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兩套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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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要不你乾脆放手好了,你們何苦要在一起都痛苦呢?你的女兒在貴族學校讀書,又聰明,你本就不用擔心的。如果你真愛她,不如給她想要的生活吧。"倪不遲呆了片刻緩緩站起來說:"算了,我不想談這個事了,我走了。"我陪他一起出門,看著他瘦弱的身軀慢慢地移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關上門。這一整天他都沒有出門,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在瘋狂地學習英語。他總是這樣,每每在難過的時候選擇的反而是學習,這是一個好習慣。他只有在學習中才能暫時忘卻現實的悲涼。而我卻只能在新的悲傷中去忘卻舊的悲傷,或者給自己找一點淺薄的快
去麻木固有的傷
,然後漸漸麻木不仁,心如鋼鐵。
十九生活就如同一座巨大的監獄,我們剛開始時都是清白無辜的,但不久我們就會發現自己已經五毒俱全了。因此我不得不常對生活充滿了疑惑,到底是生活在改變著我們,還是我們在改變生活呢?我們都曾經真誠如水,是誰讓我們如此虛偽?
我想人生來都是自私和虛偽的,否則人世間是誰種出了第一枚惡果?我們曾經真誠,那是我們都被戴上一個面具。
許多年前的鄂北山村中,上演著一個老套的故事,成績優異的姐弟二人在爭取一個上學的名額,父親因為跟村幹部家爭執被打得氣息奄奄地躺在上。母親借遍全村沒能借到一分錢讓父親去醫院。
姐姐獨自坐在門口的老槐樹下對月哭泣,良久回到家平靜地對愧疚的父母和弟弟說要出去打工,掙錢供弟弟上學。然後她抱著弟弟再一次痛哭,弟弟受到她身上那
人的少女氣息。第二天姐姐打點好行裝去南方城市打工去了,一個月後弟弟收到姐姐寄來的匯款去了西部城市上學,此後弟弟每個月都能按時收到來自南方城市寄來的匯款單。
幾年後,弟弟在南方某城一處破舊的民房中找到了姐姐,此時的姐姐卻形容枯槁,當年離家時的那種清純與活力蕩然無存,早已經身染多種病。在那一剎那弟弟所有的信念崩塌,明白自己這些年來所有的學費開支不過是姐姐做
女得來。他不曾想到高高在上金光閃閃的象牙塔之下的奠基石不過是見不得光的黑
的渣滓。他的自豪
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這是一道他不可能對任何人說起的傷痕。
他對眼前衣衫不整、顯得邋遢而骯髒的姐姐不知是愛還是恨或者是鄙夷。他明白自己這一生將不可能再高尚,姐姐投入到城市,掙到錢,但卻付出了青、身體和尊嚴,甚至還有信念。如果痛苦是一門課堂,那麼這一課對他而言將遠勝於他以前受到的所有教育。
我從痛苦的回憶中醒來,如今的姐姐已經回到老家嫁給了一個老實巴的農民,但是姐姐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生育能力,這在農村就意味著她將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我能做的補償就是不斷地寄錢給她,讓她用錢在一幫窮親戚面前贏得表面上的尊重。
我們總是先出賣尊嚴去換取金錢,然後再用金錢來換取尊嚴!
趙強不一會兒又溜進門來,嬉皮笑臉地說:"那倪綠帽可真討厭。"我冷冷地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起來,撓著頭說:"對不起,我知道他是你的同學,他一直都是你罩著的。"我說:"你小子要搞清楚,你今天於公於私都讓我下不了臺。於私倪不遲是我同學,你也是我的——"我停頓了片刻要找一個合適的詞,"朋友,你們發生爭吵會讓公司的其他人怎麼看我?於公,你是我帶出來的人(我加重語氣),你的工地沒按規範施工,你他媽的還有臉在公司大樓來吵?"趙強有些不服地嘀咕說:"你以前不也是這樣跟他吵過的麼。"我哭笑不得,不過也到有些難為情,真是所謂上行下效,當年與倪不遲吵架的時候,趙強還只是一個小小工長,想必那一幕他深記於心。所以說一個領導者的示範作用遠勝於大學的導師。我罵道:"我那麼多的優點不學,你他媽的把這些學得倒快。我再次警告你,凡是遊戲都有一個規則,倪不遲是在履行他的職責,你不改也就罷了,還跟他頂牛就是你的不對了,又去侮辱別人的人格更是你不對,你狗
的盡給老子找麻煩。"趙強馬上說:"我馬上回去整改,與倪工吵架是我不對,我改天請他喝一次酒,算是我表示賠禮道歉。"他見我笑了,馬上就鬆弛了下來,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我不免又警告他說:"聽說你在工地上作風有些霸道,工作有魄力是好事,但更要注意方法,做人要低調,這些我都教過你的,你怎麼不聽呢?"趙強又跳了起來:"他媽的,是哪個在背後告我的黑狀哦,我怎麼霸道了?"我嘆息一聲,知道自己的說教他是不會明白的,他只有在生活中吃了虧才會懂得改變。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師。當下也不再說什麼,讓他滾蛋。
趙強卻不走,神秘地從包中拿出一個報紙包著的物件放在我桌上說:"前天跟朱胖子結了一筆款,這是他回敬的10萬塊,我不敢擅自處理,請你指示下。"我自然知道這種所謂的回敬款是怎麼一回事。每一個大項目工地都有若干個勞務分包隊,每個隊多則數百人,少則幾十人,他們全部在我們手上結算人工費。這種所謂的回敬款一般分為主動的與被動的兩種,一種是勞務隊老闆要想與我們搞好關係,被動地在自己應得利潤中拿出部分來回敬我們,這一般不影響項目的成本,但吃的是民工的血汗錢,因為勞務隊老闆們把這部分損失從剋扣民工工資中補回來了;第二種是我們主動多付人工費,從他們的賬上過一下,再返回給我們,此與吃材料款回扣一樣都是要影響項目成本的,這吃的其實是企業的利潤。實話實說,這兩種回敬款我都吃過,這也就是為什麼搞建築的都想做項目經理的原因之一,幾乎是零風險致富。
我不聲
,不過也有些
動,趙強沒有自己昧了這10萬元足見他還是敬重我的。我說:"既然如此,你拿著就是了,給我做什麼。"趙強說:"那怎麼行,反正這錢本來是要孝敬劉建剛的,劉建剛走了自然就歸你了。"我撕開報紙,10萬元紅紅的鈔票攤在桌上。錢這東西就是好啊!其從不說話,卻誘惑力無人可擋,無數的人為之爭得頭破血
。我問:"這錢是朱主動拿出來的嗎?"趙強說:"是,他還託我說哪天要單獨請你出來坐坐呢。他可能聽說了我們可能要中標天寶酒店項目,無非是想繼續在天寶酒店當分包而已。"我沉
一下,明白這是朱胖子被動拿出來的,即沒有佔有企業利潤,心下稍安。便說:"這樣吧,我拿3萬吧,剩下的你分給下面的兄弟們,記得千萬不可聲張,也不要讓他們互相之間知道你給了多少錢。"趙強說:"那怎麼行,你應該多拿點才是。"我拿起3萬塊裝在自己包中,說:"就這樣了,你去對朱胖子說,有機會我們會再次合作的。"趙強這才把剩下的7萬元重新裝在自己的包中,說:"那麼我就代兄弟們謝謝你了。"我臉皮再厚,對這個我可不敢領情,笑笑說:"要謝就謝朱胖子吧。"這時我不再覺得那個朱胖子討厭了,而是
覺到他那張總是堆滿了笑容的胖臉特別的親切——可以說,我們既不會永遠地愛一個人,也不可能永遠地討厭一個人。
趙強正要出門,我又喊著他說:"你這個項目也快完了,你要抓緊把成本盤一下,該辦的決算工作要提前辦了。"趙強答應一聲走了。卻不想他可能悟錯我的意思,結果鬧出了大事。
我摸著包中的錢,想等一下還是空給姐姐和母親寄點回去吧。
二十歐陽悅突然打來電話說:"你的錢籌齊了嗎?"我大疑惑,說:"什麼錢籌齊了沒?"歐陽悅說:"你上次不是說你還差20萬的賬沒有銷麼?"我立馬反應過來,上次確實是有一次騙她說還有20萬的賬沒有沖銷,還找她借錢來著。不想最近事多給忘了,看來說謊的人一定要得有好記才行。當下馬上說:"還沒有啊,我正愁著呢,你是不是借錢給我啊?"歐陽悅冷笑說:"你他媽的撒謊都撒不圓,你逗老孃玩兒呢。"我哈哈大笑說:"是真的,你不願借就算了,說這種話就沒有意思了,還說跟我結婚呢,眼下老公有難也不幫一把。"歐陽悅說:"別來這套,你是什麼人你自己清楚,我就奇怪了你父親一個沒文化的鄉下人怎麼就能給你起這麼好聽的一個名字,唐正?真是堂堂正正啊!"這我就不愛聽了,我怒道:"你他媽的來找罵不是?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歐陽悅顯然是受了一點小小刺
,捂著電話半天不說話,不過我相信她完全可以承受得了。果然她又說:"我知道你是在試我來著,但我這麼多年對你怎樣,你自己知道,我一直都想幫你來著,算了,你是不會相信我的。"我當然不會相信了。"不過,這次我是真的有消息要告訴你,我認識了一個人,他跟太陽廣場項目的香港高層很
,我想幫你牽一下線。"我說:"是不是又是上次的那個什麼周公子啊,這樣的衙內是陪不起的。"歐陽悅不高興地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周公子是花花公子沒錯,但是他是真的有些關係的,如今哪有不出血就能辦成事的?"我心頭暗笑,想起一個笑話說是三個女幹部談升官,第一個說我是上頭沒人,第二個說我上頭倒是有人,但是不硬;第三個說,我上頭也有人,也硬,可是我沒出血。我想說我不是女人啊,你正好是,但是估計你再怎麼動也不可能出血了,就算是請最好的女處膜修補大師只怕也不行的。但此話過於不堪,當然是不符合在電話這種場合上說的,想來她也是一片好心,不妨試試吧。於是我風向一變柔聲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哪能不知道呢,都是我不對,疑心太重,你找一個機會約一下吧,那個什麼周公子有機會也幫我約一下。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王仕途有云,對付少女要猛,對付嫂子要哄,這是他以身試法得來的真知灼見,女人終究是要靠哄的,像歐陽悅這樣的女人就得猛與哄兼而用之方才得心應手。
對於女人我們總是先把她們哄上,然後再把她們哄下
。事實證明後者要比前者難得多。不過你只要運用得法,上
與下
終究都不是什麼難事。有句電梯廣告詞說得好:讓你體會上上下下的快樂!以前此電梯公司的業務員送宣傳資料來時,我一看到這句廣告詞就
不住笑了起來。
歐陽悅只怕做夢也想不到我的心思轉到電梯上去了,她也柔情意地說:"你知道就好,我啊就是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你,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還是喜歡你。"這話我又不愛聽了,汗
都立了起來,她這樣說就是過了。本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何苦表白得這樣死去活來的呢?跟他媽的沒有什麼表演才華的演員卻又非要把戲做足一樣,這就叫用力過猛,演戲講究的是渾然天成,真正的好演員演起戲來是不落痕跡的。
我馬上說:"好吧,就這樣,你約好了通知我就行,不過可能最近幾天我沒什麼空。"歐陽悅說:"我想晚上跟你在一起。"我斷然拒絕:"今晚不行,我要加班,要評標。"放下電話我又有些後悔,他媽的,無論如何歐陽悅的美豔還是讓人連忘返的。又想到有些賬確實也應該報了,就將前幾天的開銷單據一一貼好,去找周紅兵給簽字報銷。
周紅兵大馬金刀地坐在自己桌後,我先說:"周總,萬用表今天把他的材料報價報了過來,我看了一下比我們的摸底高出兩成啊。"隨手把單據放在他面前,請他簽字。
這就叫攻敵之必救,周紅兵想在萬用表身上得好處,那麼就必須過我一關,而我要報銷就必須經他簽字,這些單據基本上都是如實花銷,但是有一項卻顯然偏貴,我不得不小心從事。
果然周紅兵說:"哦,真的嗎?那麼我等一下再打電話問一下他。"我說:"他這樣搞我們報價就沒有優勢可言了,天寶酒店的參考價我也已經搞到手了的。經初步測算我們高出不少啊。"周紅兵不接話了,仔細看我的單據,然後果然在一張單據上停下了,嚴肅地問我:"這是什麼工藝品,用10萬塊?幹什麼用的來著?"我早知他有此一問,說:"這是我和馬麗一起去歸一寺買來送給天寶集團的王總的,你要知道,王總可是天寶酒店項目的關鍵人物,而且我們現在施工的加州花園項目的決算也得他最後簽字認可的。他以前跟我暗示過的,要這東西。"細心的讀者一定還記得,當時我買這東西的時候是8萬元,可為什麼單據上10萬元呢?當時宏觀法師在開票時問開多少。
我想這不是廢話麼,虛開發票報賬的事多數人都幹過,不過是小兒科的手法。我已經不玩這一招很久了,更沒想到佛門淨地也會有虛開發票這回事!於是隨口說就開80萬吧。
宏觀口唸阿彌陀佛,說道:"雖說小僧此處開發票是免稅的,但是施主你不可太貪,貪則生,
生則苦啊,苦海無涯,我就開10萬好了。"他說著就隨手寫下10萬元。
我出來後想想還是不好,又花了約1萬元給馬麗買了一條鉑金手鍊。這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巧妙地進行了分贓。
馬麗是何等聰明人,一句話沒問就坦然受之。只是出來後在車上馬麗把玩那條鉑金手鍊時說:"這你要是拿來泡妞,估計很少有女人能拒絕哦。"我笑笑說:"我不正在泡嗎?"馬麗粉臉飛霞,美豔不可方物。她親暱地打我一下,說:"去!"我由是嘆:女人天生就是愛慕虛榮的動物!就算是號稱知
女強人的馬麗又何曾躲得過這種誘惑?
此刻這張由宏觀和尚開出的發票正躺在周紅兵的面前,周紅兵說:"這筆開銷太大,我無權簽字,總部有文件規定,凡開銷在10萬元以上的是要報總部審批的。"他見我臉難看,又說:"要不這筆等我們中了標再處理?"我心頭暗罵真他媽的混賬,但也是臉無表情不溫不火地說:"是不是不中標,這筆錢就得我自己認了?"周紅兵說:"也不能這麼說,你也知道,江州分公司最近資金緊張,好多項目都收不回來錢,許多民工的工資都沒有結,我是怕他們鬧事啊,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民工跟他媽的大熊貓似的,他們要是一鬧事,政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就停了我們的牌。前幾天,我聽說江州六建有一個工地就有幾百個民工鬧事,結果江州六建的總經理都被警察給抓了。唉,如今我們做點事不容易啊…"我打斷他的東扯西拉,說:"既然這樣,就等一等吧,過幾天我要回總部開會,直接給樓老闆簽字好了。"周紅兵向老闆椅上一倒說:"那是最好不過了。"我抓起單據憤怒地走出他的辦公室,心中懊惱自己做事還是不夠全面周到,此次簡直是自取其辱,而我早就應該預計到的。
我嘆:複雜啊,這社會!
二十一開標漸迫近,我給牛鐵打電話要借他們的公章一用,因為這是他答應的幫我們圍標。一般來說,幫人圍標的公司不需要自己做標書,而是由我們做好後,送給他們加蓋其公司公章即可。我們已經做好了7份標書,分別送到各幫圍標的公司蓋章簽字,然後密封,等到第二天開標時再以他們的名義送到開標現場等待開標即可。在江州有許多
明的商人於是專門做起了這種生意,先是通過關係搞到建築施工企業的資質,但是他們從來不承建任何一項工程,專門以幫人圍標為生,一般來說圍標一次可輕鬆獲利十幾萬或幾十萬不等。他們甚至連一個辦公桌不需要,你做好了標書,一個電話他立馬趕到,從懷內摸出公章來一蓋就ok。你不要以為這樣的公司是虛構的,如果你去工商部門查,他們的註冊赫然在目。
當然,這種圍標必須有內應才能成功,招標單位在開標前會有一個資格預審,負責資格預審的人你必須搞定,以便把你的主要競爭對手排除在外,而你找來的公司卻通通入圍。江州分公司以前做得最滴水不漏的圍標項目就是讓劉建剛出事的那個花區工商局辦公大樓項目,8家入圍公司全部都是劉建剛找來的,此稱為"圍死",那麼中標就會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晚上,我拿著做好的標書到牛鐵的公司,牛鐵哈哈笑著說:"下次我投標的時候,你可得也幫我一把啊。"我說:"是,那是當然。"在圈子內,幫助圍標的還在一些正規的大公司之間盛行,即使是對手,有時也得互相幫忙圍標。牛鐵從屜中摸出公章在標書上一一蓋章,邊漫不經心地問:"你們這次準備報多少啊?"我想想說:"差不多3。4億吧。"牛鐵哈哈大笑說:"會不會太高了一點?好的,你要中標了可得請我泡妞啊,我要雙飛。"我也笑說:"三飛都行啊,老牛,說真的,此事真成了,我馬上付給你15萬的圍標費。"牛鐵哈哈大笑說:"別他媽的錢不錢的,聽著多俗啊,這次有幾家公司是你的?"我微微一笑說:"也就3家,圍不死啊。天寶集團內部有點複雜,幾位副總都有關係戶,沒辦法啊,說實話,這個項目我跟了好久,投入了很多,我如果不中標,上頭會怪責我的。"我是說了假話,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在江湖中混久了會在不知不覺中防人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