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獨鬥八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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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州笑嘻嘻說道:“內人!你認實在了嗎?老唐沒有冒牌,該是你親親的親丈夫吧?”刁淑嫻大怒,劍尖戟指,喝道:“無恥的臭賊,滿嘴胡說些什麼?姑今天要叫你脫出手去,今後就不姓刁了。”說著,蛇輕擺,人如翩翩蝴蝶,已從馬背上閃落地面,雙劍錯,只等唐百州下馬一戰。
誰知唐百州穩坐馬背,並不下來,哈哈大笑道:“好喲!內人,當真不羞!你本來就不姓刁啦,既嫁了我,就得跟我姓唐,你的名字應該叫唐刁淑嫻才對,你說是不是?”刁淑嫻火往上冒,雙劍疾分,陡的一招“水蛇擺”橫捲上來,舍人取馬,存心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嬌聲罵道:“臭賊,納命來吧!”唐百州對她這一招陰狠手段視若無睹,笑道:“不知道那一個是賊,強索不成,就用下手段,殺了人還放了火。”他口裡說著話,刁淑嫻雙劍已如風般捲到下盤,但那小黃馬卻似通靈,不待刁淑嫻劍到,四蹄移,向後挪開數尺,恰將這一招“水蛇擺”讓過。刁淑嫻劍回身,正想第二招跟著出手,倏聽了唐百州口裡含糊的這幾句話,猛吃一驚,順著劍勢扭擰身,撤後五尺,瞪著一對大眼睛喝道:“你是誰?趁早報上名來!”唐百州哈哈大笑道:“我是你老公,怎麼你又忘了?”刁淑嫻聽他方才幾句話,分明暗指自己兄妹往終南山強索劍譜一事,但正正經經問他,這傢伙又開上玩笑了,惱得她火高萬丈,狠狠一挫銀牙,振劍撲上來,疾如狂風驟雨,狂攻猛砍不已。
唐百州也明知刁淑嫻一手“蛇形劍”非同小可,老坐在馬上只怕應付不了,忙甩蹬下馬,持“玄鐵劍”接架相還,但卻不用“魔劍八式”故意使出心圓大師手創的“靈蛇劍法”刁淑嫻戰了半劉,越戰越是心疑,突然虛晃一劍,跳出圈子,雙劍橫,又喝問道:“臭賊,你是唐百州?”唐百州笑道:“臭賊是唐百州,我又不是臭賊,所以不是唐百州。”刁淑嫻聽他這口氣,彷彿又不像名噪一時的唐大俠,但他既姓唐,又知道終南山往事,又會使“靈蛇劍法”不是唐百州還有誰?她心念一轉,故意放平了臉,嬌媚的一笑,說道:“你不是唐百州,那我就要罵了!”唐百州笑道:“你罵吧!反正你是個謀殺親夫的人,罵罵不要緊。”刁淑嫻氣得了不得,但卻強自忍住,因為唐百州下落和師門關連太大,她即算受點委曲,也得查清楚跟前這窮化子模樣的怪人是不是唐百州,她伸伸脖子,把那業已衝到喉頭的怒火又咽回肚子裡,俏眼一轉,罵道:“唐百州,混賬王八蛋,死短命,兔崽子…。”唐百州突然笑問道:“你罵誰?”刁淑嫻道:“罵唐百州,罵那…。”誰知唐百州哈哈大笑起來,拍手笑道:“好呀,妙呀!王八蛋罵唐百州,死短命的罵唐百州…。”刁淑嫻一時未注意,又被他套了話去,反罵了自己一頓,但她雖捱了頓臭罵,芳心卻是暗喜,陰沉沉一笑,說道:“哼!你還賴什麼?我知道你就是唐百州那混賬殺千刀的東西,故意裝著這副模樣,豈能逃得出姑這一雙慧眼,終南山一劍之仇,今天要叫你償還了。”說罷,閃電似的一扭嬌軀,雙劍疾刺出手,劍尖輕擺,將唐百州正面各處大全都罩在雙劍之下。
這一招乃“蛇形門”劍術中最奧殺手之一,名叫“飛蛇旋身”別看她出手時劍尖輕搖,似乎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實際上敵方正面各處大,幾乎已全在她劍尖籠罩之下,只待敵方一動,她立即變化,殺著立至。
唐百州見她遽然之間發動,但出手卻悠柔緩慢,並沒有探臂催劍,將招術用老,而且,從她眼中所含詭異的光芒中,猜她必然有厲害的攻招在後,這可不能過份大意,輕輕一笑“玄鐵劍”橫架反格,竟然用的“魔劍心法”第六招“醉態可掬”刁淑嫻一待他舉劍格架,緊跟著便換式施展毒手,左手劍一挫劍柄,右手劍急壓劍尖“唰”的雙劍分為上下,一取“玄機”一取“中極”這一式變得快捷無比,任他唐百州盡得心圓大師真傳,也必然立陷危境。
但她沒有料到唐百州這一招“醉態可掬”卻並非心圓大師“靈蛇劍譜”所載奇招,更兼“玄鐵劍”天生磁,非一般寶刃可比,她左手劍剛才挫腕探出,恰與唐百州的“玄鐵劍”劍尖相遇,突覺一般奇大無比的無形力,把她的長劍一扯“嗒”的一聲響,兩支劍竟然連在一起,攻出的劍勢,也跟著化解為零。
她心下大駭,忙奮力撤劍,卻哪裡得回來,拉了兩拉,自己的劍竟似和唐百州的劍連在一起,怎麼樣也扯拉不開。
刁淑嫻號稱“巴山雙毒”之一,其心狠手辣處更勝乃兄,見左劍受制,且不強奪,右手劍加勁一送,點向唐百州小腹下的“中極”。
奇事跟著又發生了,眼看刁淑嫻右手長劍距離唐百州“中極”不過寸許,倏忽間,唐百州猛的氣凹腹,向後一縮“玄鐵劍”帶著她的左手劍向下劃了半個圓圈,又是“嗒”地一聲響,刁淑嫻右手長劍和左手長劍互一碰,居然好像塗上了膠水,彼此也牢牢粘住,再也不願分離了。
這一來,成了唐百州的“玄鐵劍”粘住刁淑嫻的左手劍,而她的左手劍又住了自己的右手劍,三柄劍連作一長串,一時蔚為奇觀。
刁淑嫻又驚又懼,兩隻手各用全力撤劍,始終拆之不開,急得額上香汗琳琳,大是尷尬,而唐百州就像玩龍燈似的“玄鐵劍”向左一牽,喝叫:“左。”刁淑嫻嬌軀被帶著跟向左邊,他忽又將‘玄鐵劍”向右一擺,喝道:“右。”刁淑嫻身不由己,踉蹌又跟到右邊,那樣兒,恰和喝醉了酒真是一模一樣,可笑之極。
皆因刁淑嫻捨不得雙劍脫手,用盡了吃的力氣在劍奪劍,才被唐百州耍戲猴子,一會左,一會右,玩了個不亦樂乎,這不成其為比劍,倒像在“拔河”刁淑嫻一個女之輩,力氣本來不如男人,而唐百州自得心圓大師下半部劍譜內功要訣練有基,又喝了千年靈蟒生血,內力無窮無止,嬌小玲瓏的刁淑嫻怎能爭得過他。
唐百州心裡大樂,口中左左右右叫個不停,那刁淑嫻就像學跳舞拖黃包車,隨著他的口令,他左右亂跌亂撞,把一個堂堂“蛇形門”高手,直當作了三歲小兒,難怪刁淑嫻一張粉臉一陣白一陣紅,神情尷尬萬分。
她有心要鬆手,又丟不了這份面子,將來傳揚江湖“巴山雙毒”叫別人把兵刃都奪了去,那時候怎還有臉見人,有心死不鬆手吧,就像這樣聽人指揮,叫東不能西,叫左不能右,也夠姓受的了。
她正無計可施,突然扭頭看見師弟傅小保手提寶劍,卻怔怔望著自己,忘了上前動手,不由得大怒,扭頭厲聲喝道:“小保,待著幹嘛?還不用劍砍他背後?”傅小保一跳,人從惘中驚醒,急忙提劍上,要幫助師姊合鬥唐百州。
唐百州見他要幫忙,也叫道:“小保,我們倆口兒鬥著玩,你不許幫忙。”傅小保心裡正對他又敬又羨,聽了這一聲喝叫,果然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腳步。
刁淑嫻怒喝道:“小保,你要死啦!我叫你砍他!”傅小保剛要動,唐百州又喝道:“小保,你死不了,別動!”把個傅小保又叫得停身不敢向前。
刁淑嫻越發暴怒,道:“好呀!小保,你叛師從賊,我看你怎麼回山見師父?”唐百州忙也叫道:“不要緊,我收你做徒弟,你跟著師姊夫學。”兩個人稱一言我一語,傅小保不知該如何才好“當”的把手中劍甩在地上,委曲地道:“你們別吵好不好?把我都叫昏頭了,叫我幫誰呢?”刁淑嫻冷笑道:“幫誰?你還能幫他嗎?他是你什麼人?”唐百州又道:“我是他師姊夫。”傅小保急得要哭,道:“師姊,你們是怎麼回事?你一定要我跟他動手,他又一定說是我師姊夫…。”刁淑嫻真被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喝了聲:“放!”唐百州忙接著道:“好臭!”傅小保本要哭,忍不住卻“卟嗤”笑了出來。
刁淑嫻橫著心,突的鬆手棄了雙劍,唐百州手中勁道忽失,右臂不由向外一蕩,刁淑嫻就借這一蕩之際,呼的一掌,向唐百州近打來。
唐百州沒有料到她會有這一手,待覺得不對,想要用掌相接已經來不及了,只得一歪身子,用肩頭上多的地方半卸她掌力,半接了一掌。這一事還真不輕,打得唐百州倒地一連翻了兩個筋斗,一摸左肩,痠痛得好像要斷了似的,但他翻身坐起來要罵時,卻見刁淑嫻已經躍登馬背,催馬如飛而去。
傅小保大叫道:‘師姊,你等等我!”刁淑嫻頭也不回,疾馳如故。傅小保忙向自己的坐馬處狂奔,想上馬去趕,被唐百州橫身攔住,笑道:“你要到哪裡去?”傅小保急得跺腳,道:“我得跟師姊回山去,要晚了,回去也沒有命在啦!”唐百州道:“傻小子,你就跟著她回去,也沒有你的命在了,你沒見你師姊臨走時,理也不理睬你嗎?”傅小保垂喪著臉道:“那我怎麼辦?仇也報不成,回去也不能回去,我豈不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了?”說到這裡,觸著心事,想自己本來就是個孤兒,父死母亡,落得孤零零一人在世,好不容易學得武功,要找仇人報仇,不料自己武功竟然差勁得這樣,如今真的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不嗚嗚咽咽,傷心地哭了起來。
哭了好一陣,聽聽身邊怎麼沒有人聲了?睜眼一看,只見唐百州已經收拾好劍,正跨上小黃馬要離去,他不由大急,騰身躍攔在唐百州馬前,求道:“唐大俠,你不能走,要走你得帶我一起,我沒地方可去了,我拜你做師父。”唐百州沉著臉,面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冷冷說道:“我不要哭哭啼啼的徒弟。”傅小保連忙擦乾了淚,屈了一條腿,跪在馬前,道:“師父,我不哭了,你收我吧!”唐百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我也不要動輒下跪磕頭的徒弟。”傅小保忙又站起來,仰面求道:“我再不動輒下跪了,師父,你收了我吧!”唐百州仍是板著臉,道:“我不要姓傅的徒弟。”傅小保一怔,但他知道這師父是個怪人,只得順著他的嘴道:“那麼我不姓傅,我跟你姓唐,好嗎?師父!”誰知唐百州仍是把頭連搖,道:“我不要沒出息的徒弟,我不要別人收過的徒弟…”說著,好像說來了真火,用手指著博小保,厲聲道:“我不要你做我的徒弟!”傅小保道:“你方才不是叫我別動手,說願意收我作徒弟,要我跟你學武藝嗎?”唐百州冷冷道:“我忘了。”傅小保好生失望,但人家死也不肯收自己,這也叫他沒法可想,心裡轉念,說道:“唐大俠,你不肯收我作徒弟,我也無法,只求你讓我跟著你,侍候你,這樣行不行?”唐百州道:“你要跟著我幹什麼?”傅小保奮然道:“我跟著你,侍候你,聽你的話,你到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唐百州微微一笑,道:“這話是真的?”傅小保把頭連點,道:“真的,真的!從現在起,我永遠跟著你,絕不離開你半步!”唐百州突然臉一沉,道:“好的,我現在要去大巴山刁家堡,你跟我一起去吧!”傅小保又是一愣,半晌才吶吶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刁家堡呢?我從那裡出來,這一回去,他們豈不要整治我?”唐百州木然坐著,冷冷道:“我不耐煩和你閉扯,反正我是要去刁家堡,你願意去,就上馬同去,不願意去,就請便,我沒求你非去不可。”傅小保呆了好一會,唐百州似乎當真不耐,一抖馬韁,催馬便要動身,傅小保心一橫,叫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人生在世總有一死,我是寧死也跟你一起走啦!”說著,便自去籠住坐騎,扳鞍上馬,牽回馬頭,跟在唐百州馬後,既不再哭,也不笑,一副壯士慷慨赴難的悲壯神情。
唐百州心裡暗笑,表面上也不顯,抖韁催馬,果然向南登程,順大道經奔巴山。
可憐傅小保懷了滿肚子鬼胎,一聲不響,緊跟著唐百州馬後,一路上,唐百州也不理睬他,就好像身邊沒有這麼一個人,他住店,傅小保也跟著住店;他吃飯,傅小保也跟著用飯,但他始終未再和他過一語,無論住店吃飯喝酒,向來用罷起身便走,傅小保便趕在身後付賬。這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個襤褸,一個華貴,本來已經不倫不類,如今反過來,穿得襤褸的大搖大擺,白吃白喝,穿得漂亮的倒成了副官,跟在股後面付錢,這一路行來,惹得多少人在背後詫異指戳,唐百州不聞不問,恍若未見,而傅小保一心要用誠意動他,使他收自己做徒弟,紅著臉仍然照付不誤,反正是刁人傑的銀子,樂得大把大把花吧!
過了石泉,漸近巴山地區,刁家堡的勢力明顯的大大增加,像他們這個怪樣子,怎能不被人暗中注意,何況,刁淑嫻走在前面,沿途都留下口信,唐百州模樣特出,最易辨認,傅小保更是刁家堡叛徒,所以,才過石泉,唐百州便覺出身後已有人在暗中跟掇,隨時向前面傳訊。
但他身負曠世絕學,目的正是要上刁家堡找黴氣,哪把這幾個眼線人物,放在眼中。傅小保江湖閱歷太差,竟絲毫無所覺。
過了石泉,順漢水南行至紫陽,從紫陽縣以後,便要開始進入巴山山區。這一天,兩人到了紫陽縣,唐百州仍是老樣,大搖大擺坐在縣城中一家最大的客棧裡,並且叫夥計開了上房,準備大睡一覺,第二天進山。
傅小保忙也要了緊鄰隔壁房間,這客棧中人也似乎明白他是“蛇形門”中人物,夥計在領他人房安頓之後,便低聲陪笑著道:“三少爺,咱們小店也是沾著貴門的光,才在紫陽縣做得生意,小的有一句冒失話,不知三少爺可願聽?”傅小保倒不覺詫異,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我雖向來沒下過山,但本門弟兄在這兒的情形,還了解一個大概,你不用擔心,只管放膽說。”夥計滿臉堆笑,施禮說道:“多承三少爺看顧,其實小的這話也是多嘴,但咱們既然得了刁老當家管顧,卻不能不為刁家堡設想。”傅小保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不用吐吐的。”夥計突然臉一整,壓低了嗓門,湊身過來,說道:“三少爺,小的聽說你老人家在刁家堡鬧翻了,前天二小姐匆匆從此路過返山,便留下言語,囑令本城中弟子,在三少爺到的時候,先行飛鴿傳報,要下手擒了你老治罪呢!這話小的本不敢說,但三少爺你既落在小店裡,小店裡這個生意還想往下做,你老能不能體諒咱們,賞咱們一碗飯吃…?”說到這裡,夥計頓了頓,卻沒有再往下說,只用一雙可憐巴巴的眸子,望著傅小保。
傅小保不解,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住你們店裡,會給你們惹來什麼麻煩?”夥計又陪笑道:“不是這個意思,小的也知道三少爺你不過和二小姐頂幾句嘴,回山向老當家面前一說,也就沒什麼事了,但是…”他用手指了指隔壁,低聲又道:“你同來那位朋友,他可是貴門中死敵,二小姐路過時早已有妥密的安排,他別家不住,偏偏住進咱們這間店裡,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小店本小利薄,卻擔待不起,三少爺,你老能不能行個好,轉言請他換一家店,行嗎?”傅小保聽了不由有氣,不悅地道:“這是什麼話,人家住店給錢,又礙不著你們什麼,憑什麼要另換?你放心吧,即令有什麼事,一切損失由我負責。呶,這錠銀子你們先拿去,存在櫃上,總該放心了吧?”他從懷裡掏出一錠重約五十兩的大銀錠“當’的一聲拋在桌上。
那夥計一怔,還沒有再說下文,就聽得隔壁房中破鑼似的嗓子在叫道:“喂!隔壁是那一個混帳東西?錢多了沒地方放是不是?丟得滿地亂響吵得人打坐都不得安靜,神養不足,夜裡怎麼拼命?”夥計把舌頭一伸,探手抓起桌上銀子,一縮頭滾出房去。傅小保心裡好笑!這位怪俠當真奇怪,知道什麼,就哇啦哇啦嚷出來,當真是有些瘋癲。他暗笑了一會,再沒有聽見隔壁聲音,剛想解衣盥洗,誰知房門“砰”的一聲響。被人一腳踢開,忙回頭,卻見唐百州氣呼呼的又手站在門口,厲聲向自己喝道:“喂!小子,你趕快給我搬出去,另換一家客棧,不許住在我隔壁。”傅小保訝道:“唐大俠,那是為什麼呢?我住這邊並不吵著你,以後我注意再不出聲響來便是了。”唐百州把頭搖得潑鼓似的,一疊聲嚷道:“不行,不行,你是刁家堡的叛徒,是禍害子,住在隔壁,回頭你師姊師兄帶了人馬來捉你,雞貓子喊叫的,會吵得我也睡不好覺,你還是趁早搬出去清靜。”傅小保心道:“好呀!我倒護著你,你卻趕我走。但他忍住氣,笑道:“不要緊,如果他們來抓我,我束手被縛,不作反抗,保準便驚吵不了你睡覺了。”唐百州仍是不依,叫道:“那也不行,你們刁家堡的輕功蹩腳得一塌糊塗,半夜在瓦上跑得嘰嘰喳喳,也會吵得我睡不著。”一面說著,一面擄袖子進房,拿著傅小保的兵刃包裹,竟向房門外亂摔亂甩,簡直活似房東迫房客搬家,真把傅小保得火高萬丈,說實話“蛇形門”待小保並沒有半分委曲,傅小保純粹是因仰慕唐百州的劍術武功,才一路上對他低聲下氣,並不惜頂撞師姊命令,一心想跟他學幾手奇學,俾助將來報復親仇,無論怎麼說,他總還算是“蛇形門”的人,現在唐百州口口聲聲把“蛇形門”罵得一錢不值,並對自己如此蔑視折辱,叫他一個年輕人如何按得住,他不劍眉一剔,剛要生氣發作,唐百州竟然比他還兇,一面擄袖子,一面瞪眼嚷道:“怎麼,你跟我橫眉豎眼乾什麼?想打架是不是?別以為這兒是你們‘蛇形門’的窩子,姓唐的卻不怕!”傅小保氣往上衝,真恨不得手賞他幾個耳光,寧可回大巴山向師父請罰去,但轉念一想,韓信受跨下之辱,張良任拾履之勞,古人也是受盡折磨,方能成得大事,自己這點折辱,又算得什麼?心裡這麼一想,氣也消了大半,笑道:“好吧!我另搬一家客棧住就是,但唐大俠明進山,最好能由在下引導,大巴山上隨處是伏,有在下一起,多少可以省事些!”唐百州冷笑道:“不稀罕,你們刁家堡就是銅牆鐵壁,我老唐除非不想去,要去總得來去自由,誰希罕你獻殷勤。”傅小保也懶得跟他抬槓,默默收拾了自己東西,果然搬出了這一家客棧,臨行時,囑咐夥計道:“我就在前面另一家客棧裡住,這位唐爺你好生侍候了,一切開支,全在我這兒報銷。”夥計本想請唐百州搬家,沒想到唐百州沒搬,倒把個刁家堡的三少堡主搬出去,反把瘟神留在店裡,驚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唐百州趕走了傅小保,在店裡更加趾高氣揚,呼酒叫菜,送在房裡大吃大喝一頓,醉醺醺又上街買了一把青鋼劍,提著劍回店,一路上把劍刃拔出來,敲得劍鞘“噹噹”直響,自言自語道:“得把普通長的長劍,省得說咱家仗著劍利才贏得了他們!”回到房裡,仍是不肯安靜,提著劍把房裡的桌椅板凳全試了劍,砍得亂七八糟,又特地把夥計叫進房來,拿劍鋒在他脖子上比來劃去,詳詳細細問他哪兒可以進來?哪兒可以躲人?
哪裡地方寬,殺起來方便?哪裡隱蔽,宰了人不容易被發覺?統而言之,總而言之,說了許許多多瘋癲話,做了許許多多恐怖動作,就好像立刻要跟什麼人血戰拼命,要拿這店子當做戰場,所以特為在那兒磨刀舞劍,蓄勢待發一般,這一來,越發把個客棧夥計嚇得心驚膽裂,宛若大禍臨頭,哀聲問道:“我的爺,你這是要做什麼?”唐百州冷冷道:“拼命,你們這客棧是黑店,今天夜裡,有人要來殺我,我得未雨綢繆,先作準備。”夥計瞪大了眼,叫道:“客官,清平世界,您可不能這麼瞎說,咱們也是多年老店,經不得您老這句玩笑話。”唐百州道:“但願是我說錯了,夥計,你今兒夜裡可得睡驚醒些,有了動靜,你也聽著。”店夥拿他沒法,只得搖搖頭自去,過了一會,放心不下,又偷偷到房門外俯耳偷聽,卻聽唐百州正自言自語說道:“來吧!姓唐的不怕你,你們不是人多嗎?卻怎當得老唐劍利?
我給你一個‘萬花亂抖’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夥計正自不解他話中之意,卻聽他又喃喃說道:“你聽見又怎麼樣?難不成老唐還在乎你一個作眼線的?得不好,我先叫你小子難看。”那夥計吃了一驚,不敢再聽,急急溜回自己臥房,一顆心尚在突突亂跳,暗驚:這傢伙有千里眼?順風耳?隔著房門,也看見我的舉動?
入夜,唐百州緊閉著房門,沒有再出門一步,那夥計提心吊擔,未敢再行偷窺竊聽,等到店裡客人全都睡下,夥計上好店門,剛剛脫衣準備沐浴入睡,陡聽得唐百州房裡傳出一串“哇呀”怪叫,那聲音淒厲嘶啞,就像一個人脖子被人捏住,憋氣發出的呼聲…。
夥計和掌櫃的全嚇了一跳,但他們心知必是“蛇形門”來人找他算賬,說不定房中正在血戰,嚇得忙縮在被子裡,只作沒有聽見。
這種江湖中尋仇械鬥,兇險之極,何況這客棧又是設在刁家堡卵翼之下,那敢出聲管這閒事…。店夥計裡多了幾句話,心中越發害怕,正抖縮一團,不知自處,突然“蓬”地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猛撞而開,昏暗中一個人奔了進來,伸手連人帶被子一把按在上,一隻手提著明晃晃的寶劍,架在夥計脖子上,口裡低聲沉叫道:“殺呀!殺呀!殺呀!”夥計被這倏然變故嚇得三魂出窮,還以為是江湖人物殺紅了眼,胡亂闖進自己房中,一面抖,一面哀叫:“饒命!好漢饒命!我是這店裡的夥計…。”那人道:“不管,夥計也要殺,老闆也要殺!”他雖是如此說,又用劍按在脖子上,但卻並設有真的殺下來,夥計忽聽那聲音不對,連忙睜眼一瞧,竟是那活寶貝客人唐百州。
夥計見他只嚷著。手上卻沒動,不由膽氣略壯,大聲叫道:“客官,您是怎麼啦?半夜三更鬼叫鬼喊的,拿了刀要殺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唐百州好像正在亂之中,被他這一叫,倒鬆了手,搖搖頭怔怔說道:“咦!怪啦,方才分明看見有無頭冤鬼要來殺我,怎麼轉眼又不見了,咦!我怎麼在這裡?”夥計道:“老客,你別是夢魔住啦!快醒醒,回房去睡覺吧!時候不早,別吵了其他客人!”唐百州愣愣出房而去,口裡喃喃自語,好似在沉什麼事兒。
夥計送走了他,嘆口氣,便去洗澡就寢。誰知剛睡下,唐百州又突然“哇哇”怪叫著衝進房來,一進門,便向上竄,一面拉被子矇頭,一面叫:“有鬼,有鬼,拿著刀的,只有眼睛沒有下巴,了不得,在翻窗子進來啦!”夥計從上被擠跌在地上,回頭見窗外靜悄悄並無動靜,不由大怒,喝道:“你這位客人怎麼搞的?你不想睡,別人還想睡,要像你這樣鬼叫,到店的客人那還幽睡覺,你這不是存心來搗蛋嗎?”唐百州從被角邊出獨眼,了,道:“噓!不要吵,鬼就在外面,別把他們吵到房裡來,那可麻煩!”夥計真恨不得打他兩記耳光,但又懾於他是個會武的,只怕打不過他,忍氣聲向他作個長揖,求道:“好啦,好啦!我的祖宗,求你別吵啦,安安靜靜去睡覺好不好?你沒有事,咱們明兒還得幹活呢!”唐百州一本正經地問:“鬼走了沒有?我親見有三個男鬼,一個女鬼…。”夥計不耐道:“親爹,親祖宗,好好的哪來許多鬼,求你去睡了行不行?”唐百州緩緩從上跨下來,又道:“真的?你看清楚了?沒有鬼?”夥計拼命向他作揖,道:“沒有鬼,沒有鬼,你再這樣吵,真把咱們全吵成鬼了!”唐百州傻傻地一笑,慢慢出房,喃喃道:“怪!我今天別是住進鬼窩了?人鬼難分,到底誰是人,誰是鬼呢?”他怔怔回房,夥計一肚子氣,將上被褥重新整理過,一面低聲咒罵,一面上睡覺。
剛睡下沒有片刻,又聽得唐百州房裡傳來一陣驚呼,破著嗓門在叫:“救命呀,鬼來啦,救命呀!”那夥計正在朦朧,尚未入睡,聽得這一陣嚷叫,再也忍不住然大怒,猛的從上翻下來,氣沖沖奔到唐百州房門外,高聲喝道:‘喂!求你開開恩,別再吵了行不行?這客店要被你一個人攪翻啦!”只聽唐百州房裡響起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音,好像不止一人,在繞著房間兜圈子,間或一兩聲呼叫,全是唐百州的嗓音,緊接著又是一陣“砰砰蓬蓬”桌翻椅倒,茶壺茶杯砸碎的聲響,夥計不知他在房裡發什麼瘋,氣得不顧一切“蓬”地推開房門…。
房門一開,可把他嚇愣住了,原來房中果然不止唐百州一個人,除了他一人躲在西角,另在東面牆角上站著四個,正是三男一女,全用黑布蒙著下半截面孔,手中都提著亮晃晃的長劍,怒目回顧著自己…。
夥計猛的一跳,叫了聲:“娘呀!真的有鬼…。”翻身向門外便跑,急切間一頭竟撞在門邊牆上,待他再想奪門逃走,卻覺得肩後有一隻冷冰冰的手掌抓住後領,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自主的放聲大叫:“救命呀,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