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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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尚有4、5000頭野生大熊貓。所以,我就不和他們搶了。我走了。”我拿上東西,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別忘了星期六晚上…”馬南嘉在我背後發出的聲音被我一把關在大門背後。***3月21“我討厭一個人過週末…”李斌帶著哭腔的聲音通過喇叭傳遍瞭解剖室。我不用抬眼看就知道他準是坐在控制室裡,兩手托腮,心事重重,電腦鍵盤被丟在一邊。
同時,我不用問也知道他被他的第n+1個女朋友甩了。
“朱夜,我們喝酒去吧。星期六晚上找個好地方,好好喝一場。然後星期天睡上一整天。”
“記錄一下:手掌所見切口均沿指屈肌腱延伸,可見解剖分離的掌長肌、橈側腕屈肌、尺側腕屈肌、指深、指淺屈肌肌腱,並以不同顏絲線結紮…”
“朱夜!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你我好歹兄弟一場!”
“…旋前圓肌從中部截斷,斷端以絲線結紮…”
“不算兄弟一場也算同事一場!”我“哐啷”一聲把解剖工具丟在不鏽鋼的解剖臺上:“那你記呀?我說了那麼多你都幹了些什麼?”
“喂!我有心情不好的權力是不是?”
“你也有工作義務,是不是?”如果目光可以殺人,他大概已經殺了我一千遍。也難怪我不理他。這自以為是情聖的臭小子在n次失戀以後已經把所有能夠煩到的同事和朋友煩了個遍,最終不得已才動到我頭上來的。
他慢地拾起鍵盤,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我這麼笨嗎?我早就記住了。待會兒我會補上中間過程的。現在,說吧,結論是什麼?”
“該殘肢為遺失或處置不當的陳年解剖標本,建議巡查附近醫院和學校。”他闢裡啪啦地打著字,彷彿要把全部怒氣發洩到無辜的電腦身上。我對老王揮揮手:“把這收拾起來,我去拉下一具。”
“你該說‘下一包’才對。”李斌嘟囔道。
“今天是什麼子?碎屍大薈萃嗎?”我拖過“下一包”又溼又重的稻草包發出令人噁心的腐爛氣息。
“我可以肯定不是魚,否則還要臭。”李斌繼續嘟囔著,敲打著鍵盤“反正水上巡邏大隊拿來的不會是好東西。”我用剪刀剪下完整的繩結,放在一邊準備拍照,然後打開袋口往裡一瞧,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什麼東西!連死豬都要拿來解剖!”我聽到李斌發出“嘿嘿”的笑聲,打字聲如洋溢著報復的快的雷鳴電閃波爾卡舞曲。
“喂!不許笑!把真正的待檢材料拿出來。”
“就是這個!嘿嘿嘿。我知道你這個人很有探索神的。所以他們送來的時候我收下了。”
“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這是死豬,不是死人!”
“可是現在規定什麼都得由法醫打報告,不是嗎?”我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這個最新的為了和國際接軌而制定的規定。但是卻沒有和國際接軌招收更多的工作人員。這就叫中國特: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也好,”我說“拿培養瓶來,看看有沒有故意汙染水源傳播疾病的可能,比如…梭狀芽胞桿菌?
毒桿菌?”
“那是什麼?”
“碳疽桿菌的近親。”
“我要昏倒!”李斌叫道,幾乎要把鍵盤敲破“怎麼沒人找你去拍discovery?你快點寫個‘死豬一頭’的報告大家下班吧!求你了!求求你了!今天我心情很不好!”
“既然你收下,我就不能草率地打報告,不是嗎?”他垂頭喪氣地打著字,每一下後都有哀傷而令人窒息的停頓:“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有點愛心嗎?”我心中突然一動:“李斌,你愛sandy嗎?”
“誰?”他突然停下打字的手指,驚愕地望著我,然後狂笑道“你太不瞭解我了。
sandy…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情,不到國慶節我們就拜拜了。後來是…”
“錯錯錯!我說錯,”我急急地說,生怕他又開始複述他如同吉爾加美許史詩般複雜而偉大的情史“是…是saley?”
“我當然愛saley!”他“啪”地敲完了最後一個回車鍵,從玻璃後面瞪著我,不知道我用意何在。
“你為什麼愛她呢?”
“這…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愛她呀。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嘿嘿!我看你太具有邏輯了。和這樣的人談戀愛太累了。”
“那你為什麼去愛她呢?”
“為什麼去愛她…?!奇怪,你不需要去愛什麼人嗎?正常人都需要的。”他嚴肅地望著我“你該去看醫生了。”也許我是應該去看醫生了。我從死豬心臟裡出血
注入培養瓶,看著在膠凍上暗紅
的血
暴地入侵澄清的淡黃
培養基的領地。
二者攪動著,扭打著,各自失去了自我,粉身碎骨,然後意識到不可抗拒的命運,轉而努力掙扎著融合在一起,化為全新的狀態,靜靜地沉在瓶底。
也許,這就是一個人走近另一個人,認識他、愛上他的過程?失去自我然後找到新的自我,喪失對過去的自己的把握,開始相互扶持,共度餘生。新的生活。是的,那是我想要的。
“我們這麼忙忙碌碌沖沖殺殺的,活著有什麼意思呢?”李斌又回覆到托腮沉思的狀態“想想那些辦公室的白領,有錢,有時間,穿得乾乾淨淨,身上沒有‘濃湯’味,而是古龍水的香氣,有什麼頭腦正常的女孩子會不喜歡人家而喜歡我呢?如果現在任你去選擇,你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還是這種沖沖殺殺的。”
“為什麼?你神經啊?”他用拳頭敲打著桌子,發洩手指敲打鍵盤所不能洩盡的怒氣。
“是這生活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了這生活。很難說如果我重新開始一次,我是不是會選擇另外一種生活。不過,”我抬起頭,看著頭頂無影燈上自己穿著橡膠工作圍裙戴口罩帽子的形象,扭曲的眼睛望著我自己“我會找一片田園,每當我不得不為命運而拼殺,到非常疲憊的時候,可以靜靜地在樹陰下躺著休息。”我頓了一下“任何時候,這片田園都會包容我,撫
我,給我力量,讓我
覺到,哪怕失去了整個世界,只是為了這片可以孤獨地退守的田園,無論生活要經歷多麼多的痛苦,都不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老王把乾淨的開
腹用的大號手鋸和不鏽鋼刀放到解剖臺上,發出“哐啷”的聲響,打破瞭解剖室的沉靜。我低頭看到玻璃觀察窗裡面,李斌瞪大了眼睛,雙手努力託著下巴,似乎是要防止它掉下來。
“啊…”好半天他才過氣來“沒想到哇!朱夜!你竟然有這麼一張巧嘴!哎呀!女孩子們的眼睛都瞎了啊!沒發現這個真正的大…”
“我有點想開始對這頭豬做全套的細解剖,包括腳趾關節軟骨測量…”
“我…不說了!”
“對!這才好。”我出一絲微笑“那麼咱們早早收工,找個地方喝酒去吧。泥城橋那邊的‘天天來’怎麼樣?火鍋自助餐,啤酒暢飲。”
“啊!好好好!這才是好兄弟!我們一醉方休!”我們走出大樓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李斌縮著腦袋說:“啊!好冷啊!真是吃火鍋的好子。喂,朱夜,星期六晚上不是更好嗎?為什麼是今天呢?”
“恩?”
“你想,正好後兩天都不上班,如果今天喝到醉,一個人睡過星期六,星期天不還是很無聊嗎?反過來,如果明天去喝酒,整個白天都會想著吃喝的事情,就不無聊。星期天就可以睡過去。星期一來上班,正好。”
“明天晚上我有點事情。”我淡淡地說“如果你星期天實在無聊可以申請加班。”
“憑什麼我要多上班…”他正嘟噥著,突然一串車子開進大門,包括胡大一的“坐騎”和我們十分悉的帶大號冷凍櫃的麵包車。
“烏鴉嘴!”李斌嘟囔著。車門“呼”地打開,胡大一本人帶著寒氣如武俠小說中的大俠一般悄無聲息而速度驚人地走到我們面前:“有生意上門,開始吧。”
“我抗議!”李斌叫道“現在我們下班了,應該叫夜班才對!”
“不是說你,”他拉住我的胳膊“我需要你,朱夜,快來。”
“那麼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需要我了…”李斌黯然。
“這次你自己去喝吧。如果有心情,可以買些吃的回來給我。”從胡大一興奮的目光中,我知道他的第六覺又達到了新的高
,而且,和陷入膠著的陳天青案大有關係。
我安地拍拍李斌的背,跟著胡大一走回大樓。時鐘指向9:00。我洗過手,捧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縮著頭,在小會議室的一角享用。
圓桌上,警官們正忙忙碌碌地整理著東西。陸涼開始準備放錄像帶。胡大一拍拍我說:“怎麼樣?先作個口頭報告也好。”
“為什麼為這種大路貨動?”我說,熱乎乎聞起來香噴噴的麵條吃到嘴裡完全是淺薄乏味的調味品的味道“普普通通的自殺。”我知道他正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意等著看我的目光是否有一絲一毫的遊移,所以乾脆低頭吃麵,斷斷續續地說:“就算有一些新鮮的外傷,和陳天青案到底有什麼關係?”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他轉身離開。我接著吃麵。不用待會兒。我現在就知道。但是我不能說。因為死者顧正洪是,確切點說,曾經是泰雅的失敗的追求者。我還記得,在泰雅過去住的房子窗下,這個40多歲的花木商不顧臉面地叫嚷:“愛我吧!我是多麼愛你啊!”結果泰雅不得不馬上搬家。他說錢是次要的事情,實在受不了他那種脾。吹風會很快開始了。我匆匆喝光碗裡的殘湯,把空碗往廢紙簍裡一丟。
陸涼先介紹了案情和現場。沒有什麼令人吃驚的東西。在某事業單位工作的顧下午4:00回家發現丈夫在家裡用一
繩子把自己掛上了門框。
接著我簡單介紹了一下屍體解剖結果。典型的自縊死,約發生在下午3:00。頭面部新鮮的挫傷大約是死亡前3、4小時內形成的,並非嚴重或致命的創傷。現場也沒有其他值得詳細分析的可疑的東西。唯一有點蹊蹺的是沒有當場發現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