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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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一天比一天變長起來,晚飯時間自然也比從前拖延了許多,因為莊戶人家只有等到落時分才想起晚飯。清明之後的傍晚,當太陽收回最後一絲餘輝的時候,鄉村當是別樣一種光景。你如果站在村外向村莊望去,肯定會想起“炊煙裊裊”四個字。
桂晴非常嫻地持著廚房裡的一切。她系一條幹淨的杏黃圍裙,穿一件松花夾襖。她怕忙活起來兩條又又長的辮子跟著搗亂,所以狠狠地打了個結,高高地盤在頭頂。
儘管她從上到下都是一番村婦打扮,但白皙透紅的臉龐、轉顧盼的明眸以及那靈變多態的身姿,無一不閃爍著城市女的飄逸。最不能讓人接受的就是她的年齡,她的實際年齡是三十二歲,但給人的覺她只有二十四五歲,甚至更小。鮑福說,他最願意看到她在廚房裡的樣子。他很想幫她做點兒什麼,那樣他會吃得更香。
母親卻拒絕了他的這番好意。文氏的理由是:“廚房裡的活兒應該由女人幹才對,男人自有男人的去處,男人若老把眼睛盯在廚房裡,那就叫‘管鍋臺’,管鍋臺的男人是沒有出息的。”所以她不希望兒子這麼做,她寧可自己多做些。
其實,鮑福的心思本就不在“鍋臺”上,而是在桂晴的身手上。大概從桂晴進門的第二天起,這個家庭的老親少眷們就意外地發現,這個家庭變樣了。他們尤其嘆的是,家裡的傢俱什物每一樣都擺放得井井有條。走進廚房,人們的第一受就是食慾增強。不信你瞧瞧看,你只要站在廚房裡隨便看上一眼,準會覺得這裡凡是能入口的東西,不管是生的還是的都一定比外面的好吃。
現在,桂晴正和兩個兒子一趟一趟地端送飯菜。鮑福和學智正坐在堂屋的小飯桌旁談論著什麼。文氏獨自坐在自己屋裡吃飯,她說她跟這一窩子人坐在一塊不上嘴,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不如呆在自己屋裡吃得舒服。桂晴吩咐二兒子學慧把那碗豬燉粉條給老送去。轉眼間,學慧又端了回來,他告訴媽媽:“俺老說了,上午送去的她還沒吃完呢,這一碗她就不要了。”飯菜全都布好了。五口人一邊吃,一邊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小黑狗站在門口往裡望望,想進去,又有些躊躇。它伸伸,忽然看見窗戶臺上站著一隻麻雀,便朝那邊走去。麻雀看見狗向它走來“哧”地一下飛上樹梢。小黑狗只好眼巴巴地望著樹梢。
“鮑福哥在家嗎?”大門外有人在喊。
“在哩!”鮑福答應著,撂下碗筷就往大門外去。
這邊,桂晴看看鮑福喝剩的半碗玉米粥,笑笑,又皺皺眉頭。
鮑福打開大門,一看是四,連忙問:“啥事兒?到家裡說吧。”
“不啦,就一句話,剛才工作組的霍組長讓我給你捎句話,你今天晚上記完工到他辦公室裡去一趟。”四說完就走了。
鮑福回到坐處,剛端起碗,又聽到敲門聲,隨之傳來昭謙隊長那打急的狗一般的叫喊聲:“鮑福兄弟在家嗎?你出來一下。”鮑福匆忙出去。
月亮已經掛在了中天,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月亮顯得飛彩凝碧。
看見鮑福出門來了,昭謙率先在椿樹底下佔了個地兒,就像聽戲看電影一樣。他是蹲著的,覺得這樣不牢穩,又倒退了幾步,身子靠在椿樹上,說:“你昭闐二哥找你了嗎?”鮑福搖搖頭:“我剛回家。”然後反問道:“他找我啥事兒?”
“學校裡要馬上落實一位管理…什麼來著?反正饒口的,我說不上來。”他還在支支吾吾地徒勞著。
“貧管代表?是嗎?”鮑福迅速搶過話來。
“對對對,就是它。昭闐的意思是要你二大爺去當。”鮑福當然知道這個“二大爺”就是昭謙和昭闐的父親西成老漢。
“這是好事嘛!”鮑福做出一副為之動心的樣子。
“可是…”昭謙忽然覺得僅僅用語言是很難把“可是”之中的分量表達清楚的,必須配之以必要的動作和道具。他兩眼往身子前面搜索了大半個圓圈,卻毫無收穫。最後他不得不撿起腳邊的一片小碗碴,然後用它的最尖利處在離他儘可能遠的地方畫了一道象徵楚河漢界的土溝溝。伴隨著這一動作,他聲音有些動地說道:“大哥那邊不好辦。”鮑福當然更清楚這位“大哥”是指誰了,他就是鮑氏家族這一支脈中的長房長孫並且現任大隊黨支部書記的鮑昭珙。儘管鮑氏家族每支每代都可能產生一位“大哥”但是能有資格做這種在“大哥”前面不加任何修飾的大哥的人只有鮑昭珙。
“大哥”實質上就是這一支脈“昭”字輩對於他的專有稱謂。眼前的這位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哥,可是,如果不是當面喊叫,也只得在“大哥”的前面加上他的名字,以示與鮑昭珙區別開來。
“那就再等等。”鮑福不假思索地說道。
“問題就在這裡。公社那邊催得很急,讓學校方面說啥也得趕在明天上午下班前報上去,今天下午昭闐就把表填好了,可是大哥不發話,會計不敢蓋章。”他儘管把聲音壓到了最低,但聽起來仍然跟吵架似的。
鮑福非常清楚,這種事兒跟他商量是不會有結果的,於是敷衍道:“再找他談談。”
“我和昭闐都找了他好幾趟了,他就是一言不發。真要把人急死啊!”說完,他把碗碴扔掉,又順手撿起一樹梗,然後一節一節地掐斷。
“大哥一定是在顧慮學湘的事兒吧。”
“我也這樣想過。可是…”他忽然覺得下面的話不好說,又覺得既然沒把鮑福當外人,還得往下說,這一支吾,臉上又出了很多汗“昭闐這人你不是不知道,一遇到頭臉的事兒,非爭過來不可。他總說這就是政治。我也不懂啥是政治,可我總覺得你二大爺不是幹這事兒的材料。要依了我,乾脆拉倒。咱跟人家爭這吊兒郎當的差事兒有啥用?”
“話是這樣說,可昭闐二哥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嗨,我都被你們這些人給攪糊塗了。啥政治不政治的,只要人家不欺負咱就行唄!政治能當飯吃嗎?”昭謙賭氣似的把臉背過去。
“那麼你這會兒找我還有別的意思嗎?”昭謙本來就是昏頭昏腦而來,他能有啥意思?既然鮑福問了,他只好順口開河道:“要不你去跟大哥說說。”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這句話如石沉大海。鮑福聽了,笑笑,既沒贊成,也沒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