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貪嗔痴魘眾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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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作繭自縛?莫拂琴好像就是這樣的。
越是兇險的機關,越難以控制,一旦倒持太阿,難免會傷及自身。
白蓮花大半浸在池水中,莫拂琴用力拍打著機括,但花瓣巋然不動,她竭力想要縮進水中,避免烈焰焚身之苦,偏偏白蓮也不甚大,淺淺半朵蓮花本罩不住整個身子,象鋼籠中的小鼠,徒勞掙扎,反倒被花瓣鋼刃割得傷痕累累——但她沒有呼叫,更沒有求饒,她痛苦,慌亂,但神情只是默然——好像無論多深的痛楚也不外乎如此——這種眼神蘇曠是見過的,那是刑部大牢裡拷打到奄奄一息的死囚,希望早已消失殆盡,不僅沒有生的勇氣,連死的念頭也沒有,只是一旦對上那空深邃的眼珠,卻令人沒的心寒。
蘇曠猶豫,恨得咬牙切齒想要殺人是一回事,一個女人活生生得在眼前掙扎是另一回事,天人戰——是去救人,還是,給她個痛快算了?
好在冷箜篌已經跳下水,袍袖揮舞,淡紅的水霧落在白蓮四周燃燒的火油上,火油上憑空出現一個黑,似乎噬了一切火焰,蘇曠鬆了口氣——幾乎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沈南枝出了口氣的聲音。
“師母!”冷箜篌咬牙去扳那機關。
莫拂琴卻指著蓮莖下的扳機“那裡。”冷箜篌依言一轉,沈南枝想要喝止,但已經來不及——他們背後的石壁整個陷入地面,大門已經開。
昔騎白駝的少女,已經帶著快要急得發瘋的信徒們衝了進來。
莫拂琴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與陰冷的仇恨,似乎本不關心自己的景況如何,只是說:“殺了他們。”沈東籬扶著地面,撐起已經僵硬的小腿,伸手從蘇曠手裡接過劍。
蘇曠驚呼:“東籬,不要硬拼!”沈東籬一點硬拼的意思也沒有,轉身跳進了池水之中。
火燃得快,滅得也快,黑油轉眼已經耗盡,觀音的水池,無疑是躲避正面圍剿的最好場合,蘇曠暗罵一聲沈東籬不講義氣,橫掌當,四下尋找可用的傢伙。
沈東籬的劍,依舊是指向莫拂琴的,這是他的任務,他的使命,他必須完成——冷箜篌了口氣,立身擋在莫拂琴面前。
沈東籬劍尖一動:“冷箜篌,你究竟是敵是友?”冷箜篌無懼無愧:“師恩深重,師命難違。”二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
沈南枝頻頻回顧,又不敢讓視線離開逐漸近的觀音門人,蘇曠知她心意,一個是師姐,一個是兄長,無論哪個也不可輕易損傷。沈南枝咬牙:“蘇曠,你去,這裡我撐著。”蘇曠微笑推了她一把:“止凡人之鬥鬩,則堯、舜之道不如寡之誨諭。”沈南枝怒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翻身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向著池底蓮莖摸去。
蘇曠卻是一頭冷汗,這石裡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源源不絕湧入中,個個一身破銅爛鐵,全是要命的殺著,沈家兄妹偏在這個時候跑去解決師門恩怨——他回頭看了一眼,見沈東籬和沈南枝正在低聲爭吵些什麼,大模大樣地將背後空門給自己守護——此等友情不可謂不厚重,只是,信任是不是太過了點兒?
白駝少女揮手,無數鐵蓮子已經瞧準蘇曠,打將過來。
蘇曠足尖挑起適才覆在沈東籬膝蓋上的氈毯,手持一角當空一甩,鐵蓮子裹在毯中,砰然一響,氈毯被炸得四分五裂,細細的羊和灰塵與鐵蓮子中的硝石硫磺一起揚了滿天滿地,但凡閉氣不及的都猛咳起來,眼睛也刺痛刺癢,一時間涕淚橫飛,哀鴻遍野。白衣少女不為所動,揮手處第二輪鐵蓮子又已經打來。
蘇曠已摸出門道,扯下上衣,沾飽了水,凌空一抖,衣服捲成一條長龍,或急或緩,在暗器陣中一陣吐,好像一條飛龍在鳥群裡噬飛舞,鐵蓮子被沾在衣上,擲來的衝力被衣上的粘力化解,不炸不落,但蓮子越多,蘇曠手上份量也就越重,空當也就越少,只怕第三輪蓮子打來,他就要第一個被渡化了去。
這時候只聽冷箜篌幽幽一嘆:“說來話長…”說來話長!蘇曠已經急得眼紅,眼見白衣少女三次舉手,忍不住怒道:“真要我下殺手麼?”眾女一片譁然,想是這句威脅雖然在江湖中屢試不,但到了此間女兒國內,動手就是動手,又哪裡有什麼真打假打的區別?
蘇曠手指輕舒,啪啪啪三粒鐵蓮子倒飛,打在一名少女蓮花座下,他意在立威,不殺人,蓮座當即翻到,那名少女滿臉茫然地翻身坐起,眼裡卻是驕傲和幸運的微笑:“嘻嘻…魔歪道…準頭好差。”只是那領頭少女的面容上,卻有了一絲不解,只是不解轉瞬即逝,她伸手一按蓮座,這一回,一梭鐵蓮子從機括中暴而出,直對蘇曠的小腹。
蘇曠一聲吼,腿雙一分,拔地而起,手裡滿是鐵蓮子的破衣向上擲去,卷在在石壁崖頂一塊凸出岩石之上,轟得一聲炸裂開來,碎石夾雜粉塵撲倏倏落下,蘇曠分腿,飛身,抬手,一串動作分秒不差,那塊岩石的角度位置更是妙,碎石飛舞,傷人有餘致死不足,少女們紛紛摧動蓮座四下閃避,但機關終究不如腿雙,還是不少被打得花容失,咒罵喊叫一片。
沈東籬卻看不下去了,冷冷諷刺:“蘇曠,你再婆婆媽媽下去,恐怕就非得脫褲子不可了——冷箜篌,我不管你師父代過什麼,再問你一遍,讓開不讓開?”冷箜篌一臉決絕。
沈家兄妹眼光一對,何其默契?沈南枝早已摸清了機括,伸手一扳,那彎垂下來的蓮花被蓮莖帶著轉了半個圈,已經轉到蘇曠和沈東籬之間,冷箜篌只顧張開雙臂死死護住莫拂琴,哪裡想到沈南枝水下搗鬼?再出手時,已經來不及,沈東籬一劍斜飛,直向蓮花座中的莫拂琴刺去。
白衣少女不顧蘇曠,當下抓起一名女子,直向沈東籬劍鋒直刺,沈東籬可不是蘇曠那等憐香惜玉的人物,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見那女子身上七八條手臂亂舞,也不知哪條真那條假,劍鋒立劈華山,將那女子左邊數條胳膊一起斬下。
那女孩子也年輕,又痛又怕,一聲慘叫:“媽——”白衣少女左袖飛出虎爪,在頭頂岩石一抓一蕩,右手長鞭徑直向著沈東籬脖頸纏來。
如果不論機關暗器,只憑真實功夫,莫拂琴手下這群女子如何是沈東籬的對手?沈東籬殺氣大作,伸臂硬接,在左掌觸到長鞭的瞬間改掌為抓,抓住鞭梢一帶,右手劍向那女孩兒左腕平削過去。
此時第三條身影飛到,卻是蘇曠,沈東籬一見蘇曠手就沒好氣,知道他必然又是一番宏論,只是宏論過後己方是否還有命在就是另外話題,索劍勢更猛,存心令蘇曠猝不及擋。
蘇曠卻單手抓住虎爪細鏈,內力過處“崩”的一聲響,也辨不清是鎖鏈斷裂還是岩石脫滑,三個人一起掉進水中。
沈東籬小腿上裹了觀音石,行動本來就不便,這仰頭栽倒,忍不住就想要破口大罵,卻喝進一口池水去——但黑影一閃,不知什麼小東西撲面而來。
似乎有許多人一起大叫“小心”即便這些人不叫,沈東籬也想得出這池水裡斷然沒什麼好玩意兒,他被蘇曠撞得寶劍脫手,腿腳又不甚方便,情急之下,將剛才喝進的一口水合著內力一起噴出,將那小小黑影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