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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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蟒嗎?”
“有!”志摩喊道“印度人,玩蛇是好本領…大街上,耍蛇人吹起一種口笛,眼鏡蛇會隨著這種神秘的音樂跳舞…”
“那種地方真叫人羨慕!”
“大街上,婦女們頭頂水壇,腳上有鐲子…神牛到處亂走,沒有人攆它…”不知不覺夜深了,志摩談興未盡,連忘返。
“今天我快樂極了!我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他說“真想天天來!”他們走出大門,路經爬滿藤蘿的廊架,志摩忽然說:“到了冬天的夜裡,你悄悄地走來聽聽!靜靜地聽這藤蘿子爆裂的聲音,你會到一種生命的力…”一天早上,志摩興沖沖喜洋洋地走進光華大學的課堂,用愉快的聲音對著滿座的學生說:“你們猜猜,我要講些什麼給你們聽聽?
啊,我昨天的愉快,是生平第一次!你們以為我每天像往常一樣,是搭夜車到上海來的嗎?哈哈,不是,我是從南京飛回來的!”他興奮地抬高了聲音又重複一遍“飛回來的!我在歐洲時,也曾坐過一回飛機,從巴黎飛到倫敦,可是因為天氣惡劣,在機上頭暈,吐了一路,在昏沉中,只見英吉利海峽是滿海的白霧…這次,中國航空公司送我一張票…啊,你們中間沒有坐過飛機的人,怎麼能體會到我當時的歡喜!我只覺得我不再是一個地球上的人,像晚上掛在藍天上閃亮的星星一樣,在天空中游弋,再也不信自己是一個皮做成的凡人了。我從窗口向地上望,多麼渺小的地球,多麼渺小的人類呵!人生的悲歡離合,一切的鬥爭和生存,真是夠不上我們注意的。我從白雲裡鑽出,一忽兒,又躲進黑雲裡。這飛機,帶著我的靈魂飛過高山,飛越大湖,飛在鬧市上,飛在叢林間。我當時真希望,就這樣飛出了這空氣的牢籠,飛到整個的宇宙裡去。我幻想我能飛在天王星與地王星的中間,用我輕視的目光,眺望著這一座人們以為了不得大的地球…”志摩給學生講達·芬奇:“…芬奇在十三世紀時,就在設計一架可以把人帶到天空去的飛行機了,你們知道芬奇的悲痛心懷嗎?
自古以來,只有他是不帶宗教的幻想和象的意義,為了脫離這醜惡的世界,用人的力量去嘗試征服空間的第一個人!整個地球不足他的馳騁,他要的是整個宇宙…”嚮往自由自在、脫離塵世的凌空飄飛之境,對這時的志摩來說,已不僅是出自詩人氣質的一種詩意的幻想,而實在是他的心境的深刻反映。儘管他良朋如雲,成天忙忙碌碌,但他偶而獨處時,卻常常
到一種孤獨,一種不是任何人間樂事所能排遣解除的孤獨。這個世界使他深
失望。拼死拼活爭取的婚姻幸福在現實難題的紛擾下早已不再光芒四
;房租、汽車和車伕、廚子、孃姨,赫然的排場、過大的耗費,使志摩陷在一個難以自拔的境地,他幾乎喪失了自我。他多次向小曼提起,趕快脫離上海這個環境,到北平去教書和生活,但小曼不願意離開上海。他
到這樣的生活如再過一年二年,自己即使有一分二分的靈
也將瀕臨泯滅殆盡的危機。然而,這一點,卻並沒有得到小曼的重視。
不久,光華大學掀起學。志摩站在進步學生一邊。上海市國民黨部一紙公文,責令校方辭退廖世承副校長及教職員會選出的執行委員七人,志摩亦在其內。他憤慨之極,寫信給任教育部司長的好友郭有守說,這是“以黨絕對干涉教育”因而掛冠拂袖。
志摩心中的憂與憤,到了極點。
(十五)使他在悒鬱、憂憤、紛亂、沮喪的心情中抬起頭來看到生命與詩的光亮的是青年詩友。
陳夢家來訪。
沒有說什麼問寒噓暖的套話,沒有說什麼天南地北的閒白,夢家開宗明義地說:“徐先生,上月,您在九姑家與我們一起度過的那個快樂的夜晚,使我們產生了一個念頭。令孺九姑、瑋德他們要我來同您商量,我們想再辦一個詩刊,希望您出面牽頭和主持…不知您意下如何?”志摩的眼睛陡然亮了“好,好極了!”
“您同意啦?”
“當然!當然同意!”志摩推開座椅,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晨報》的詩刊,出了十一期,因為急著要搞劇刊,停掉了…《新月》,現在已經變質了,變得火藥味十足,再也不見繆斯的影子了!好,找們再來辦一個新的詩刊!”
“這些子,九姑、瑋德和我常常在談,《晨報》的詩刊,當時辦得多麼熱火呵。我們,幾乎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它的哺育和
染…它的影響,必定會成為中國新文學發展史上的重要一頁…”
“是嗎?你們是這麼看的嗎?”志摩的心動了。
“是的,我們都有切身的體會。那時,《詩刊》一出版,我們就立刻爭相購買,並且聚在一起誦、討論…”
“哦…它居然起了這麼大的作用,這是我們始所未料的“尤其是《詩刊》上關於新格律詩的創作和藝術表現形式的探討,以及您、一多先生,還有其他幾位先驅者的摸索、嘗試、創新之作,給我們這些後生小子開闢了道路,指出了方向、樹立了楷模。”志摩坐下了,點起了一支菸。夢家的話,把他引入了編辦《詩刊》時的回憶之中。
一間純黑的屋子,四牆塗成一體的漆黑,周圍鑲描上一道窄窄的金邊,使人聯想起一個手臂腳踝上套著細金圈兒的體非洲女子…客室的底壁上挖出一個方形的神龕,一尊維納斯的石雕像幽雅地站著,在一體黑
的映襯下,別有一種澹遠的夢趣,叫人想到一片倦陽中的荒蕪草原,有幾頭羊在草叢中擺動。隔壁有一間面積極小的畫室,基角上支著畫架,壁上掛著幾幅顏料還不曾乾的油畫。白天窗戶裡透進陽光,在黑牆上塗上幾塊耀眼的白斑;傍晚暮
進屋,這裡似乎有梅斐司滔佛列士的蹤跡;夜間黑影、燈光
映,現出種種不成形的怪像——這,就是真正的“藝術殿堂”——詩人、畫家聞一多親自設計佈置的寓所。徐志摩、聞一多、饒孟侃、劉夢葦、於賡虞以及另外幾個青年男女,團團圍坐在一盞桌燈邊,小方桌上攤開著書本和手稿。
“我先來獻醜吧,”志摩站起來,從桌上取出幾頁稿箋,推了推眼鏡“題目叫《他怕他說出口》。”(朋友,我懂得那一條骨鯁,難受不是?——難為你的咽喉;)“看那草瓣上躇著一隻蚱蜢,那松林裡的風聲像是箜接。”(朋友,我明白,你的眼水裡閃動著你真情的淚晶;)。
“看,那一隻蝴蝶連翩的飛;你試聞聞這紫蘭花馨!”(朋友,你的心在怦怦的動;我的也不一定是安寧;)“看,那一雙雌雄的雙虹!
在雲天裡賣著娉婷!”(這不是玩,還是不出口的好,我頂明白你靈魂裡的秘密:)“那是句致命的話,你得想到,回頭你再來追悔那又何必!”(我不願你進火焰裡去遭罪,就我——就我也不情願受苦!)“你看那雙虹已經完全破碎;花草裡不見了蝴蝶兒飛舞。”(耐著!美不過是半綻的花蕾;何必再添深這頰上的薄暈?)”
“回去吧,天已是怕人的昏黑,——明兒再來看魚肚
的朝雲!”詩,朗誦完了,在座的人輕輕鼓掌。
“一多,你評評吧,我最願意聽你的指教。”聞一多頭髮蓬亂、瘦骨稜稜的;他點著頭,像在玩味這詩的意境。
“這首詩,我讀過。你把它編在《翡冷翠的一夜》裡,是嗎?總的來說,這首和這本集子裡的各首,比你的《志摩的詩》,確乎是進步了,一個絕大的進步。”
“就這句好話嗎?我不滿意,我要聽的是你一語中的批評…”志摩的臉微微紅了“不瞞大家說,我又何嘗懂詩?興致來時隨筆寫下的就能算詩嗎?我靈裡即使有些微創作的光亮,也實在微細得可憐,就像板縫裡逸出的一線油燈光…”
“我說的是我覺到的。”不善辭令的一多認真地說“我說的進步,主要指形式而言。這詩共六段,每段abab押韻,還有極優美的音節,在技巧上,已漸臻圓
了。”
“是嗎?”志摩高興地說“我的筆本來是不受羈勒的一匹野馬。
我是讀了你的謹嚴的作品,方才領悟到自己的野…”
“對,我也有同。”饒孟侃說“我認為,詩的藝術,離不開特殊的形式美。否則,它又與散文何異?在這方面,我說,一多的研究和試驗是極有價值的。老實說,我們幾個,誰不受點《死水》的影響?”一多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