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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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難當時,我們帶隊去縣城參加中考,每結一科,學生們就跑到樹蔭下,向我們幾個彙報戰況。陶麗突然指著在不遠處菸的兩個女生,近乎地跟我說:“麥老師你看人家學校哦,多開放。”小果說:“羨慕啦?那些孩子叫渣滓。”我也調侃:“咱農場的學生,到外面可不許笑話別人,還有比你們更象渣滓的嗎?”陶麗氣忽忽道:“就你們不象渣滓!”一扭身跑了。
我無奈地衝其他人笑:“瞧瞧,還沒離校呢,混蛋勁兒就上來了。”其實我知道,可能是我剛才的玩笑傷了她的自尊。
白笑道:“還不都是你這個班主任給寵的?”
“可能我愛心太多了吧。”我自嘲地說完,幾個人都笑起來,表情有些怪異似的,我也沒太在意。
皮上綱搖著蒲扇,皺著眉頭:“考完了試,還得咱們去判卷,回來歇不了三天兩早上,又是補課,一輪接一輪,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不當官,就退休,就這兩條路清閒。”傅康指引了一下,我們立刻嘲笑他:“您還當領導了哪,不照樣連軸轉?傅大主任!”學生試考的時候,我閒去了兩次《雍陽文藝》的編輯部,方主編說編輯部今年的形勢不錯,不僅團結了一大批作者,不少企業家也開始意識到文化的力量,捨得掏錢了。
“現在我們很需要人才啊,你下了決心沒有?”我的確動了心,又一時說不準自己確切的想法,就敷衍著他,說回去以後好好考慮。
方主編說,現在編輯部的思路也放開了,不僅要搞文學,也不能忘記了搞創收,沒有物質基礎,文學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嘛,所以現在不僅決定每年要搞學生徵文,而且要把範圍逐漸擴大到鄰縣、鄰省甚至全國,各種徵文都可以搞,而且通過出版社的關係,書號也可以買到,有想出書的文學愛好者和企業家,只要足了費用,就好辦。
“而且,很多兄弟報刊也給了我們啟發,象這個記者證一類的,其實都可以賣啊,有多少人想混個名頭啊?你們農場那個賈思文就一定會辦,呵呵。”方主編似乎越說越興奮,直說得我剛燃燒起來的熱情又冷落下去。
少不了和傅康一起去找施展,施展約了幾個朋友,和我們一起吃飯,他毫不掩飾地說:“暑假前剛算了算,扣除所有費用,學生這一項足賺了差點兒兩萬,要是做老師,十年也未必攢得下這些錢,所以啊,一定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自然要問到我調動的事,我說:“學校是沒有情緒了,文化局那邊,好象也不是有意思的地方。”其他人都說,有沒有意思在其次,掙錢是真的。
施展笑道:“麥麥不是那樣的人,麥麥一直有自己的追求。”我真實地慚愧了一下:“我還有什麼追求?一個教書匠而已。”
“不會吧?”施展笑道:“才兩年嘛,怎麼可能那麼頹廢?其實你不調動也沒什麼,一邊教書一邊寫作也不錯,其他事甭想那麼多,只要安心地追求你的文學就可以了,就算受些苦也是財富嘛。
“我苦笑:文學哪是那麼容易的?至少不比考大學輕鬆。
回來後,傅康關心地追問:“你真想調動啊?”
“估計是謠傳吧。”我笑道:“我打不定主意,好象我能去的地方都散發著黴味呢。”
“別走了,將來在學校,咱們哥幾個還得齊著膀子幹呢。”我說傅康啊,我真的很煩這個地方似的,當初你為什麼給我說得那麼好?是不是存心拉我來給你墊背啊?傅康連說冤枉:“可能每個人對環境的覺不同吧。”
“因為我比你追求更多,所以我比你苦惱?”我笑著一擺手:“我還不至於那麼窮酸吧,也可能是從本上你就比我更熱愛這個職業——可這麼說我又有些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嘿嘿。”傅康說:“熱愛可不敢說,我就知道好好工作和塌實過子,什麼事不昧良心就夠了,你讓我幹什麼工作,我還真偷不來懶耍不起滑,即使我不喜歡這個崗位。”
“你這樣的活法好,天生就是一勞模坯子,穩重塌實,任勞任怨,忠實領導,到哪都是香餑餑。”傅康笑道:“你把我給說成完人了。”我笑,他真的以為我在欣賞他?可是,質樸如此的人我怎麼好意思再挖苦?
傅康真的很不錯了,已經很不錯了。
我經歷所有努力的結果,又比他多獲得了什麼?家的安逸,我沒有;工作的塌實,我沒有;心靈的平靜,我也沒有。我的神裡,除了苦力堅持著的幾條“職業守”只剩下鬱悶、不安和茫然的衝突。除了不能象老範那樣不惜誤人子弟,在我的內心深處,還有什麼其他的準則使我更象個老師呢?
對這個職業,我已經沒有愛了。
我發現我已經沒有愛了。
我已經發現我沒有愛了。
放暑假了,大家都回家了,只剩我一個人。馮主編說兩天後文化館要舉辦一個講座,邀請九河市著名作家五月老師來講文學的前途,要我參加。
獨自走在樓梯上,一股淒涼的覺使我突然想哭。路過那幾塊空白的鐵牌子時,我狠狠地踢了一腳,腳尖生疼,心情也並沒有多少好轉,只落了一地大牛遺留下的古老的鹼兒和黃鏽。
躺在上,什麼也懶得做,百無聊賴中,想起李雲蟲和雲生來,我想可能我真該去考研,然後揮一揮衣袖作別桑樹坪,象詩裡寫的那樣“不帶走一片雲彩”然後呢?我不知道,總之應該好一些吧。
晚上,小果突然跑來,興奮地說:“你果然沒走!”我說你不在家陪老婆,跑這裡做甚?小果說:“我丈母孃給你相中了一個對象…”我趕緊揮手:“謝了寶貝兒,我哪有那心思?”小果坐下來給我做工作:“你看你,一個人在這裡住著就不嫌孤單?哥幾個都結婚了,沒結的也快了,連丁茂林都…”我說我還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會留在桑樹坪呢。
小果立刻說:“哥們兒你可別走,到時候我連個知音都沒了,也就咱哥倆還投脾氣,再說這桑樹坪有啥不好?至少到了夏天,還能吃上便宜的葡萄和蘋果呢。”我笑:“就為這個啊,咱哥們兒也讒得太沒志氣了吧?”
“其實我跟你說實在話,我知道你想寫作,多自由幾年,可這青等不起啊,咱說個萬一——萬一誰都難免吧?——萬一哪天你突然厭倦了寫作呢?你還有什麼?”我說那我就什麼也沒有了,你別這麼打擊我好不好?
小果的話突然就讓我虛弱起來。我發現了,一直在教學以外支撐我的也就是寫作了。寫作是一種職業嗎?顯然不是,至少對我很遙遠,也不現實。而我居然那樣信賴地把自己的退路由它安排了。
小果見我打愣,馬上閒言少敘地說:“那女孩我見了,場部醫院的大夫,真是不錯,我老婆都沒叫我覺得不錯過,我跟我老婆也就落一將就,可我不能給你將就,哥們兒你就給我一機會,見一面兒。”我說沒心情。
小果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再不結婚,別人都該說你有病了。難道你還真惦著那個小丫頭?”小果說到後半句突然發覺溜嘴,一卷舌頭,想收沒收住。
我警覺道:“你說什麼呢?”
“胡說。”我說你小子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會來那麼一句?醋打哪酸,鹽打哪鹹你給我擺清楚了。
小果苦惱地憋了半晌,才下定決心:“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大夥都在背後怎麼嘀咕你…你跟那個學生沒戲的,本不可能。”我腦子瞬間真空了。
我晃晃手:“算了小果,你也甭跟我提誰的名字了,省得我噁心,我招誰惹誰了?你們在背後說我這個?你小子跟我還特鐵,你鐵個雞巴呀你鐵!你怎麼從來沒給我透過半點兒風聲?”小果侷促道:“我本就不信!其實也沒幾個人知道,真沒什麼人給你擴大範圍傳蕩去,從我這裡就給截啦!”我心裡憋得難受,受了奇恥大辱般地臉通紅,小果怕我背過氣去吧,趕緊安我,說學校這幫老師你還不清楚嗎?逮著個影子就畫皮,針鼻大的事也吹成鬥,你跟他們上什麼論?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心有不甘:“那個學生是誰?他們說的那個學生是誰?”小果說:“你也甭管了,就當沒這麼回事吧,聽耳朵裡還落心病,何苦?”我急道:“合算你們都知道了,我倒不能明白明白?”
“高雪清。”小果無奈地說。
我一愣神的工夫,他又補充:“還有陶麗。你說他們不是混蛋嗎?這都挨邊嗎?”
“他母親的,這都誰造的謠?”我真快給氣瘋了。
小果死說活說,才叫我情緒平靜了下來,他說你管他們傳呢,以前他們還傳我的亂話呢,還有小傅跟蘇胖子,誰在外面沒有幾句閒話讓人傳?咱淡著他們,讓事實說話,總成了吧?這裡的老師就他娘這個素質的,生氣?氣死你!
我說算了,我是寒了心了。
小果跟我一起罵了半個小時後,我們的情緒都活躍起來,好象那些謠言已經徹底破滅,真的不值得再記掛了似的。然後小果又開始趁熱打鐵地給我提親,說你要成了家,是非自然遠。
我說:“人家樓下的幾位女老師都不急,我急什麼?也就你們憋不住勁,哈哈。”
“誰呀?誰不急?你跟人家都能比嗎?梅書香咱不提,癩瓜!小歐的男朋友都來過好幾次了,你也甭惦記了;憋足勁想調動,當然先不考慮結婚的事兒;那個藍小昭倒不錯,可惜不是你喜歡那類型的,整個一林妹妹,將來也就糟蹋賀文傑手裡。你說你還跟誰比?再說這也不是比的事兒啊!”我說你真是比我還了解我。小果急躁道:“你給個痛快話呀,見不見?我的意思是見,有棗沒棗先摟他一竿子。再說了,我丈母孃那個熱情勁兒你是不知道,你要不給她面子,她能恨你一輩子,你就值當幫兄弟忙吧,見一面兒——我還忘了跟你說了,那女的他舅舅是新來的場長,你要把這事成了,我們將來也跟著借光啊。”我笑道:“她舅舅是誰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跟他舅過子。不過,說了半天還是為了你們沾光啊。”小果說麥麥你別不知好歹了,等你幸福了你就知道我的好了——見吧!就這麼定了,明天晚上你去我家。
我說你得讓我再考慮一下吧?小果武斷地說:“考慮什麼,這還需要提前十天備課?”然後,怕我翻悔似的,急著起身去了,走得遠了,才又喊叫著囑咐我一句:“明天晚上6點啊,你到我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