,再耽擱我就趕不到煤鎮了!”
“趕不上就明天走嘛!正好可以歇歇氣!”
“小妹妹,我真是很急的!”孫發生幾乎是在哀求了。
“我不管!喊姐姐也不行!吳雅來了再說。”白菲無動於衷。
“好呀!白菲想當人家姐姐呢!好不害羞!”一個女孩在起鬨。
“王美麗,你討打啊?”白菲舉起了拳頭。
“別吵了!吳雅來了!”另一個女孩說。
吳雅和她媽媽秦芷芳匆匆趕來,秦芷芳見了孫發生血的雙腳,眼淚差點兒掉下來:“孩子,走長路不能穿草鞋!再往前走,你受得了嗎?”孫發生說:“不要緊!阿姨,我能支持。”秦芷芳把孫發生拉進隔壁的雜貨店中,讓店主給孫發生配一雙膠鞋。店主看了看孫發生的腳,拿出一雙三十六碼的說:“小兄弟的腳,穿三十六碼正好。”秦芷芳讓孫發生試了試,果然合腳,便說:“掌櫃的,你家有碘酒藥棉膠布嗎?”店主說:“有!”趕忙找了出來。
秦芷芳蹲下身,用針挑了孫發生腳上所有的血泡,用碘酒消了炎,纏上藥棉,再用膠布固定:“好了,你穿上鞋試試,應該可以走路了!”孫發生的眼淚終於了下來,秦芷芳是一中教師,縣委書記夫人,卻來給他治療一雙臭腳,這種恩情是無法報答的。何況還有吳雅的一次次救援及吳書記的關懷。他穿上膠鞋,任由眼淚淌,彎鞠了個躬,說:“謝謝阿姨!謝謝吳雅!謝謝同學們!”秦芷芳付了鞋錢藥錢,說:“孫發生,如果怕走不攏,那就明天走吧!隔壁就是旅社。”孫發生說:“阿姨,我老伯讓今天送到,我得走了!”過去揹了背籮,邁步便行。
吳雅想說什麼,張了張口,終於沒有說出來,目送著孫發生漸漸遠去。
秦芷芳說:“雅兒,該去學校了!下午還有課呢!”吳雅乖巧地說:“是!媽媽,我們去學校了!”秦芷芳的行為,應該改變了吳雅的心結。他們一家對孫發生,於公於私,都是可以問心無愧的了!
孫發生覺得體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雙腳也沒有那麼疼,速度便快了許多,他必須在天黑前趕到煤鎮。縣城到鎮上是三十多里路,但父親說這段路山要大些,林要密些,人煙要稀疏些。他必須用剩下的體力在半天時間裡走完這段路程,否則天一黑就不好辦了。
兩個小時後,孫發生走到了洪豐街上。他歇在一家雜貨店前,用兩分錢買了碗茶水喝。把一張兩分的紙幣遞給店主時,兩個人都呆住了!
“是你?孫發生!”店主說。
“嗬!戴宣發,都當上老闆了!”孫發生硬著頭皮說。
“你揹個壇壇要上哪兒?”戴宣發問。
“煤鎮,我大哥家。”
“哇!還有小二十里路呢。進來歇歇吧!”
“不了!戴哥!我怕到天黑都趕不攏呢!”
“不怕!幾分鐘!再喝碗茶。”戴宣發又倒了一碗茶,連那兩分紙幣一起遞給孫發生。
“謝謝戴哥!”孫發生說。
“謝哪樣,讀書時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把你害得那麼慘!”
“算了!你不也一樣被下放了麼?大家都是苦命人!”
“不!不一樣!你的家境差,戴哥過分了。拿這幾個幹殼餅路上吃,算戴哥陪罪了!”
“不用不用!戴哥!孫發生領你的情了!”戴宣發看著孫發生爛褸的衣服,心裡不由有些發酸。把幾個幹殼餅和兩元錢進孫發生的衣袋,說:“不要恨戴哥!娃娃時做的壞事,長大後一直在後悔!雖然還幹了許多不該乾的事,唯獨對汙賴你偷人悔斷腸子!快走吧!回來時好好玩幾天,戴哥招待你!”孫發生連聲稱謝,揹了背籮踏上了石板路。他心裡百集,心頭最恨最怕之人竟然還了自己的清白,雖然同學、老師和學校並不知道,但是自己已經問心無愧了!戴宣發或許是大大惡之人,但他敢做敢當的脾氣,還是讓人欽佩的。
越靠近煤鎮,背籮似乎越沉。背上不光火燒火燎的痛,而且似乎溼漉漉的,那也許是皮膚磨破了出的血。孫發生充滿慨地嚼了兩個幹殼餅,又發現了那兩元錢,對戴宣發的怨恨不由得煙消雲散了。說是戴宣發毀了自己一生對他並不公平,即使沒有他的栽贓陷害,飢餓也不可能讓自己在貴西一中待得下去!時也!運也!命也!
傍晚,孫發生終於踏進煤鎮小學的校門。大哥大嫂在他第一分鐘出現時還是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