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迷亂08-09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8,楊小偉突然跑到學校來找我,讓我跟其他幾個老師說說,給他抓緊補補初三的數理化,他說品廠要從車間提拔兩個檢驗員,蘇家棟跟老廠長建議:誰的門子也不成,一律‮試考‬,成績合格者用。

“而且原來的檢驗員也一起參加考核,不行的照樣拿下,麥老師,這是一機會啊,您一定得幫我,補課費好說,聽說曾老師是一小時10塊,我給15行吧?”我說你剛掙倆臭錢,就跟我這充款來了?你以為補課是給救生圈打氣呢,撲哧撲哧幾下就成了?就你那底子還瞞別人?考什麼考,塌實在車間打包吧。

楊小偉繼續起膩:“我還是不死心啊,您知道這檢驗員整天多美!身不動膀不搖的,工資還比我們高,我看他們不也就那麼兩下子嘛!”然後壓低聲音道:“就程學剛他老婆,還不跟我一樣?初中畢業證都是假的,不照樣幹得美孜孜?我早明白這裡的貓膩,‮試考‬不就是那麼一形式嘛,到時候您幫我跟蘇老師蘇廠長說兩句好話,我就不信他不開面兒。”我一把把他推遠些:“補課的事你就別煩這些老師了,還有十天就‮試考‬,你臨陣磨槍都混不著邊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楊小偉道:“我這不也剛知道後悔嘛,管什麼用?”聽那口氣,不象他後悔,倒象是這些老師當初他退學的。

最後楊小偉也不提補課了,只說‮試考‬他肯定要參加,反正‮試考‬那半天照發工資,臨走囑咐我一定跟蘇家棟美言,還讓我帶上果老師一起給他使勁,是不是他還沒忘記那次是給小果我們倆一塊的飯錢?這樣一聯想,就有些心下不快,看來這吃人一口,嘴短一生,真是有道理。

這樣的反面教材,我當然不會放過,很快就在班上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看了麼,楊小偉那樣的,現在都後悔上學時不好好學了,平時講道理你們聽不進去,眼前的教訓你們還不取?將來的社會,只能越來越知識化,楊小偉現在就已經有生存危機了,到你們那時候,社會又發展了,初中畢業就相當於現在的文盲,甚至還不如文盲,社會主義現在還給文盲飯吃呢,將來什麼樣——還能這麼無原則地善良?學吧,學是苦,不學更苦,苦子還在後頭哪!孩子們。孩子們聽了,有的笑,有的目光嚴肅,表情特深沉特急迫,當時就埋了頭苦讀,下課鈴一響,玩鬧一番,再上課還是老樣子,沒脾氣。

不幾天,蘇家棟就來學校要大家幫忙出題,他說和品專業有關的題目他們已經好,要我們各科老師再給想幾個有代表的考題,事後少不了又叫他請客,蘇家棟也捷,出去就搬進一箱粉來,看來是有備在先,他肯定看透了這些老師惟利是圖的本啦,或者本身就是因為他進了企業後,開始明白人們無利不早起的天吧,所以才用了物質力量來刺這些老師的積極,其實都是瞎猜,人家蘇廠長說這其實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我說你們考技術員,我這語文沒必要考吧,蘇胖子說得考!那些檢驗員連檢驗報告都寫不好怎麼行?我說那也不能出篇作文吧,蘇家棟想想:那就讓他們把生產程正確地敘述一遍。我說這題目不等於你出的嘛,我怎麼好意思無功受祿?蘇胖子說:還是算你的,你啟發了我。

家棟一走,聽到風聲的程學剛火速竄上來,跟我們諮詢題目。他老婆正在品廠幹檢驗員呢,這次也要重新考核。程學剛說他老婆工作幾年,早該把初中這些知識就著粥喝光了,要我們拉她一把。大家雖然熱情,又都很為難,倒不是怕有負於家棟,而是題目當場叫蘇胖子拿走了,只能給程學剛回想個大概,總是湊不齊全了,尤其是題目裡的數字,沒法準確。程學剛說有多少算多少吧,這我就謝天謝地了,別人也未必能答對幾個。

程學剛要我們保密的同時,我們也一致要求他保密,好象雙方都做了見不得人的醜事。不過最後說要請客的當然還得是程學剛。

魏老師轉頭就嘆氣,皮上綱笑道:“小事一樁。”我重提楊小偉的事,說早知道這樣,咱要給他“補課”這一節課工夫不就讓他及格了?白笑道:“騙得了家棟呀?他還不清楚楊小偉是什麼變的?”小果說什麼變的又咋了?場部那些“冒號”們還不是隨便個本子就評職稱長工資?最後拿成績說話啊,他蘇廠長也不能言而無信吧,明知有假,他也得好好費一番周折呢,至少得給大家個代吧?楊小偉那廝又不是省油的燈。

皮上綱無所謂地說:“咳,當領導的,要是較真,就叫不會當,要不怎麼說難得糊塗哪,現在社會上不是說嗎?哪有真的?除了在婦產科現場認的媽,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呵呵。”大家慨一番,看那神情,好象各自都覺得自己清白,跟這骯髒的世界早已劃清了界限一般。

放了學,正去食堂,米亞男忽然上來,叫我和他們一起出吃:“嶽元我們倆自己起夥了,學校那個破食堂,整個一養殖場嘛,你也不要去吃了,以後咱一起吧。嶽元在上面炒菜呢。”我說你們倆怎麼起火?米亞男說新買的煤氣灶,搬樓上去了。米亞男說早買晚不買,反正將來結婚也得用。說得自然輕巧,好象結婚之事,不過風掃落葉一般的隨意。

我拗不過她的誠意,嶽元也在摟上俠客般揮著鏟子喊我上去,我只好就近讓白轉告龐姨不用給我留飯,隨米亞男上了樓。

嶽元先和傅康在“教導處”裡住,一直覺彆扭。原來和丁茂林一屋的皮上綱早幾天已經忍無可忍,找到佟校說宿舍裡太亂,佟校馬上全力支持,把器材室隔出一個單間,讓皮老師能專心工作。嶽元正好逮個空擋,抓緊和丁茂林、賀文傑搬到一處。

賀文傑和嶽元的鋪還算齊整,丁茂林的亂窩在靠北牆的角落裡,房間裡的異味估計都是從那裡發出的。米亞男聳著鼻子,有些厭惡的樣子。

我看到賀文傑的頭貼滿了“蠟炬成灰”一類的豪言壯語,不覺笑了笑。

炒土豆片,再拍倆黃瓜,米飯已經了——怎麼樣師兄?象個小家了吧?”嶽元一邊把煤氣灶關掉,一邊得意地問。

我說不錯,氣氛好,就是老丁那氣味兒差點兒。

嶽元輕鬆地說:“沒事兒,今兒晚上我就搬你那屋去,你那屋不是空了嗎?”好象我本不算個存在物一般,我知道這是他把我太不當外人的緣故。

米亞男舉著黃瓜,瀟灑地咬了口,有幾分動地說:“以後啊,師兄你就跟我們一塊吃,嶽元我們倆算計過了,這三個人一起,跟兩個人費用差不多,關鍵是花上同樣的錢,怎麼都比樓下那養殖場吃得舒服。”我覺得還真是那樣,只是有些顧慮地說:我可不想當電燈泡。話一出口,立刻遭到嶽元兩人的反對,死說活說,我答應了以後跟他們歸夥,我說那得咱平攤費用,而且我只管吃不管做,就這倆條件,小兩口嘻嘻哈哈地應了。

歡天喜地吃到一半,丁茂林趿拉著鞋,端著黑糊糊的飯盒上來,黃牙一呲:“從樓下就聞見味兒了!”少不了讓一讓,茂林哥也不見外,扒拉了幾口土豆片,搭著二郎腿坐在鋪邊吃,一邊評論說:“手藝不錯,以後嶽元乾脆你去食堂幹完了,那倆做飯的簡直不把我們當人看。”米亞男看著我撇一下嘴,嶽元也苦笑一下,那意思:師兄你看,這不搬走行嗎?我笑笑,心想:當初也不是老丁請你過來的吧?

我問:“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嶽元看一眼米亞男,笑道:“怎麼也得等等你啊,趕師兄前頭多不禮貌?”米亞男也笑:“其實我們倆是攢錢呢,怎麼也得買張吧,你瞧我們倆,工作快半年了,就攢了200多塊錢,光知道瞎玩兒了。我們也不想指望家裡,就嶽元他們家那個吝嗇樣兒?”嶽元說:“是不能指我家裡幫,我下面還倆弟弟上學呢,我總琢磨著怎麼能多掙些錢啊,指望掙學校這倆工資,猴年馬月夠用啊?最近倒有了些想法,還沒定下來。”丁茂林立刻冒,問他有什麼發財計劃,嶽元直接說:“不能跟你透,沒看我連師兄都還沒告訴呢嗎?”我笑道:“你可別那些歪門道啊。”然後又看老丁樂:“倒些菜批發還可以,就怕你競爭不過老丁。”嶽元笑道:“都是政策允許的,回頭你也給我參謀參謀。”我說做生意的事,你得讓老丁當顧問。嶽元立刻笑了,沒刻意掩飾他的嘲,老丁只顧埋頭飯,也沒在意。

9,嶽元搬到我宿舍裡,的確比在丁茂林那邊愜意許多。晚上我一般不犯困不回屋,米亞男就一直泡在那裡,彷彿一定要等到我回去,確定我沒丟掉,才依依不捨地和嶽元分手下樓,抻抻搭搭留的模樣象猴皮筋。

說:“麥麥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跟他們一起搭夥啊?你就不彆扭?”我說沒太覺得,嶽元我們關係到那裡了,而且趕上米亞男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我們三個還熱鬧,再說,除了吃飯,我又不摻乎旁的事,彆扭什麼?白私語:“可把龐姨氣壞了,閒言碎語的我都聽不過去,那天替你噎了她兩句,她又跟我較上勁了,打飯的時候敲敲打打的,藏著不小的火。”我說你這是何苦?——白的神情就有些複雜,裡面糅合著許多不被理解的委屈似的,我也一時覺得自己冷酷,就趕緊掉轉槍口,惱道:“她不就是恨我們拆了她的臺,讓她少瓜分幾個錢嗎?我看啊,你們幾個也都搭幫起火算了,就晾了他們,叫她跟衛民架了空,沒了吃飯的,看學校還能留她不?”白嗤笑道:“大夥不齊心呢,光這幾個女老師裡,梅書香就跟我們都彆扭著勁,也說不清誰怎麼得罪她了。”我說你們之間那些事我更懶得理會,不過前些天那個衛民不是念叨著自己開個小飯館去嗎?白說:正著呢,聽說領了工資就走,哼,他也不忿呢,私下跟老範牢騷,說食堂的油水都叫龐姨喝了,他幹著沒勁,想想也是,一個大小夥子,整天在個破食堂混什麼?現在出去幹,還不是遍地黃金?——麥麥你是不是真想幹一輩子老師?

這話轉得太快,我被問個冷不防,只能說:“不幹老師還能去幹什麼?至少我現在剛有點煩,還沒到討厭這個職業的時候呢。”白笑道:“你終於也有點煩了啊。”我說沒辦法,這裡和我想得不太一樣,沒法按自己的思路去發展,壓抑的。白說:“我當初可不是沒告戒你啊?不叫你來你偏來。”我說:“到別的學校,還不是一樣?換湯不換藥罷了。”我說我不是煩這個學校,我煩的是這種狀況、這種制度。

說:“你又來了。”語氣是那種憐惜般的嗔怨,我一時迴避開她的目光了,有一種只有在男女間才有的覺使我侷促。

下午幾個人正在辦公,程學剛又來,捏著一個紙卷,神秘地說:“皮老師,還得麻煩你們幾位。”一看,竟然是我們給蘇家棟出的考題,不覺詫異。程學剛不得不洩說:“我老丈人跟蘇胖子的老廠長要的,老廠長能不給這個面子?你們要嚴格保密啊,蘇胖子肯定不知道。”程學剛就在那裡等,看我們答題,他老婆已經把生產程寫好,我只給改改錯別字就成了,幾句不通的話也拿捏了兩把,程學剛少不了上煙,一旁打著哈哈。程學剛可是個很實在的人,現在也變得機巧了許多,又聯想到自己,不覺暗暗慨。

接下來就是一路的閒差,都是找到我頭上的。

先是賈大頭跑來,說他報了“高自考”要論文了,要我“怎麼也得幫忙”被我追問急了,只好代說是給女朋友代勞。我說女朋友啊,那我倒要比幫你還要上心了,不過要當心女朋友考了學歷過河拆橋啊。賈思文詭笑著,說她已經“是咱的人了”我說:“那又怎樣,結了婚還能離呢!”又見賈思文意志堅定,我也不能不裝做動,說那俺就幫你一次。

我心裡有,好歹翻了翻,找出一本九河師專的校刊,裡面有我一篇關於《原野》的評論,賈思文如獲至寶地拿去抄了,並不管《原野》是個什麼東西。

然後小歐來找我,也是論文的事,我說你們就要畢業了嗎?她說是結一門考一門。我想:好在還有一個對魯迅和賈寶玉做比較的論文沒一起給賈大頭。不料小歐卻是自己寫好了文章,要我幫忙“指導”的,不覺先慚愧,慶幸沒有急著給她看“魯賈之辨”小歐拜託幾句,留下論文,款款地走了。我讀一遍,已經看出東拼西湊的痕跡,好在條理和觀點都還清晰,就只把“文摘”的段落之間做了些銜接的手腳,給她送回,說寫的好,看出下了工夫,這樣的論文,如果指導老師不有心刁難的話,高分是拿穩了。小歐自是興奮,曾月紅在旁冷語道:“何必那麼費勁,給指導老師送兩瓶酒,全辦了,那些老師還不就那麼回事兒?”象是經驗之談,卻沒留意自己也是個老師。

小歐卻不罷休,光天化、大搖大擺地給我送禮物說是謝,我只好在大家的注視下打開,卻是一驚,馬上想去看看書櫃裡的八音盒是否還在。

在“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聲裡,小果對小歐嘆道:“你乖巧啊,我選外語算失算了,讓翻譯《藥》,連個的人都沒有。”小歐輕哼一聲,得意而解氣般地不理他。

我說小歐你是太客氣了,不過禮物還是不錯,以後也有個擺設了。小歐笑道:“還有兩節備用電池,你沒電了,來我這裡買啊。”我說你才沒電呢,小歐先笑著跑了。

意味深長地笑:“禮輕情意重呢。”我儘量無所謂地笑著:“就是個小玩意兒罷了。”順手合上音樂盒,推到牆邊去,一直沒敢接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