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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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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然左冰又墜下了四五十丈,他足首轉了數轉,突然瞥見右崖壁間,奔出一道黃瀑,瀑竟長有數十縱橫錯的葛藤,這似萬般絕望之下又現靈光了,左冰在墜下簡直連轉念的時間也沒有,驀地吐氣開身,長衫在空中一挪,竟然在無比的下降衝力中,硬生生左移數尺,姿態瀟灑已極,似此等神鬼莫測的輕功,縱有第三者在旁瞧見,也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左冰右手一探,卻是功虧一簣,只擦過葛藤邊緣,在繼續墜下丈許之後,終於他拼盡全力攀住了,但他用力過猛,人卻繼續往崖壁間掛著的泉瀑斜衝而去,入水之後,一股怪味沖鼻而來,足下又撞上了一塊大石,但覺痛澈心扉,眼前一黑,便再也覺不到什麼了。

就說將一切都委諸於奇蹟出現吧,左冰若能再度覺到世上的人事,那就是奇蹟中的奇蹟了,然而他還是再次覺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許是時間在左冰昏的過程中停頓了,當他啟開眼簾時,一道強烈的光線便將他的眼瞳刺得陣陣痠痛——又是一個豔陽天。

他眨眨眼,立刻就愣住了,低聲喃喃道:“是麼?我是再世為人了麼?

”他強掙扎撐起,甫一動‮腿雙‬,便覺劇痛攻心,立身不住,又躺了下來。

這會兒,一個聲音由遠而近,由朦朦而清晰,左冰凝神的聽,方察覺出足音不止一道,耳旁就亮起了一聲輕話:“爹,他死得了麼?”另外一人沉默了半晌,似乎以搖頭或點頭代替回答,長久方道:“不能也不會死的,他太年輕了,生命不是這樣結束的。”左冰在混沌中只聽清了後面的一句話,他的神智雖則在昏狀態中,但也覺到這話裡竟含著無限的哲理,他意會到說出這話的人,必不是一個等閒的智者了。

他極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卻重若千斤,恁情如何也無法睜開。當他第二次自昏中醒過來時,他終於能了!

環目望見身旁兩個老人,左邊的年約半百,右邊的一個更老,發須全成雪白,看模樣已過古稀之齡了。兩老見他醒來,左邊的開口道:“你跌進來時,六脈已斷其四,‮腿雙‬且折,不死已算是你的造化,須得好生養息,或有復原之希望。”左冰皮一動,正待啟齒,右邊的古稀老者已擺擺手,示意他噤聲,說道:“目前你體虛氣弱,不宜開口,你想刻下置身於何地是麼?”左冰張大了雙眼,滿出驚異之,古稀老者微笑道:“臨水瀑布之下,有無數鐘,我們就處在其中一中,你落下瀑布時,便衝破那水簾,跌進這裡來;至於你是為了何故失足墜下,老夫也不過問,眼下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左冰駭異不止,凝神聽去,果能聞到潺潺的水聲自上面傳來,但在這裡卻是滴水不漏,壁形狀千奇百怪,呈,重重疊疊,其狀猶似百丈冰簾,令人歎為觀止。

他昏昏睡了過去,第三次醒來時,鼻間便聞到一股藥草味,抬眼見自己‮腿雙‬已被敷上了草藥。過了三天,傷勢漸好,這他午睡醒來,一抬眼,在他的身側,兩老正席地而坐,其中似乎有無數的黑點在動,再一細望,竟是數不清上千萬的螞蟻,不為之倒一口冷氣!

那螞蟻為數雖多,但卻秩序井然,似經訓練有素,其又是黑紅二種,各自列成一大長隊,大隊中又分成若干小隊,盡是在地上繞著圈子,兩老人在其上指手畫腳,不時發出一聲歡呼或嘆息,左冰本是慧質天生,立時就領悟到兩名老者是在驅蟻為奕,以蟻當子對奕,以方寸之地為盤,那右邊年紀較長的老者開口道:“麟兒,你猶疑得太久了!”左邊的道:“爹您如何老是不能閉口,我年紀已達關百,您還是一個勁兒麟兒麟兒的叫。”右邊的輕笑道:“我這是叫慣了,想當年你第一次遇到董兄弟時,還是個黃小子呢,當時他就格外喜歡你這個名字——喏,這下你又敗了!”左邊的滿臉頹容,左冰見他驅的是黑蟻這一方,這刻果已被紅蟻圍得水洩不通,但他猶自不肯認輸,苦思良久,方驅出一小隊黑蟻攻入死角,這一著竟讓他挽回了一些頹勢,但蟻隊卻凌亂不堪,頓將整個棋局破壞。

右邊的笑道:“你這一著落下,蟻隊立呈混亂,那還像一個棋局?”左邊的嘻嘻笑道:“棋子凌亂自有我的凌亂之局,爹不是常說棋道與陣道是一樣的,我這便是寓道於棋道之中了。”右邊的道:“這算是那一門子陣名?”左邊的隨口道:“名叫七拼八湊陣!”一旁的左冰險些失笑出聲,右邊的卻搖搖頭,嘆口氣道:“你果能觸類旁通,便應將黑蟻自坎門撥出,通過離門,包轉我左偏角的紅蟻,這才是上上之著,也才是上上之陣法,可惜裳兒不在這裡,她學棋猶在你之後,但功力卻遠遠超乎於你,曖,對奕還是要找棋鼓相當的對手才有勁頭。”左冰心念微動,觸目見紅蟻這方所向無敵,古稀老者反而顯得意興蘭珊,再將蟻局端詳一忽,心道:“他所說的一著雖妙,卻也稱不得是上上之著。”想到這時難免技養,悄悄遞手出去,自後右撥出一小隊黑蟻,那蟻群倒是聽命,立刻走到左角上。

那左邊的老者正輸得心焦,睹狀白他一眼,道:“喂,你別胡亂撥動這…”話猶未完,忽然面,擊掌道:“爹,這個您可吃不完,兜著走了!”古稀老者滿臉驚異的望著眼前的少年,又瞧瞧棋局心中暗道:“這少年年紀輕輕,只一著就已隱見匠心,如不是生具極高的天份,焉得有如此的造詣,還有我昨為他療傷時,發現他體內清氣其生,濁氣其旋,竟似已入武人夢寰難求的化境,真是不可深測了…”他沉不絕,臉逐漸凝重,好半天才又驅出一隊紅蟻,落在一處空格。

這一下便成了左冰與古稀老者對奕的局面,那被稱為“麟兒”的老者卻只有在一旁觀戰的份兒。但見左冰下子極快,只一忽便搶盡先機,攻勢凌厲無當,反觀對方卻節節敗退,到最後苦守一隅,真是想回天乏也術了。

那“麟兒”手笑道:“好呀絕呀,這番爹遇到剋星了,可再也稱不起霸來啦,就是卓霓裳那丫頭在此又待如何?”左冰見他提及卓霓裳三字,心中一震,立刻就猜到那古稀老者的身份了。

古稀老者見敗局已定,反而出喜,拍拍左冰的肩道:“小兄弟棋力之高,真是不作第二人想了,但我這頭,一大把年紀可不能認輸,這裡太悶了,咱們到外面去奕數局,好好來殺一番。”他逕自向口行去,左冰經過一番調養,‮腿雙‬雖未完全復原,但已可以行走,也自立起身子趨步跟上,卻聽那“麟兒”在後面笑道:“爹是怕輸了,老臉沒地方擺,是以要找你單獨對奕去了。”出得口,水聲更為清晰,雙股燕尾形瀑布掛在嶺壁之上,古稀老者示意左冰自瀑布下穿過,急湍在頭上飛濺,但兩人衣袂都沒有沾到滴水,穿過瀑布,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天峭壁相對峙立,凡三四重,中間是一片如茵的曠地,濃淡參差,有若圖畫。

左冰不料到此地竟有如此美境,這真是應了“外有天”這句話,古稀老者拾了幾十顆小石子,在一顆松樹下駐足,朝左冰招手道:“前此咱在驅蟻為棋,蟻主動,講究魚龍變化,神機莫測,以石當子則主靜,貴能探遠索據,收奧妙,擷華,較前者更難上一層,此所以棋道與陣道源歸同宗之處。”左冰見老者語中真是字字珠璣,心中一凜,恭謹坐在一旁,老者持子先下,第一子就在中路,大違棋道常規,左冰皺一皺眉,不敢冒險,平平實實先自偏角佈防,以守為攻,到了第四十五子著下之後,老者然有若神助,棋勢閃爍,每一落子都大大出人意料。

左冰苦思鑽研,忽偶爾發現老者已著各子似有跡脈可尋,隱隱出長蛇舞之狀,他機心獨運,立刻就意會到對方這不是在下棋,簡直是在排佈一個極為深奧的棋勢了,心驚暗道:“我在第一次聽見老人說話時,就曉得他必非常人,適才對奕前的一句話,更有一語雙關的味道,似在暗示著什麼,莫非他下棋是虛,在棋中授我以陣法…”抬眼見老者不住的朝他頷首微笑,心中更多了幾成把握,表面上若無其事的繼續著子,卻在暗中揣摩對方陣勢,只見老人愈下愈快,左冰也愈是心驚。

他將老者在陣上隱示的陣式鑽研了不止數十遍,身上的每一神經都幾乎要緊起來,他對那陣式領悟越深,越到吃驚,情不自又忖:“觀老人此陣,其氣之壯,猶似重於山巒,隱約透出了兩軍對陣,萬騎紛陳,戰鼓齊鳴,號角震天,說不盡慘厲烈之景況,這一陣布出,休說用以卻敵,用於沙場,縱讓敵方有上千萬之卒,可盡殘於陣內,陣式也罷,其造詣至此,真可以稱得上登峰造極這四個字了!”當下心神一斂,將老者所落每一子都默記於心,更全意潛修其中之變化,那老者臉上興奮之情愈顯,眼光也愈來愈是狂熱,像是遇到了前所未見的知音。一子子接二連三落下,兩人都注視於棋陣中,此刻體說麋鹿與於道左,就是泰山崩於面前也不會引起他們的旁顧了。

一局既軒,左冰已盡得此陣髓,恭身而起,朝老者一揖道:“多謝前輩指點成全。”老者正道:“此陣名曰長蛇一字陣,相傳為南宋嶽武穆所傳下,箇中奧妙自不用…”他語聲忽斷,俄爾又長嘆一聲,低道:“長蛇一字陣!長蛇一字陣!當年瓦刺也先四路入侵,英宗親征至土木堡,能若用此一陣,便不至於兵潰遭擒,更不會造成土木之變的奇恥大辱了…”左冰聽他談到“土木之變”心頭大顫,正待開口,老者又已顧左右而言他,凝注著左冰道:“老夫一生閱人無數,但兼得慧淳樸者,除昔年董兄弟之外數你為首!”左冰聽他又提及“董兄弟”三字,心念復動,乃正道:“晚生若是猜得不錯,前輩敢就是李百超李大俠?”老者面忽在一沉,旋又展顏道:“老夫正是!小兄弟可是從那一句話裡猜到老夫的身份了。”左冰道:“前輩提及卓霓裳於先,復提及董大俠於後,晚生如此一猜。”當下將卓霓裳組陣卻敵,董其心見陣而入,尋問故人,始知卓霓裳為李百超之徒等事一一道出。

李百超聞言,長髯無風自動,顯是動不已,低口道:“浮雲遊子意,落故人情…董其心!董兄弟…”這年紀已入古稀的老人,想及少年往事,為之緬懷良久,唏噓不已。

左冰緩緩道:“據小可妄推,前輩年輕時,亦曾是吒吒風雲,氣長河的大人物,何以競甘心蟄伏於此?”李百超一笑,淡淡道:“功名服未為貴,你那人間千古事,我自松下一盤棋。”左冰見他只此一語,便將如此大事輕淡描寫過去,這是何等恢宏,何等襟!再想及自己成為世俗瑣事所苦,頓生愧意。李百超早已看透他的心意,哈哈笑道:“這是老年人的想法,你年紀輕輕,前路正有一番作為,可不能就此埋沒。”這時已向西,在天黑之前,李百超又傳授左冰幾個陣式,左冰悟力極高且能觸類傍通,進展極為神速。

待新月升起,兩人始離開曠地,重又自瀑簾穿入,一入鐘,李百超便自喊道:“玉麟!玉麟!晚餐果品可備妥了?

”他忽然住口不語,接著又驚呼一聲,左冰見氣氛有異,情不自湊上前一看,登時愣立於地!

只見那年約五旬的老者——李百超的兒子李玉麟反躺於地,鮮血噴濺得滿都是,背脊上著一隻長劍猶自搖搖不停!

李百超上齒緊緊咬住皮,鮮血滲和著圓目中泌出的淚珠,一滴滴淌下來,口中喃喃道:“麟兒何咎?!麟兒何咎?!

”左冰俯下身去,摸摸玉麟的腑門,便知道是沒有救了,李百超搶步上前一把將老者抱起,口中兀自低聲喃喃道:“麟兒!是為父使你慘遭殺身之禍,但你一生與世無爭,又有何咎之有?這世上還有什麼天理…”左冰只覺全身血都湧了上來,目光迅速的在內環視一圈,最後落在李玉麟方才倒臥之地,忽然發現一事,急呼老人道:“老前輩!您瞧——您瞧——”李百超聞聲轉目望去,只見地上以內力刻下了一個巍顫顫的“黑”字,分明是李玉麟臨死前所留!李百超道:“黑?黑什麼?黑心?黑麵孔?嘿嘿…”左冰腦際閃動,突然想起一事,身子不覺顫一大顫立刻起了一陣不祥的預,衝口道:“莫不是他!莫不是他…”而李百超卻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抱著李玉麟在中繞上數匝,定足頹然道:“兇手走了!”左冰的整個心子都被懸了起來,李百超緩緩將那隻長劍自玉麟身上拔起,劍尖上的血已經凝固,只見此劍長度與一般無二,劍身上沒有任何特異之處,竟是瞧不出任何蜘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