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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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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校還真重視了嶽元的項目,說是好事,不過學校自己肯定沒有力搞三產,也用不著,死活有場部養著哪,;再說,學校自己一有收入,再向場部張口就被動了;最關鍵的,是不能讓老師放下教學去搞創收,那不成本末倒置了?學校嘛,就是一門心思搞教學才是正道,一沾上銅臭就變質了、墮落了,到頭來一準沒個善終。嶽元萎靡幾天,就又歡騰起來,原來場部叫他去了解情況,他順勢表達了自己要搞這個項目的決心和優勢,場部領導很讚賞,說年輕人有理想好。然後就讓嶽元帶著去他老家的企業考察,回來後又研究,不到半個月時間就定了下來:上!

以桑樹坪目前的經濟狀況,再加上那些決策者的水準,自然是見錢眼開、有利不讓了。

佟校看嶽元跟那邊忙得踴躍,就找他談話,中心自然明確:叫他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自己還帶著學生的課。而場部那邊的密鑄造廠很快上馬後,也就不再麻煩嶽元,正在待崗的農機隊隊長又被起用,已經在家裡蝸居了半年的宋學謙也被解凍,當了鑄造廠的庫房管理員。這一切都讓嶽元倍失落,說就這麼為他人做了嫁衣?

“不成,不用我我就讓他搞不起來。”嶽元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幾分陌生的惡毒。

嶽元的課就不專心,經常往老家跑,借用他同學的關係,給桑樹坪的鑄造廠製造障礙。當然這些活動只對我和米亞男不保密,其他人並不知道嶽元在忙些什麼,還以為他是個戀家的孝子呢。

這期間,範江山也受我喝施展的拜託,去打探了農場耕地向外承包的事,說沒戲,已經內部解決完了,都包給關係戶了。施展知道,遺憾了一下就總結說:“看了吧,我的思路沒錯,要想將來幹事業,就得先建立咱的朋友圈、關係網,朋友就是財富,多了一個朋友,就少了堵牆,添了條路啊。”順便又問我調動的事,我笑道:“本就是隨口一提,還沒有那想法的。”施展說,文化局的方主編他也偶然認識了,人家居然還是政協常委呢,沒看出來,施展說:“我提了你的事,他說是個人才,隨時歡——麥麥,你也當個事兒考慮一下,畢竟也算多了條路。”當時說得我居然心動,思前想後,又覺得那裡也未必就是個好所在,那個編輯部更象個掛羊頭賣狗的黑店,跟我理想中的文化事業不搭界啊,不過勤聯絡些總還是沒有害處的,先放一放吧,畢竟學校還沒讓我徹底失望。

去縣城開教研會時,知道雲生那個表弟孟超已經停薪留職走了,不過沒有去找雲生,而是去了當地一家企業跑業務。周麗蝶說:“現在這人想錢都想瘋了。”大師兄胡致力引申道:“那叫有魄力,越是年輕就越有魄力,等象我一樣在學校幹得順手了、麻木了,歲數也大了,想走也不敢走啦,唉,韶光容易把人拋,等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們這些人還剩什麼?要本事沒本事,要機會沒機會的,不死心塌地教書還能怎樣?你們不同啊,麥麥,你還算年輕,要走趁早,這教育口兒啊,可真是糟蹋人的地方,害學生其實更害老師,誤人一生啊。”想想,師兄雖然有些玩世,卻也說得不無道理,基層學校這種地方,就象小時候玩過的泥模子,一把膠泥摔進去,連摩挲帶壓迫,出來時就有了中規中矩的造型,又再火上烤裡曬,最後成了一個個死硬雷同的玩具,於是可以觀賞、換以及出賣了,就有了可以被認可的價值,世界也彷彿比那些沒有被變異的泥巴們豐富光鮮起來。

忽然覺得有些疲倦和煩躁,工作時間一長,環境識了,認識的人多起來,機會也多了,生活也豐富起來,相跟著許多有關無關的亂事也擺脫不開了。賈大頭偶爾還是要來,而且又介紹了一個更水的文學青年來,攪得我快崩潰了,不過至今已不記得姓名了,也懶得去想。

班裡的情況倒是穩定了許多,可能跟馬上就要期末‮試考‬也有關係,郭傑的股被我們上次聯治聯防給得平整塌實了不少,上課不在晃悠了,其他人也暫時沒有什麼出格的,按照佟校的最高期待,這個班能保持這種狀態已經很成功。

陽曆年前,肖壯問我還搞不搞聯歡,我說你省省吧,學習剛進步點兒就躁了?

其實是我已經缺乏曾經的熱情。

這期間,趕在食堂伙伕衛民的前面,一向清閒無爭的章書記先開了兩間小飯館,兼賣百貨和租打檯球,他老婆和兒子看攤兒。閒話時問了狀態,章書記說剛開張,只能糊口飯吃,檯球也打得少,估計考完了試,去玩兒的人會多一些。

“現在的學生手裡都有錢。”章書記樂觀地說:“——將來機會成了,再個遊戲廳。”衛民私下就很憤慨,有些窩囊地說章書記一定是受了他的啟發才開飯館的,這樣斷他後路也忒毒了,看來以後有什麼想法不能亂講了。範江山說現在就是信息社會,你那叫商業機密,能隨便說嗎?怪就怪你笨。不過你要想幹照樣幹,可以競爭嘛,看誰狠了。背後,範江山又跟我們說:其實人家章書記開飯館本和衛民沒關係,章書記就是想給老婆孩子找點事幹,企業裡他又看不上,一個個比著賠錢。

我說那爛泥給人家衛民出什麼餿主意?範江山嘎笑道:“我就是想看見他們狗咬狗,越熱鬧越好,呵呵。”臨考期間,經常可以聽見王大爺的咆哮,他在儘自己的職責,阻止那些企圖到學校場踢球的無行青年,說是不能打攪孩子們複習功課。王大爺本來用不著那麼大聲,如果不為讓“樓上的”也聽到的話,畢竟賣了力,在捱罵的同時當然期待著能被僱傭他的人認可一下,人之常情罷了。

不過,我們終於還是鼓動皮上綱上樓去反映情況,希望王大爺不要太負責,他的噪音不比踢球的影響力小多少。

皮上綱上樓前很是扭捏,我們這才發現,別看他歲數不小,又教了這麼多年書,卻反或者說不善於和領導溝通,真不知道當初為了評職稱,他要花費多大的勇氣,才能提著酒瓶子進校長的家門。

皮上綱回來就說:“我活這麼大也沒向領導反映過問題,給別人穿小鞋告陰狀咱就更不幹啦,而且我見著當官的就沒信心,也沒好氣,懶得跟他們說話,以後你們也別我了。”我們說你年級組長當著,還沒為我們做過實事哪。皮上綱苦笑道:“明年這個組長我也不幹了,魏老師來吧。”魏老師未必當真,卻還是悽楚地說:“我哪還有明年啊?教完這屆,我就告病退休了,跟這裡著不起急啦。也省得教了十幾年書,最後再落罵名吧。”我們都勸,魏老師也知道大家是在敷衍她,並不應承,嘆一聲,皺著眉頭鑽研起教參來。

一會兒傅康來上課,進門先說:“樓上那幾個牌子,佟校讓麥麥給琢磨琢磨呢。”我說琢磨什麼呀?我又不認識收廢品的。那一溜牌子從我來就立著,早鏽得掉渣兒了,以前牛樂耕沒走的時候,還喜歡往上面,說在鐵牌子上聲音柔順,比直接衝著女老師宿舍的後窗,往摟下嘩嘩嘩地咆哮文明,至今那鏽跡的輪廓上,還偶爾能看見隱約著一圈白鹼兒,象烏有之邦的海岸線。

傅康笑道:“哪能賣廢品,要寫校訓啊,佟校想了幾個,都不滿意,說不能跟別的學校重複,要有新意。”皮老師在下面倒來了神:“這還怕重複?全國的中學不都是一個神兒嘛——團結緊張嚴肅活潑!不就那八張牌子嘛,往上刷唄,還想寫提高警惕保衛祖國不成?”傅康笑著說:“佟校的秉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獨立創新啊。總想搞些和咱學校配套的,能鼓舞大家鬥志又體現共同追求的。”小果說:“那還不好辦?——殺雞取卵各個擊破!”我們笑起來,傅康也笑道:“康老師說‘有命活著沒命死,再加一嘆號’,結果叫佟校熊一頓,說這校訓是個嚴肅的事兒,誰也不許開玩笑。我看你也找罵呢——麥麥這事兒可就給你了。”我說這關係到幾百人命運的話我可不敢亂說。傅康說佟校就給你辦理了,你不答應他還得親自找你,放脫褲子,倒騰什麼勁呢?

我說佟校比“碰瓷兒”的還厲害,看來是賴上我了,可佟校都想了些什麼呀?到時候別撞車,不白費我情?

傅康說:“團結緊張那個已經斃了,還有什麼‘學為人師,行為世範’啦,人家北師大給用了,什麼‘博學篤行,與時俱進’啦,叫廣州大學搶走了,尤校翻資料,看見一箇中國醫科大的,當場就給否了——‘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我們齊笑。我說其實這個倒附和咱學校的現實需要。

我隨手翻出《教師手冊》,打開一頁讀到:“為師素養幾大條:堅持真理,為人正直;堅守情,拒絕庸俗;樂觀開朗,興趣廣泛;平和寬容,善於自制——全選,再填幾塊牌子不就有了。可這校訓不校訓的有什麼用?糊誰呀?佟校不是最討厭華而不實嗎?”傅康不負責地說:“你慢慢琢磨吧,我先上課去了。”大家拿佟校的嚴肅事兒又開了會兒玩笑,都埋頭各忙各的去了,毫不憐惜地撇下我苦思冥想。放到一年前,我別提得多有熱情了,現在,只是應付差事罷了,只想不要辜負了中文系的臉面就成。

傅康下課了,先說林小平這一段成績不穩定啊,前些天落到底,現在又大幅反彈,跟有暗箱作的股票似的,然後跟我催命。我說想了兩個,給老師的:德才兼備,唯實創新;給學生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傅康看著樂,說“好好學習”這個太土了,我說我可是挑細選啊,別的行,主席的話咱不能超越,這個訓誡和希望就到頭了,你不能期待學生還能如何如何,現在不就是讓他們死命地學嗎?

傅康說:“我看夠戧啊,你再想想,前面這個我先給佟校說說看。”我警告說:“今年頭中考那幾個月,再寫什麼‘拼搏100天’的狗宣言別找我啦,我得專心教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