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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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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未成功的救援從頭到尾不過持續了三五息的工夫,待到眾人趕來時,就只瞧見姜雲舒獨自一人面朝著隨時可能坍塌的廢墟。

葉清桓喚了她兩聲,卻沒得到回應,正覺得不對勁,只見她已自己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擦著眾人身邊走了出去,語氣平穩,卻又好似含著點不甚分明的戾氣:“偌大城池,縱有術法相佐,也不是一時半刻能焚平屠盡的,禹王快不了咱們這麼多,眼下怕是夏王的手筆。”她踩著焦炭一樣的院落門,腳底下蹭了蹭,然後站定了:“之前清桓說的三個可能已去其一,但又多了夏王這個變數,咱們…”葉清桓從中聞出了點異常的味道,心頭倏地一緊,生怕她下一刻就化身炮仗竄出去。

但姜雲舒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為了一時憤就顧頭不顧腚的小修士了,她沉片刻,道:“夏王雖勢大,但他剛剛得到豐王之力,想要對新的力量如臂使指還需時間,暫不算大患,只需牽制即可。”簌簌而落的煙塵在她額上和鬢邊蒙了一層,姜雲舒說完一句話,長出一口氣,信手抹了把臉,不小心塗開了幾道灰黑,她目光落在灰撲撲的手指上,先是一愣,隨後神緩下來,自嘲地彎了彎嘴角。

生怕她想不開要去拼命的幾個人齊齊鬆了口氣,姜蘀想了想,贊同道:“如此,最好請慶王率兵牽制,沈道友亦在軍中,若非正面相抗,應當可以…”姜雲舒拿袖子又擦了擦臉,聞言抬起頭來,又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若兄長擔心慶王軍中修者力弱,何不請南宛城主相助!”姜蘀雖聽聞她與宛城幾位主人有往來,但如此大事,仍不免多加了幾分謹慎:“宛城之人果能信任?”姜雲舒便意味不明地笑了,點點頭:“大城主蔣嵐剛烈正直,於生民天下有利之事,她從不會反對,而三城主周堇雖然看似憊懶善變,但與我畢竟是一起打了一個月葉子牌的情,至少不會急著來拆臺。”說著,已三兩下折出只符鶴來,又出另一張符紙,在上面草草畫了幾筆,再次低聲唸了幾句,那張符紙便自己變了樣子,如同新長出來的翎羽一般嚴絲合縫地貼在了最初的紙鶴身上,而後,這兩張符合成的小紙鶴拍拍翅膀,在空中破開一道虛無的漣漪,鑽進去不見了。

在她做這些事的工夫,其他人已經自動地分成了兩邊,盧景琮自己站在一處,見姜雲舒看過來,淡定地上她的視線:“含光真人說過,若有人相輔,你便可與禹王一戰,我專修符術陣法,正好合適。”姜雲舒眨眨眼,滿臉狐疑:“你們倆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沒人理她。

而另一路,自然就是姜蘀與葉箏了。

葉箏這時也已收回了外放的神識,搖頭道:“沒有發現禹王的動靜,城中也無人生還——等等?”他話音未落,就把自己的結論推翻了,一雙桃花眼倏然睜大:“怎麼會!方才那裡還沒有人!”他手指的,不偏不倚正是豐王宮的方向。

姜蘀看他一眼,眉心微鎖,卻並未多說,率先飛掠而去。

豐王都城方圓百十里早化成了一片冒著煙的焦土,而這方焦土的中心便是王宮。越靠近,煙便越濃,烈火燒盡了能燒的東西,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但煙塵卻正勢盛,便是偶然被風撕開了條口子,也極快地就重新合攏回來,像是在四下裡鋪開了一層灰濛濛的紗布。

在這樣的地方,就算是修士超於常人的視力也毫無用武之地,只能依靠靈識探路。

葉箏小心翼翼避開地上散亂的磚石與脆弱易折的焦木,時不時停下思索一會,姜蘀在神識追跡之事上不若他擅長,也只能耐心跟在他身後,直到一行人第三次看見了同一塊形狀特異的石頭,葉箏才站定了,語氣裡帶著七分篤定,低聲道:“對方十分擅長隱匿蹤跡,不知是敵是友,但應該就在附近了。”可“附近”仍是個不小的範圍,葉清桓抄著手站直了,眼簾半垂,餘光瞥一眼腳下那塊被煙燻黑的假山石,正琢磨著是不是要費些力氣把那些藏頭尾的人找出來,便聽一旁盧景琮說道:“勞煩諸位護法,我可稍作推算。”說著,已取出了一面巴掌大小、清透幽然的星盤來。

除了姜雲舒以外,還沒人見過改換了模樣的七星定靈盤,都覺得十分新鮮,卻又能從其上的濃郁靈覺到不凡之處,姜蘀眼風往左右一掃,上前一步,虛虛掐了個手印,道:“勞煩盧城主了。”盧景琮斂容謝過,一手託著星盤,另一隻手指尖在盤面之上輕輕撥動起來。就如同許久之前在海底秘境中見過的一般,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斷的,又或者僅僅是心隨意動,每一次動作之後,星盤上剛剛被撥動過的星子都會微微閃爍起來,而緊接著,蔽的煙塵中便會相應地透下一線微弱而凝實的星光。

不多時,眼看著虛空中投下的星光已經在遍地亂石中勾勒出了個近乎於勺子的形狀,北辰即將歸位,盧景琮忽然眉梢輕挑,臉上出了一點驚訝之

幾乎就在同時,斜後方的某處突然爆出“啪啪”幾聲脆響,緊跟著便是一聲沙啞的痛哼。

——這是結界破碎時靈元盪產生的響動。

姜雲舒猛地回頭。

別的且不論,只說夾雜在其中的人聲雖沙啞乾澀,也仍舊悉得厲害,姜雲舒神情幾番變幻,呼彷彿也因為灼熱的空氣而變得焦灼起來,她快步走過去,而剛剛繞過一座坍倒的假山,眼角便突然瞄到一簇銀光。

她下意識地要向一旁滑開,卻猛地記起身後還有同伴,便硬生生剎住動作,僅僅錯開半步,側身抬起一邊胳膊,舉手去擋。

銀光銳利,攜著破空之聲沒入姜雲舒手心。

尖銳的刺痛讓她左手直到小臂一線都短暫地麻木了起來。

“雲舒!”葉清桓只一個錯眼沒盯著她,沒料到她居然就傻乎乎地拿自己去擋別人的攻擊,一時愣住,只覺額角像是被誰狠砸了一拳,不及思考,指間已凝出數道風刃。

可還未發出,卻聽姜雲舒叫到:“沒事沒事!”她一抖手,幾寸許長的銀針叮叮噹噹落了下來,不知何時包裹在她手上的夕風悄無聲息地收回了腕上的符印裡,她攥著手心,齜牙咧嘴地甩了甩,正要抱怨一句,卻被接下來撞入眼簾的一幕嚇了一跳,愕然失聲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姜蘀心中微動,快步走上前來。

假山高大,即便已經傾倒,散落的石塊仍雜亂無章地堆出了一座小丘,而在後面隱蔽的一處石窩中,正有兩人一坐一臥。

坐著的是個年輕女人,滿頭滿臉的黑灰,一雙本如秋水般清寒的眼睛裡全是血絲,瞳孔散得極大,視線散亂,茫然卻又警惕地對著前方,她的腿似乎被落石砸傷了,血跡洇透了淺的衣衫,手指上也傷痕錯,一塊塊鋒利的骨甲碎片從她掌中落下來,可她卻像是渾然不覺,只固執地“看”向人來的方向。

姜雲舒沒聽到回答,只覺得心肝脾肺全都揪緊了,連忙上前幾步,幾乎是惶然地把實現從女人的臉上移開,轉到地上那生死不知的男人身上,又戰戰兢兢輕聲喚道:“辛夷,你怎麼樣?師兄這是…”女人這回微側了臉,目光渙散的眼眸偏開,拿一邊耳朵對著姜雲舒,在一片將息未息的火焰“嗶剝”聲中遲疑地問:“六娘?”姜雲舒鬆一口氣,鼻子一酸:“哎!”她原地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牽過辛夷傷痕累累的手,盯著上面深可見骨的傷口:“你們這是怎麼了?是誰幹的!”辛夷低低咳嗽了幾聲,還沒回答,卻聽一旁姜蘀問道:“你們可是隨小萌來到此間的?”他蹙眉檢查了一番人事不知的陸懷臻,先給他喂下了一顆清香四溢的丹藥,然後說道:“是中毒,萬幸能堅持到現在——你們如此狼狽,究竟發生了何事?小萌又在何處?”

“小萌?”姜雲舒一怔,頗費了些力氣才想起來,這是從妖族帶來的那隻諦聽幼獸的名字,不免愈發疑惑了。

姜蘀低聲解釋:“諦聽乃冥君駕前神獸,對幽冥的知傳承自骨血之中,當年我與沈道友落入大荒,便是靠它帶路才走出來的,後來你我遲遲無法會合,我便請它四處去尋人。”辛夷得了姜雲舒渡入的真元,這時也緩過來了幾分,可一聽到姜蘀提及小萌,剛泛上了點血的面容立即再度蒼白下去,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糟了!”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了過來,她卻目不能視,仍兀自不覺,只急切地攥緊了姜雲舒的手:“諦聽被掠走了!那個人…那人說,他要刺殺冥君,他說…有了諦聽就能找出閻羅的藏身之處,他、他要…”用力之下,辛夷手上的傷口紛紛崩裂開來,姜雲舒只覺兩人握的掌心一片溫熱濡溼,血獨有的觸令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種心驚膽戰的覺來,她連忙用空著的一隻手扶住辛夷的肩膀,柔聲道:“別急,我知道了,我們會…”

“那人是誰?”一個冷冽的聲音突然□□來,“你的眼睛是新傷,當時可曾看見了掠走諦聽之人的樣貌?這城裡的火又是誰放的?”辛夷木然地抬起頭,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在滿面煙塵中清出了一道道細小白皙的“溝渠”她用力咬了咬嘴,不知是在辨別問話人的身份,還是在努力回想方才的場景。

姜雲舒看著她慘淡的面,又回頭瞧了眼葉清桓冷峻的神情,心中雖滿是不忍,卻並未出言打斷,只把攏在她肩上的手臂又加了點力氣,讓她倚靠得更加舒服一點。辛夷承了她的好意,靠在她身上急促地息幾聲,攢回了些力氣,儘量平穩地答道:“打傷我、搶走諦聽的是個老人,黑髮白眉,個子高大,我聽旁邊有人叫他‘王上’。放火屠城的是另一夥人,我帶著陸懷臻,好不容易避開了那些人,正要跟著諦聽離開,卻不料被那個‘王上’發現了,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幸好…”她搖搖頭,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苦笑:“幸好他們似乎也在躲避什麼人,剛一得手就立即走了,不然我們怕是早就沒命了!他們剛離開不久,所以你們方才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們改了主意…”她歉疚地輕握了下姜雲舒的手:“六娘…我可傷到你沒有?”說話間,辛夷的聲氣已一句弱似一句,到了最後已只能看見嘴翕動,卻聽不清聲音了,姜雲舒見她雙眼也忽然閉上,心頭重重一跳,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勉強穩下心神探了探她的脈搏,發覺她只是昏過去了,這才僵硬地把噎在中的後半口氣息順出來,嚥了口唾沫,回頭看向眾人,想了一想,道:“之前的商量恐怕不能作數了,眼下還得勞煩…”葉清桓目光一轉,落在幾人之間,接口道:“表哥,你把這兩人送到宛城去罷。”葉箏抬起頭:“為何是我?”葉清桓看著他,半分也不留情面地嗤了聲:“你那點修為連幾個小娃娃都不如,要你何用。”幽冥亂象頻出,鬼修進階難如登天,本也怪不得誰,但窗戶紙被這麼直白地捅破了,依舊讓人好懸沒惱羞成怒,好在葉箏這會兒沒犯瘋病,忍了忍,並不和他計較,轉頭一手抄起陸懷臻,又頓了下,從姜雲舒懷中把辛夷接過來,一併安置在雲駕之上,這才回過身:“小十七…”他抿了抿嘴,嫣紅的瓣被咬得泛了白,葉清桓抄手饒有興致地瞥了他一眼,等著看他發火,卻沒想到,葉箏滿肚子的言又止最終只憋成了沉沉的一聲嘆息:“你…後會有期。”葉清桓眉眼間不合時宜的譏誚登時僵住。

一張寄魂符,三天偷來的殘生,哪來的“後會有期”?

他想要嗤笑一聲,卻又笑不出來,只好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在他和姜蘀的臉上倉促卻又鄭重地一掃而過:“嗯,十二哥,表哥,後會有期。”本不是久敘離情別緒的時候,簡短的幾句話過後,眾人便分作三路,各自啟程。

葉清桓默然地望著兩道各自殊途的背影遠去,回過頭來,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淡淡說道:“跟我來罷,我知道鬼隱那老東西藏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