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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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泵都上了保險，保險費已經付清了。要上保險，每樣東西都保，這些事瑪麗總嘮叨個沒完。

“這傢伙一定是喝醉了。”諾曼說。

“我看著他的頭燈呢，”湯米說，嗓門因為動而格外高亢“本就沒亮過。老天爺，他要是開到60英里，我們早就玩完了。”他們急忙從屋子裡衝出來，哈潑在前，斯圖緊隨其後。哈潑、湯米和諾曼一起跑到汽車邊上。他們聞見汽油味兒，聽見雪佛萊漸漸冷卻下來的發動機發出緩慢的、像鬧鐘一樣的嘀嗒聲。哈潑拉開車門，方向盤後面的那人像只布袋般地滾了出來。

“上帝啊1諾曼尖叫了一聲。他轉過身，捧住肥碩的肚子，一陣噁心，倒不是滾出來的人（沒等他摔到地上，哈潑就一把拉住了他），而是衝出的氣味，血、糞便、嘔吐物和腐爛人體混在一起的那種惡臭。

哈潑轉過身來，從腋窩下拖著司機，湯米抓住拖在地上的雙腳，和哈潑一道把他運回辦公室。在頭頂霓虹燈昏暗的光線裡，他們臉青紫，顯出厭惡的神，哈潑已經忘掉了他的保險金。

其他人探頭往車裡看，漢克立即轉過身，一隻手緊緊捂住嘴，快步走向加油站南邊的草地，晚上吃下去的又盡數吐了出來。

維克和斯圖朝車裡看了一會兒，互相換了一下目光，又往裡看去。乘員座是一個年輕女人，睡衣扯到了大腿。一個二三歲的小孩靠在她身上。全都斷氣了。脖子腫成小桶，發紫。眼睛下面的鼓脹著。他們看著，維克後來說，那就像球手為了震懾對方把菸灰抹到眼睛下面一樣，女人拉著孩子的手。鼻子裡出的粘凝結成塊。亂哄哄的一堆蒼蠅，有的在那粘，有的從她張著的嘴巴里爬進爬出。斯圖經歷過戰爭，但從未見過這麼悲慘的情況，他直勾勾地盯著兩隻牽在一塊的手。

他和維克一起往回走，黯然無神地看著對方。哈潑在付費電話間裡發瘋似地嚷著什麼。諾曼走在他身後，不時地轉過頭，看幾眼破汽車。雪佛萊駕駛座的門敞開著，從後視鏡裡可以看到垂著的一雙童鞋。

漢克站在門邊，用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抹著嘴巴。

“老天，斯圖，”他顯得很難過，斯圖點了點頭。

哈潑放下電話，雪佛萊的司機躺在地板上。

“救護車10分鐘後到，你覺得他們…？”他朝雪佛萊車晃了一下拇指。

“他們已經死了，”維克說。他臉蠟黃，捲菸的時候把菸絲撒了一地。

“這是我見過的死得最慘的兩個人。”他看了斯圖一眼，斯圖點點頭，把手進衣兜，胃裡一陣翻騰。

地板上的人喉嚨裡發出一聲深深的呻，把他們的視線都引了過去。過了一會兒，當那人開始說話或者非常艱難地試著開始說話時，哈潑跪到了他身邊，畢竟這兒是他的加油站。

車上女人和孩子的症狀無一例外地表現在這個人身上。鼻涕個不停，呼時有一種奇怪的水聲，從腔某個地方發出劇烈攪動的聲音。眼睛下面也腫了起來，還沒有發黑，但已是深紫，脖子看起來也很，向上湧，給他擠出兩個下巴。他發著高燒。靠他近一點就像是蹲在烤架邊上，炭火燒得正旺。

“狗，”他囁嚅著“你放它出來了嗎？”

“先生，”哈潑輕輕地搖著他“我叫了救護車，你很快就沒事了。”

“鍾變紅了，”地板上的人又咕噥了一聲，然後開始咳嗽，一連串撕心裂肺的爆發，稠稠的粘從嘴裡濺出來，後而拖著長長的細絲。哈潑趕緊向後閃，作了一個無望的鬼臉。

“最好翻個身，”維克說“不然他會憋死的。”他們正要這麼做，咳嗽又變成了低嗥，呼又恢復了。他緩緩地睜開眼，一一掃視著從上面盯著他的人。

“這是…哪裡？”

“阿內特。你撞掉了我的油泵，”然後，又趕緊加上一句:“不過沒關係，都上了保險。”地板上那人試圖坐起來，沒能成功。他伸出一隻手，扶住哈潑的肩膀，才穩住身體。

“我子和我的小女兒…”

“她們沒事，”哈潑說，像狗一樣咧開嘴傻笑。

“我像是病得不輕，”那人說。咳嗽時緩時急，呼也跟著時有時無。

“她們也病了，我們是兩天前動身的，從鹽湖城…”他又慢慢合上眼睛。

“病了，走得還是不夠及時…”他們聽得見阿內特救護車的笛聲，還遠但越來越近。

病人浮腫的眼睛又睜開了。他們現在到一種強烈的關切之情。他又掙扎著要坐起來，汗珠從臉上滾落。他猛地一把抓住哈潑。

“薩莉和拉馮都沒事嗎？”他問。唾沫星飛濺出來，哈潑能覺到這個人向外輻出的熱量。他病了，神經錯亂，散發著惡臭。令哈潑想起蓋狗的舊氈子有時發出的氣味。

“她們沒事，”哈潑說，顯得有些動“你就躺下吧，放鬆點，好嗎？”那人重又躺下，呼更急促了。哈潑和漢克幫他側過身，氣得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