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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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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不愧是在混亂幽冥中穩佔半壁江山的一方諸侯,即便在逃亡途中也一如既往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眼看著麾下愛將玉卿已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氣勢奮力對敵,他自己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正當玉珠與黑煙齊飛之際,他片刻也沒多耽誤,當機立斷地帶著殘兵轉頭就跑,等有人察覺不對,他已經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葉清桓目瞪口呆,半晌,嘖嘖有聲地讚歎:“陰溝裡的耗子見了他都得甘拜下風!”好容易追上了人卻又被他跑了,事未竟全功,便是姜蘀也有些頭疼,正在思忖間,碰巧又聽到這麼句不著調的品評,一時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他嘆口氣,低下頭,用劍鞘將玉卿的屍體翻過來——地上殘留的並非尋常屍身,而是一尊尺多高的碧玉女像,雕像破損不堪,東一個坑西一個,連似乎託著什麼東西的手臂都斷成了幾截,像是被拙劣的玉雕手藝人給鑿壞了的,只能隱約推溯出雕像原本繁複緻的宮裝打扮和端莊的眉眼。

“這女人…”葉清桓也施施然湊過去瞧,還施咒托起了一小顆僥倖未碎的玉珠,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像是確認了這些古怪的人面玉珠果然是從玉雕像上摳下來的,這才把五官漸漸泯滅的珠子重新扔回地上,說道,“你們還記得我說過,慶城出世的那倆面令旗內含煞氣麼?”眼看著禹王老頭一時半會追不回來了,姜雲舒憤憤翻了個白眼,轉過頭:“怎麼了?”一道風刃從葉清桓手中出,把尚在草窠裡軲轆的玉珠子連同旁邊的玉雕同時一切兩半,“噗”的一聲輕響,幾絲若有若無的黑煙從其中散出來,轉眼就不見了。

他這才說道:“這女人就怪在這裡,若她是玉石成,本體中應該蘊有妖,殺了那麼多人,積攢下來的又應該是力,可現在看來,玉中卻二者皆無,尚未散去的僅僅是一點陰幽煞氣,與那倆面令旗如出一轍。”姜雲舒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呢?”葉清桓恨鐵不成鋼地飛過來一記眼刀:“笨!”便繼續解釋:“靈寶是天地孕化所生,不會生靈生智,但我卻突然想到一個例外——閻羅神宮。”閻羅王死得早,就數葉清桓和鬼隱的情深些,他說的話倒還有些可信。

“啊!”姜雲舒雖明知如此,但還是呆了一呆,腦子裡像是讓一道雷劈了,“不會吧!”葉清桓滿臉鬱悶:“不會個!”他屈指虛彈,一道風打偏了玉雕,出被壓在下面的半截胳膊,只剩兩指頭的手裡託著大半個式樣古怪的碟子:“這玩意像不像是盞燈?”宮殿之中長明燈常有塑成仕女形態的,並非奇聞異事,只不過通常的油燈不會自個兒跑出來晃悠罷了。

姜蘀臉忽然有些難看,按了按眉心:“慶王最初滅掉的忻王…我本以為是幽冥妖修,他死後,屍身化作了一隻石磬。”姜雲舒“咦”了聲,似乎從這句話裡聞出了什麼不同尋常的風味,突然一掃方才的憤怒,神奕奕地嘴賤道:“原來忻王和這位玉卿娘子是同住一個屋子幾千幾萬年的老…”她脖子後頭突然一涼,抬眼瞧見葉清桓要把她活活掐死似的眼神,立刻生硬地把最後兩個字改了過來:“…情!”葉清桓又瞪了她一眼,這才收回目光,冷冷道:“若是禹王折騰出來的事倒還好說,就怕是神宮荒廢已久,殘留神壓制不住裡面的東西,這才讓鍋碗瓢盆一起出來造反!”這個鮮活的比喻一出,在場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靈,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一堆長腿的掃帚桌椅群魔亂舞的景象,不由齊齊覺得嘴裡泛苦。

盧景琮嘆了口氣:“含光真人的意思是?”葉清桓往他臉上瞥了瞥,像是終於良心發現了,難得地了點好聲氣:“你們不是都在琢磨禹王那老頭兒的去向麼?”他豎起三手指,蒼白的顏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中彷彿有些透明:“第一,去找四隻‘蠱蟲’裡剩下的豐王或者夏王——豐王地界更近,我猜是他,一鼓作氣死吃掉了,自己就能恢復元氣,東山再起。但是,陳王、禹王出了變故,四王之間平衡被打破,或許夏王與豐王也不打算再忍了,正打算狗咬狗或者一起捉住逃難的禹王下酒,這樣一來,禹王就不能自投羅網去了,如此一來…”他輕輕晃了晃第二手指:“第二種法子,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鬼隱陰魂不散地驅使忘川水把他害成了喪家之犬,他便循著蹤跡去找鬼隱,從前任冥君的神識殘影中撬出點好處來。”盧景琮聽到此處,與姜雲舒對視一眼,都吃了一驚:“那阿良豈不是危險了!”葉清桓話還沒說完,聞言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更糟的是第三種可能,他損失了一個玉卿,於是打算去神宮遺蹟翻個底朝天,再挖出百來只燈臺,組一隻玉娘子大軍,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只剩下一地皮囊傀儡…”姜雲舒臉驀地一白。

好一會,她才誇張地哆嗦了下:“師父你別說了,我想吐。”雖半是說笑,但眾人心中的隱憂卻絲毫不減,盧景琮皺眉環視一圈,不由自主地出了一點苦笑來:“咱們往多了算也只有六個人,單槍匹馬可不輸禹王的,恐怕只有姜先生和含光真人,若分兵三處探查…”

“別算我,”葉清桓忽然打斷,目光在自己手上一觸而收,“寄魂符只有三天功效,若靈力消耗巨大,時間只會更短。”他側過身體,背對著姜雲舒的方向:“禹王的境界雖已到出竅期,但依他今舉動便可看出,他養尊處優已久,只怕孤注一擲的勇氣早已磨平,除了兄長以外,雲舒所修之道,髓正在堅勇臻至、百折不回,若她能稍得外力輔佐,應當也可與禹王一戰。”他的聲音清冽而平靜,姜雲舒心頭微微一顫,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許多年前,他抱著對人世最後的一點牽念眷戀,不聲不響地旁觀著她的進境,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寫下一冊冊量身定製的功法典籍…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他從不屑剖白自己,卻早已默然無聲地將她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更記在了心裡。

姜雲舒低下頭,輕輕彎了彎嘴角。

葉清桓已轉開了話題:“何況,豐王地界就在千餘里外,疾行的話,用不上一夜便可抵達,何妨先順路去那裡碰碰運氣再做打算。”說著,便越過盧景琮幾人,看向站在最後的姜蘀。

姜蘀話不多,但他一旦說了話,分量卻永遠舉足輕重,此時見眾人都看他,便微一頷首:“出發罷。”又道:“我會傳訊沈道友,請他與慶王領兵趕往豐城附近策應。”話雖這樣說,但計劃卻總是趕不上變化來的快。

——當幾人趕到豐城地界時,映入眼中的只剩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焦土廢墟。

黢黑的木灰餘燼被風揚起,而後又紛紛灑灑地落下來,將這黃泉之下的白土地染成一片不祥的烏黑,乾枯脆弱的樑柱橫七豎八堆疊在廢墟中,上面還有煙氣與火苗跳躍升騰,像是一場倉促草率的篝火。

“嗶剝”聲不絕於耳,隨著深入城中的腳步時輕時重,風中送來幾聲嗚咽般的痛苦呻/

驚呆了的幾人面面相覷許久,終於被這點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喚醒。

姜雲舒咬咬嘴,跳下雲駕,拔足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坊間大宅中,原本兩層高的繡樓底下壓著個人。

錦繡雕樑已經燒成了一堆柴火,其中兩冒著煙的“柴火”像是兩個相撲的“力士”恰好支撐出了一小條骨瘦如柴的空間,而這空間裡頭正夾著個人。

那人聲音沙啞微弱,若不是被風送遠,本傳不出兩丈去,而單看外表,也分不出男女——頭髮衣裳早燒光了,皮焦爛,跟壓在上頭的兩焦黑木頭沒有多大區別。

覺到有人來了,那人奮力地仰頭,漆黑一片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姜雲舒卻低低了口氣,焦熱的氣息嗆得她喉嚨生疼,她看出來了,那焦炭似的人口沒挨著火的地方皮膚潔白,還散著半串珍珠鏈子,想來原本是個愛美的女人。

那女人“啊啊”地叫了幾聲,似乎察覺出姜雲舒要救她出來,忽然生出來一股門的力氣,硬是從層壘的磚石中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來,掙扎著往前送。

姜雲舒吃了一驚,“別動”的“別”字還含在舌尖上,女人的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胳膊。

卻不料女人的動作太大,好似觸動了哪一處岌岌可危的平衡,就在她碰到姜雲舒的一瞬間,只聽“嘩啦”一聲,廢墟內一片木石脫落的聲音過後,靜止的磚石瓦礫似乎微不可見地改變了一點,女人嘶啞地慘叫半聲,求生的姿態猛地僵住,搭在姜雲舒手腕上的五指死死摳了下去,帶著一種兇狠卻絕望的力道。而這力道如同是燭火熄滅前最後的爆燃,只一瞬,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然後就驟然鬆弛了下去。

夾著女人的兩樑柱“砰”地倒下,將狹小的空缺填滿,死去的鬼身已然消散,姜雲舒驀地倒退兩步,盯著那片已經不再的空隙良久,終於緩慢地將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腕。

滾燙的觸已經不在,細膩的絲綢質料間,只剩下幾點飛灰還附著在寒梅似的血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