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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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志摩來往於南京、上海,在中央大學和光華大學兩處教書。
小曼的生活方式始終沒有什麼重大的改變。她的身體總是軟。疲萎頓,因而百無聊賴,寫字、作畫都荒廢了。志摩苦勸無用。
又怕多說會加重她的神壓力,於健康不利,只好少說。——為了外出應酬看戲方便,小曼賣掉了一部分首飾,購置汽車一輛,於是出門的次數更多了,志摩對此也無可奈何。
在友情裡,他永遠能受到人生的暖意。
南京。秋天,蔥籠的梧桐樹上才綴上幾片黃葉,志摩應(在中央大學結識的青年詩人)陳夢家;方球德之邀去瑋德的九姑、女詩人方令孺家聚談。
上燈時分,志摩來到方家。
方令孺還是第一次見到志摩。他穿一件灰的長袍,步履輕快地叩門而入,方令孺一見志摩那清俊的風致,立刻聯想到李長吉、杜牧之一類的古代天才詩人的神貌。
在友人中間——不論是久的還是新識的,志摩是一樣的袒腔,直吐心聲。
“徐先生,是您和一多先生的作品與教誨,使我們認識了詩、喜愛了詩和接近了詩。”陳夢家恭敬地說。
“不能這麼說,”志摩誠懇地說“朋友間,總是相互薰染、影響的…說老實話,這幾年,我的生活不僅極平凡,簡直是到了枯窘的深處,要不是認識了你們——你們對詩的熱情無形中又鼓動了我奄奄的詩心…我還很謝你們呢!”方詩德和陳夢家相顧一眼。方席德紅著臉說:“先生言重了。
不過,這段時期,先生的作品真是少了。”
“怎麼能不少?上海那樣的生活…”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唉!
…
說到底,詩,是靈裡面泌析出來的生命、情、知覺、意識的一種晶體。作為一個詩人,他必需有一個孕育、培植他的靈光華升發的環境…雲雀沒有了高天白雲,夜鶯沒有了林叢清泉,把它關進一個骯髒的狹籠放到城隍廟大殿旁邊的嘈亂集市上去,看它能唱出優美的歌來不?”方令孺對志摩近年的生活略有所聞,怕再說下去會觸動他的傷,於是嘴說:“喲,今天這樣的良辰美景和難得的機會,坐在屋子裡真是太強了,我們到園子裡去散一會步,可好?”志摩頓時興奮起來。
“最好!最好!到園子裡去吧。”天高雲淡,月朗星稀。幾棵大樹把它們的巨臂帶著一片如蓋的密葉伸向天空,使明月行雲時隱時現。蟋蟀、紡織娘一個勁兒地唱著;空氣中散發著一種溼土的氣息。志摩伸伸拳臂,深深呼幾口,神振作了。
他們緩步登上園後的高臺,方家的一個老僕隨著他們。
站在高臺上,可以俯見遠處與長江相通的大河,河水裡映出時時拂過朗月的暮雲,微風又使它們輕輕漾動。
“老人家,你年紀大,可知道那邊一道橋是什麼年代造的?”志摩對著老僕說。
“先生,我小時候聽老輩人講,它是朱洪武時造的,不知對不對?”志摩哈哈大笑。
“差不多,差不多!說起這橋,還有一段故事呢…”接著,他興致地把大橋的歷史告訴大家。
方令孺、方純德、陳夢家都沉默著。他們都覺到,徐先生的心情一接觸大自然——哪怕只是囂擾都市中的一小塊園地,就立刻舒展了。
志摩回過頭去對著他們說:“真謝你們今天邀我來。在這裡,在朋友中間,在談詩的氛圍中,我彷彿又我到了自己的世界——那是已經變得遙遠、陌生的世界!”
“志摩,”令孺說“那你就時時來這裡談談、坐坐吧!你要是樂意的話,這兒就是你的家…”志摩握住她的手。
“謝謝你!我一定常來。今後我就到你們這可愛的園子裡來‘談詩”他們站著,觀賞著,嘆著,談論著。
“晚涼了,”老僕說“先生、小姐到屋裡坐吧。捱了秋霜,對身子不好吶。”回到客廳裡,志摩斜靠在沙發裡,著煙,對大家談印度的見聞。
“哈!沒有親臨過的人,對那種異國的情調,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
晚上睡在上,透過窗外,可以看到野獸在月光叢林裡亂跑…你簡直到獐鹿繞著你的臥在行走…”
“是嗎?”令孺說“有這麼多的野獸?”
“當然!那樹林,那樹木,都是原始的,上幹年未曾採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