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翠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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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繪溪心照不宣地向她眨眨眼睛,笑盈盈地問她:"回家去了?"於柯點點頭,說:"夏老師,我給你帶了些特產,都是老家的東西。"她蹲下身開始在包裡翻找,最後拿出一個扎得很結實的塑料袋:"野生的菌菇,曬乾的。"夏繪溪心裡滑過淺淺的動。這個小姑娘人很樸實,上次聊天之後,已經把她當成了親近的人,才會這樣時時記著她。夏繪溪伸手接過,又拍拍她的肩膀:"謝謝你。"於柯又伸手去拿行李。她的人薄得像是一片紙,風一吹就倒的樣子,提那包東西也實在有些費勁。忽然旁邊有人伸出手來,輕鬆自若地接了過去。
蘇如昊提著於柯的行李,對夏繪溪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送她回去。"於柯有些侷促地看著他,連連搖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夏繪溪想了想,安地拍拍她的肩:"這是自家師兄,不用和他客氣。"她又點點自己嘴上的傷:"你看,我要是沒負傷的話,我們就一起送你回去了。"她順口說了"我們",自己毫無知覺,可是蘇如昊聽見了。他嘴角輕輕一彎,想笑又很快地轉過臉,招呼於柯一起走了。
夏繪溪走出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修長,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一種叫人心折的透亮明澈。
夏繪溪再一次和於柯談話是在期中試考後。
還有10分鐘開始試考。因為是開卷考,大家都很放鬆地和周圍的同學聊天。於柯在走廊上打完電話,踩著鈴聲進來。夏繪溪特意提醒她:"記得把手機關了。"她的臉很差,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夏繪溪開始發答題卷:"好了,都不要說話了。"十分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教室裡響起來。她有些不悅地掃視一圈:"誰的手機還沒關?趁巡考老師還沒來,趕緊關機,不然算作弊。"故意和她作對似的,坐在角落的一個女生急匆匆地就拿著手機站了起來,邊往門外走邊接電話:"喂…"夏繪溪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只見巡考官走進教室,和於柯擦肩而過。
她認出這是教務處長,於是壓低了聲音解釋:"考卷還沒發。剛才這個同學家裡臨時出了點急事,我同意她接了個電話。"巡考的處長接受了她的說法,環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夏繪溪發完了考卷,才見到於柯怯生生地站在門口,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快去試考。"夏繪溪向她點點頭,語氣很平淡:"考完留下來我們談談。"考完試,於柯很自覺地站在走廊上等她出來,見她出來,就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夏繪溪提了一包考卷,走出幾步,忽地回頭說:"於柯,其實我早就想找你談談了。"於柯還有些恍惚,踉蹌著停了一步:"什麼?"
"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在課上魂不守舍,今天試考還要出去接電話,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當成作弊會是什麼後果?"夏繪溪扶著她的肩膀,語重心長:"上次和你說的你全忘了嗎?"於柯很快地揚起頭看了夏繪溪一眼,臉蒼白得彷彿一卷上好的宣紙,瞳仁更是黑得幽深,但她還是低下頭,言而止。
這時蘇如昊打電話來:"考完沒有?一起吃晚飯吧?"夏繪溪拒絕:"我和學生一塊兒呢。"蘇如昊意想不到的聰:"是不是於柯?那一起來吧,我請你們吃飯。"她捂著聽筒,低聲詢問:"蘇師兄請吃飯,一起吧?"見於柯並沒有反對,她就做主約了時間和地點。
兩人邊走邊聊,於柯猶豫著說:"夏老師,我回了趟老家,出了點事。"於柯的老家是本省偏北的一個偏僻村莊——翠湘。夏繪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一回神記起來,是在某個攝影論壇上,有攝影愛好者上傳了很多幅照片。
她忍不住了一句:"我知道那個地方,很漂亮啊。"那個小村莊仿若世外桃源,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大片的油菜花,宛如上好的波斯絨地毯鋪在了青山綠水間,那撲面而來的熱烈澤,即便是看照片,也可以將人從所處的現實世界離出來,彷彿置身飄渺震撼的雲霞之間。
於柯眼神有些複雜,聲音嘶啞:"那是以前。"這個偏僻貧窮卻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像其他的村落一樣,大多數青壯年人背井離鄉去了大城市打工掙錢。村裡只剩下老人孩子,互相扶持著,生活平靜,又充滿著期待。
前兩年鎮上招商引資,成立了經濟開發區,一窩蜂建起了數家化工廠。延綿的一片工廠,就蓋在了翠湘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一條活水上游的空地上。最初人人欣喜,因為年輕人不用離開家鄉就可以尋到一份餬口的工作。然而伴隨著經濟的略微好轉,惡果也隨之而來。
原本清澈的溪水凝成了白黏稠的體,山上大片的樹木枯死,村民們接二連三地患上了嚴重的呼道疾病。
夏繪溪驚得說不出話來:"你…家人也得病了?"於柯搖頭,眼眶紅了:"我家好幾年前就遷出了縣城,家裡人都沒事。但很多我小時候的玩伴,都得病了。"這麼小的一個村莊,癌症的發病率卻是全省平均水平的數10倍,先後有幾十個人因為惡腫瘤而去世。村民不停地上訪,終於在層層阻力下將惡劣的環境汙染事件曝光。化工廠被勒令停產,受害者也得到了相應的賠償。
"那些得病的人呢?"
"有的在醫院治療…還有的沒有發病,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於柯顫抖著說,"這件事在我們那裡人盡皆知,我還去醫院看了他們…真是…"她說不下去了,倔強地別開腦袋,冷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剛才的電話是我一個朋友打來的。她只讀到初中就不上學了,結婚也早,現在她和她老公都在醫院裡…她得的病會很疼,我走前和她說,要是難受了就給我打打電話。"最後於柯喃喃地說:"我很高興自己讀的是心理學,至少還能幫著開導。這或許是他們這輩子最後的時光了。"她們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已經遲到了20多分鐘。夏繪溪一眼認出了那輛車,蘇如昊倚著車門,很是悠閒的樣子,嘴角揚了笑意等她們走近。
他們去吃城裡很免費的海底撈火鍋,車裡的氣氛卻意外的安靜。
下車的時候,夏繪溪拉了於柯走在後面,輕聲卻很堅定地說:"我想過了,關於這件事,我們能做的可以更多。"一直以來,災難之後,人們重視的往往是身體和物質上的補償。直到最近,大眾才開始注意到了心理援助和干預。
夏繪溪一直堅定地認為:生理和心理,是兩個平行的系統,任何的缺損都不可能是單方面的。也就是說,對於那些已經得病的、或者暫時是健康的村民,其實都需要一些心理上的輔導和幫助。
坐下之後,夏繪溪又把前後原委和蘇如昊說了一遍。
他專注地聽著,眸子漆黑,泛著異樣的神采,最後說:"我知道這件事,前幾天在電視訪談裡也報道過。"他脫了外套,只穿一件襯衣,幾盞小燈的光落下來,刻畫得他側影堅毅,英氣,"你說得對。對於這些弱勢群體,除了醫療救助之外,心理援助也很重要。或許,我們可以把這個活動組織得更大、更規範一些。"侍者正在往沸騰的湯鍋裡下牛滑,動作嫻。熱氣氤氳起來,於柯看看夏繪溪,又看看蘇如昊,臉頰有些粉紅,目光中隱隱有了一絲光亮。
夏繪溪回到家上網一查,才發現像翠湘這樣的事真是不少。手機震動了一下,電視臺的編導發來短信:新的稿子已經發給你,請確認。
她點開郵箱,收件箱裡有一份新的"劇本"。
夏繪溪心底泛起一股不深不淺的厭惡。拿著不菲的收入,光彩照人地坐在演播廳裡,陪著廣告商一起"上演"所謂的"悲歡離合"——這究竟算不算成功?她的專業,她所學的那些東西,是不是可以為這個尚不完美的世界付出更多一些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又能做些什麼呢?一個主意冒了頭,就彷彿是在心裡植下了一粒種子,悄無聲息地,一直在生長。夏繪溪在南大的心理系學習工作,是組織這類活動很好的先決條件。大地震發生後,系裡就組織過赴災區的心理援助。
人手和熱情,在校園裡,從來都不缺乏。可空有一腔熱情總是不夠的。他們需要的,還有資金。
夏繪溪也對蘇如昊說過自己的擔憂:"我們隨時可以組織起一支隊伍去翠湘做一次心理援助。可是心理干預需要反覆地鞏固效果,難道要志願者們每次都自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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