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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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住在實驗室,但他每天總盼望著她來,晚上睡覺,他也不把門鎖死,總覺得說不定什麼時候,門會輕輕地打開,她會默默地出現,然後她小聲地哭泣,然後哭泣著罵他。罵到悲傷處,她捂了臉扭頭就走。然後,然後他低著頭跟回家。再聽她哭罵。罵夠了,然後她上矇頭睡了。然後他也默默地上,然後一聲不吭死皮賴臉往她的身上滾。經過一場你推我搡,最後演繹成一場酣暢淋漓的愛,掏心挖肺的親暱。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而接他的,是他想都不願意想的。
他也無數次想過他主動回去,但回去就意味著退讓,就意味著默認她和胡增泉的關係。讓他默認,他無法做到。原以為他是一個硬漢,也是一位壯士,如果她真的不愛他,如果她真的愛胡增泉,那他就成全她。男子漢大丈夫,刀捅進裡點血,成全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那也是男子漢的骨氣。但事情真的成為事實,當她真的就要離去,他發現他不僅不是壯士,甚至還不是那種男子漢,也本當不了那個男子漢。
他想痛哭一場,但極大的悲憤和心裡的疼痛讓他沒有一滴眼淚。他卻想喝酒,而且想喝醉。喝醉了,今天的痛苦就沒有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說。
這次到山裡考察山野菜,當地產一種青稞酒。縣裡的領導便給他們每人帶了一箱。那箱酒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還有那野豬山野菜。本來他是等著往家裡拿的,而且往家裡拿的意義也不同尋常。因為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送禮,而且是縣裡的領導給他送禮。這樣的禮拿回家,不僅有特別的喜悅和自豪,而且有特別的具有轉折的歷史意義。可就在這特別的轉折的時候,她卻要提出離婚。
難道真的是不能有福同享?多少苦子都過來了,為什麼就不能再忍忍,為什麼偏要在黎明前倒下?以後的子,雖然不能說超過胡增泉,但已經有了股份,已經是不小的股東,每年額外幾萬也有可能是十幾萬幾十萬塊的紅利,完全可以過上豐衣足食風瀟灑的上生活。這樣的生活你還要追求什麼,你還要不滿意什麼,胡增泉又能給你什麼。難道胡增泉已經給她施了魔術灌了魂湯?話再說回來,胡增泉又能比他強到哪裡,難道就因為一點點的差別,就值得付出離婚這樣的代價?離婚,難道她不覺得是一件非常大的大事嗎,不覺得是一件萬不得已才不得不去做的大事嗎?還有女兒。難道女兒的將來也不去想了嗎,為了自己,就可以不考慮女兒,就可以忍心讓女兒失去父親,就可以給女兒找一個後爹嗎?
幾杯酒下肚,他覺更加痛心,好像酒都喝進了心裡,燒得他的心要冒煙。
痛一陣,又止不住還是想她。其實杜小也是個好女人。記得結婚時在單身樓要了一間房。房子很舊,房子也不屬於他自己,便只把牆粉刷了一遍。她又覺得門也太舊太髒了,應該把門也油漆一遍。他卻覺得也湊合了,等家屬樓蓋起來,就能分到家屬樓。她再沒和他爭,而是買了油漆自己刷門。那天他回來,門倒刷成了紅,但她的雙手和臉上也成了紅。手上臉上的油漆洗不掉,她便一遍遍地洗,一遍遍地。差不多把皮都掉了。然後她便坐在那裡哭。他只好去請教後勤的木工師傅。人家說得用汽油來洗。他出去買了一斤汽油,才算把她洗乾淨了。還有一件事也讓他不能忘記。那年暑假和她一起回孃家,半路遇到了塌方,汽車被堵了一天兩夜。本來不斷有附近的老鄉來賣水和餅子雞蛋,但她總是嫌價錢太貴不買,而且說她能夠堅持住。但到家要下車時,一起身她便虛脫得暈了過去。買來一碗稀飯喝下去,她才有了走路的力氣。想起這些,馬長有的心又一陣陣發疼。其實她嫁了他,就沒過上一天好子。那年校慶,她的許多同學都來了。晚上聚到家裡,她們一幫女同學不知怎麼說起了保養皮膚。有的說一月保養幾次,有的說買了年票,花一千塊可以保養三十次。子默不作聲。當同學們得知杜小從不保養時,起初是不信,然後說杜小摳門兒。她們以為,身為大學教師的她,還不知多麼奢華呢。過後,杜小的情緒低落了好多天。但他並沒有多想。
再喝一杯酒,他開始檢討自己。這些年不僅對她關心不夠,還時不時地要鬧點小別扭小摩擦,而且有幾次還動了手。最厲害的一次還狠狠地回敬了她幾個耳光。那次她跑回了孃家。但他沒去找她,還是她自己回來的。
既然不能給她幸福,那就給她自由吧。馬長有撿起申請書,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但馬長有很快喝醉了,不僅吐了一地,而且很快就不省人事。
高歌一早走進實驗室,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酒氣。再看馬長有,什麼都不蓋斜躺在實驗臺上。馬長有喝醉,讓高歌到不解。當看到身邊的離婚申請時,不解一下又變成了吃驚。喝醉酒有哭的鬧的撒野的,還沒見過寫離婚申請書的。她使勁將馬長有搖醒,將離婚申請拍在他臉上,問這是怎麼回事。馬長有將離婚申請拿在手上呆滯半天,才醉意朦朧地說,不管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沒辦法的事情,由她去吧,我給她自由。
高歌搶過離婚申請書再一次拍到馬長有的臉上,說,你發什麼神經,你看清楚,這是離婚申請。什麼天要下雨孃要嫁人。天好好的,娘也好好的,到底是誰要離婚。
馬長有舌頭髮軟含混不清地說,當然她要離婚了,她看上了有本事的大腕,已經和人家好在了一起,當然就要嫌我沒本事了。
不用明說,高歌猛然明白了。這些子杜小整天往姐夫家裡跑,說是照顧姐姐,可她已經覺到更多的是在照顧姐夫胡增泉。這一點,姐早就看了出來,所以那天姐才哭著拉著她的手,求她嫁給胡增泉,填上缺口,不能把胡增泉給杜小,更不能讓杜小的陰謀得逞。她當時還以為姐糊塗了。人家杜小有完整的家庭不錯的丈夫,人家只不過是幫忙恩,怎麼就懷疑起了人家。現在看來,已經發展到這樣的程度,杜小和胡增泉已經勾搭在了一起,而且不是一天兩天。這樣看來,杜小和馬長有公開鬧矛盾也有一段時間了,馬長有搬到實驗室住,本就不是為了實驗方便。憤怒讓高歌止不住想罵人,但她更恨的是胡增泉。都說屍骨未寒,可現在人還沒死,說不定還會好起來再活三年五年,可你們他媽的竟然等不及了。如果胡增泉在場,她會狠狠地給他幾個大嘴巴,徹底地揭穿他這個偽君子。真是人心難測狗心難防。她一直以為,姐和姐夫,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是專門生成的一雙,就像對生植物的葉片,完全可以重疊在一起。為此,她還經常教訓何宏偉,要他好好向姐夫學習。而她,也一直認為姐夫是最好的男人,最模範的丈夫,也是最可敬的姐夫。那天姐姐要她嫁給姐夫,她雖然覺得這事不正常,也讓人難堪沒面子,但她並沒有反對。不反對的原因一是不想讓一個垂死的人失望,二是她也喜歡這個姐夫,姐夫在各方面確實比何宏偉要強,如果何宏偉再對她不好,她就真的嫁給姐夫。現在看來,姐夫純粹就是一個偽君子,就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而且這些年他對姐姐的情,也是偽裝出來的。善於偽裝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痛恨過後,她又覺得這裡面的問題還很複雜。那天姐說讓胡增泉娶她的事已經和胡增泉說了,胡增泉已經點頭答應了,而且臉上害羞,心裡很高興。她當時還在心裡想,他能不高興嗎,姐姐換成了妹妹,年輕近十歲不說,學問風度也比姐姐強,他就偷著樂吧,別說點頭答應,他沒給你磕頭就算很堅強了。現在看來,胡增泉竟然不愛她高歌而去愛杜小,而且在姐姐面前陽奉陰違欺騙姐姐。真不是個東西。
更糟糕的問題是,不僅胡增泉愛上了杜小,而且杜小更愛上了胡增泉。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嗅覺倒靈得像蒼蠅,雞蛋剛有了一點縫,她就立即叮上去了。那天杜小給姐夫家洗東西,她發現杜小把胡增泉的褲衩也洗了。她當時也覺得有點彆扭,但沒往深裡去想。現在看來,兩人早就上過了,要不然哪個不嫌髒會洗別人的褲衩。
還有,姐姐把六十三萬的存摺給了她,她已經想好了,就是不嫁胡增泉,這錢也由她來保管,然後把這錢用在姐姐的兒子小寶的身上。現在看來也不可能。如果聽任胡增泉娶了杜小,杜小決不會放過這筆錢,不好,就是一場官司。不行,決不讓胡增泉娶杜小,即使花再大的代價,也要想法把他們拆散。
她決定先教訓教訓這個偽君子胡增泉。就在昨天,他還向她獻殷勤,他還假惺惺地關懷她。這又是為什麼?難道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大人物,先腳踩兩隻船,然後再選出一個子,剩下的當成情人,然後一明一暗,一一小?
那麼,他究竟想把誰當成子,想把誰當成小。也就是說,在她和杜小之間,他情的天平更傾向於哪一個。
胡增泉點頭答應了姐姐,而且見了她也有點不好意思。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想娶她為。至於杜小,他很可能是耐不住寂寞,想在杜小身上佔一把便宜。男人,有幾個是不吃腥的貓,更何況姐姐病這麼長時間,杜小又是個主動送上門的騷貨。乾柴烈火,他哪裡能夠忍耐得住。但杜小離婚又是為了什麼?
馬長有又倒頭睡得呼呼直響。這樣的窩囊男人,怎麼能管得住老婆。高歌突然覺得應該好好戲一下這位親愛的姐夫,看看他肚子裡到底裝了怎樣的一副下水。
打通胡增泉的手機,胡增泉小聲說他正在開會。高歌說,那好,今晚我請你吃飯,願意不願意賞臉?胡增泉說,有什麼事嗎?好吧,我請你,到時我給你打電話。
高歌心裡仍然很亂,本沒有心思去做什麼實驗。她決定到辦公室去靜一靜,把眼前的事也好好想一想。
姐姐也真是可憐。姐姐也真是軟弱。明明早看出杜小沒安好心,明明早知道那兩人已經有了不軌,卻軟弱得不吭一聲,而是把她填進去堵窟窿。這是什麼智力。更讓她不能理解的是姐姐的忍耐能力,竟然能夠忍受杜小天天在她的眼前晃盪,而且吃杜小做的飯,接受杜小的洗漱伺候。眼看要死的人了,還怕什麼怕,如果是她,至少也應該解解恨,狠狠地給小賤人一個巴掌或狠狠地咬她一口。實在不忍心下手,至少也要唾她一臉。
下班後,高歌決定先看看姐姐。這一陣習慣了,下班後總是順腳要到姐姐這裡看看。但今天看姐姐的心情突然比以前更加悲傷。
姐姐已經瘦得渾身都沒了肌,而且所有的骨頭都突現了出來,眼睛也深陷成了黑。現在免費骨美人,那些骨美人稜角分明骨架畢現,確實讓人到清瀟灑神抖擻。她一直羨慕她們,一直努力減肥,現在看來,骨美還是以青活力為基礎的,像姐姐這樣皮包骨頭兩眼深陷,怎麼看都像是一位八九十歲的老太婆。姐姐真的是可憐。可即使是這樣,還要遭受神上的折磨。她覺得姐姐之所以迅速瘦成這個樣子,一方面是疾病的折磨,另一方面就是神的折磨。姐姐要她嫁給姐夫,實在是迫不得已用心良苦。可憐的姐姐,為什麼到最後關頭了,還要把一切苦難埋在肚子裡,還要忍氣聲,還不敢把自己的苦水倒出來。難道你真的要修行成聖人嗎?高歌忍不住淚滿面。她拉了姐姐的手,說,我知道你心裡苦,有什麼你就說出來,是不是你覺得姐夫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要我去辦,如果是,你就說出來,說出來有我呢,我一定想辦法替你去辦。
心裡豈止是苦,豈止是恨,簡直就是尖刀又摻和了黃連。她最想不通的,就是為什麼別人都活得好好的,而偏偏她就要去死。生死說起來簡單,她過去好像也說過死就死了一類的話,但真的要去死,卻突然發現那麼多屬於你的東西,卻一下都要屬於別人。而那些屬於你的東西,卻一下又顯得那麼珍貴,那麼難捨。兒子親人金錢財產不說,就連專屬於自己的丈夫,也要專屬於別人,而且在她沒有閉眼前,就看到了這一幕。她再清楚不過了,杜小對她好,那就是對胡增泉的愛。對她越好,就是對胡增泉越愛。都是女人,都是過來人,這點小心眼兒誰猜不透!雖然她還沒死,但一切已經無能為力,一切已經不再屬於她。這樣的恨,這樣的痛,怎麼能用語言表達。雖然胡增泉答應了她要娶妹妹高歌,但她看出,杜小和胡增泉的情一點都沒變,而且還更加緊密。這些天,胡增泉已經很少回來,說是忙,但她能夠猜到,胡增泉和杜小在一起親密,而且親密的場景她也能夠想象得到,當然是比他們最初相愛時還要熱烈,因為那時她和他都年輕害羞,當然也不懂愛情。現在他倆都懂,而且也不是害羞的年齡。都說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看來真的是應驗了。自己死到臨頭了,還當好人幹什麼。報復杜小和胡增泉的計劃她這些天已經想好,而且覺這樣的報復完全可以阻止他們的甜子。高潔雖然淚滿面,但她咬著牙說,姐心裡也沒什麼牽掛的,你給杜小打個電話,就說我想喝小米稀飯,她熬的稀飯最好吃,你讓她來給我熬一碗。
從姐姐的表情看,覺姐姐理解了她的意思,也覺出了姐姐對杜小的仇恨。她覺得也好,杜小來了,如果姐姐不發難,她就代姐姐羞辱羞辱她。
杜小進門時,高歌突然覺得很好笑,也有點滑稽。這算他媽的什麼事,舊人還臥病在,新人就忙著接班,而且把妹妹也牽扯進來。同時她也覺得杜小太賤,你一個大學老師,怎麼說也應該有點風度有點道德有點骨氣,胡增泉即使是天上的寶貝,你也應該悠著點,何必這樣急匆匆地犯賤。高歌面帶譏笑將杜小領進客廳,然後將雙臂抱在前,用居高臨下的心態,主人看僕人的眼光,看著杜小在廚房忙碌。
杜小將稀飯端到高潔面前,然後將高潔扶起。當將稀飯雙手遞到高潔面前時,高潔猛然將滾燙的稀飯掀到了杜小的臉上。
這一幕把高歌也驚呆了。她急忙跑過去幫杜小抹臉上和脖子上的稀飯。但用手一抹,卻連皮也抹了下來,出紅乎乎的血。高歌嚇壞了,急忙給胡增泉打電話,說家裡出事了,要他快回來一趟。
從高歌慌亂的聲音看,胡增泉覺是高潔去世了。他正在辦公室,便跑下樓急忙開了車往回趕。他還是覺得有點突然。按計劃,高潔病危時要送到醫院。這樣做一方面是醫院可以減輕一點她的痛苦,另一方面在醫院去世可直接送到太平間,免得在家裡去世還得使用棺材,也免得因樓道狹小棺材抬不上去把死人折騰來折騰去。這也太恐懼了。胡增泉痛苦地想,如果高潔去世,也不用棺材,也不用別人抬,他要把她抱在懷裡,就像活著一樣,然後把她抱到太平間。
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幕。胡增泉急忙一把將杜小抱起,然後抱著跑下樓,然後開了車一路急衝,將杜小送到了醫院。
稀飯雖然倒在了臉上,但因迅速到了脖子上,傷得最重的卻是脖子,而且脖子左面的表皮全部脫落,紅的肌完全暴在眼前,甚至血管的跳動也看得清清楚楚。
辦理好住院手續又送病人到手術室處理完傷處,胡增泉才覺到渾身已經被汗水溼透。抬眼看外面,天也完全黑了下來。當病房裡安靜下來時,胡增泉默默地坐到病前。看著杜小纏滿紗布的臉和脖子,胡增泉的心裡一陣陣發疼。真的是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真的是很對不起杜小。杜小喜歡他,他已經看了出來。平心而論,他也喜歡她,只是和高歌比較,他覺得更喜歡高歌。正是這種喜歡,他才沒忍心告訴她和高歌的事情,更沒忍心拒絕她的愛。不但沒有拒絕,而且在潛意識裡還把她放在了候補的位置,萬一和高歌的事情沒有結果,那她就是下一個人選。真的是他害了她,而且把她害到了這樣的地步。燙傷後,杜小就一直在淚,更沒說一句話。此時,杜小仍然雙目緊閉,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抱怨些什麼。發現杜小睜開了眼睛,他立即本能地躲開了她的目光。但他馬上又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見她咬緊了牙關強忍著眼淚,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他動情地想抓住她的手,但馬上意識到不能。胡增泉只能哽咽地說一聲對不起。但悲傷和哽咽使他沒有說清晰。杜小卻聽清楚了。但此時的任何語言,都是向她心頭的炮彈,並且炮彈在她的全身不斷地爆炸,不斷地轟擊她的五臟六腑。這種轟擊的疼痛,遠遠勝過燙傷的疼痛。真是做夢都想不到,事情會突然演變成這樣一出慘劇。要她來做飯時,她雖然覺得有點委屈,但人家既然如此信任如此依賴,她也不好不來,本沒有懷疑這裡面會有什麼危險,更沒想會有什麼陰謀。她雖然喜歡胡增泉,但伺候高潔,卻是無私的,也是充滿愛心的。她從沒厭惡過高潔,她對高潔充滿了同情,充滿了友愛,而且時間長了,真的也侍候出了情,她真的把高潔當成了親人,而且還以為高潔也很她。沒想到高潔的心裡竟包藏瞭如此的陰謀,而且這樣的陰謀絕不是一時衝動,也絕不是隱藏了一天兩天。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誰能想到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卻如此陰險,如此兇狠。
她覺自己很可能會毀容,至少也會留下疤痕。但這個疤痕卻不是一般的疤痕,而是恥辱的標誌,而且是永遠的恥辱。從此,她將被釘在恥辱柱上,在恥辱中度過,而且把這種恥辱留給女兒,留給親人。
更可怕的是人們的議論。人言可畏,現在她覺到的,不僅僅是可畏,簡直就是死亡。這件事肯定就像颱風,已經席捲了每一個角落,已經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譏笑,有多少人正在謾罵,有多少人正在幸災樂禍,有多少人正在冷嘲熱諷。這樣的奇恥大辱,已經不是能不能忍受,而是以後還如何見人,以後還如何生存。
為什麼去巴結她,為什麼去伺候她,而且是心甘情願,而且像個下賤的僕人。她一下又覺得自己真是下賤,真是可憐,也真是可恨。身為一名大學教師,怎麼就突然墮落成了下賤的女人?難道是為了一個副教授職稱?難道是為了一種報答和恩?難道是為了一個可憐的愛情?難道是為了同情或者憐憫?她說不清,也無法說清,但鋼鐵一樣的事實是,那個孤傲不俗的杜小不見了,那個清心寡慾的杜小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慾望橫低三下四卻反而以為在努力在上進的杜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就突然變了,而且一下變得如此瘋狂,如此沒有理智,如此不考慮一切後果。她覺得不可思議,也不可理解,但她知道,也沒有人能夠告訴她答案。
自責,讓她的心更加疼痛。她覺得應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一步,而且鑄成的大錯也無法彌補,包括和馬長有的離婚,包括對胡增泉的熱愛,也包括留在臉上的傷疤,留在心裡的傷痛,留給人們的厭惡。
既然是自己釀造的苦酒,那就只能由自己來嚥下。死是不現實的,也不是她的格。因為她相信,她會比現在活得更好。唯一可行的就是離開。她知道,在學校,她是沒臉再呆下去了。而最好的出路,就是努力考取副廳級,然後離開這裡,離開胡增泉,離開馬長有,離開悉的人,到一個全新的環境,然後開始全新的生活。
她睜開眼睛,見他仍然在看著她。她強忍著眼淚說,你回去吧,你也忙,以後就不要來看我,給我請個護理員,然後再把那些試考的資料給我帶來就行了。
多好的女人!他原以為她會怨什麼人,罵什麼人,想不到還在為他著想,還想到他忙,還不想給他添麻煩,還想到要試考,還要抱病努力學習。胡增泉的眼淚一下了下來。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想,既然這樣,那就是老天在成全他和她。既然是天命,那就順其自然吧。他擦乾眼淚問她疼不疼。她搖搖頭,然後又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杜小的傷短時間不會痊癒。怎麼告訴馬長有,讓胡增泉更加不安。俗話說朋友不可欺,何況和馬長有又是同事加上下級關係。挖朋友的牆腳,太不仗義,也沒臉見人。但要想完全矇蔽馬長有也不可能。怎麼告訴,怎麼才能夠自圓其說,胡增泉想半天,也沒有個最好的辦法。他覺得還是和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說成是不小心被燙什麼的。他囁嚅著問要不要現在給馬長有打個電話。杜小說,不用了,我們早已經分居了,他也同意離婚,已經寫好了離婚申請。
胡增泉吃驚得張大了嘴。想不到她已經默默地做了這麼多的前期工作。做這麼多的前期工作,她至少應該和他商量商量。他不知道該怎麼責怪她,更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他沒一點心理準備。他原以為他也是愛她的,但現在事情真的擺在面前時,他突然覺得不行,他不能放棄高歌。他覺得他還是更愛高歌,也不可能主動離開高歌。他知道,對高歌的愛是發自心底的,是沒有任何人為因素和任何理由的。而且,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婚姻畢竟是以愛為基礎的,自己既然更愛高歌,就不能因動或者人為因素而放棄更愛。胡增泉完全冷靜了下來。他俯下身問她為什麼要離婚。見她閉了眼不答,只好繼續說離婚是大事,怎麼說也要慎重。杜小卻突然說,這不關你的事,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你也不用擔心。
胡增泉一時無語。他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他明白,此時再說什麼,只能讓她更加反。當然,他也不能在她的傷口上再割一刀。一切以後慢慢再說吧。至於馬長有那裡,不告訴也好。如果馬長有不聞不問,那麼也就相安無事,如果問上門,自有杜小去說。胡增泉覺得目前也只能這樣,就按她說的,先給她請個護理員,其餘的事,順其自然讓時間來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