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三章兩套規則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牛鐵蓋好章,嘆地說:"我們現在做點業務真是難啊,你說他媽的哪一個行業能像我們這樣累的?"我看著他把所有的章蓋完,笑笑說:"是啊,我都想到以後是不是回鄉下種田算了。"我把標書密封好,給他,牛鐵說:"放心吧,我可以肯定你們明天中標的。我向他再次客氣地表示謝,他說別搞得這麼生份啊,我們是兄弟不是?"從牛鐵公司出來,我還是不放心,因為此次我們圍標卻並被沒有圍死,其中有江州城建和浙江中天並沒有被審下來。因此仍然不免心懸懸,拿起電話打到王仕途手機上,他沒接。我突然明白過來,暗罵自己糊塗,忙翻出一張新卡裝在手機上,再打過去,他接了。他說:"你還他媽不算太sb啊。"我說:"對不起,剛才急糊塗了,沒注意。"王仕途說:"行了,你還有什麼事。"我說:"江州城建為什麼搞不定啊。"王仕途發火說:"你丫的sb啊,你以為天寶集團是我一個人的,我能一手遮天?我早就說過這是集團的張副總介紹進來的,我如果硬拿下來是不是太明顯了?你還讓不讓我活?"我說:"我知道,只是這個張總是什麼來頭?我是怕萬一啊。"王仕途鬆口氣說:"我能幫上的就這些,你他媽的六打二還打不過他?那就是你狗的太沒用了,不怨我。記得這兩天不要再打我電話了,影響不好,那高天寶鬼著呢。"我放下電話,定定神,想起應該直接打電話給集團的樓老闆了,因為圍標要動用大筆資金,而目前分公司財務狀況卻不理想。

我用辦公室的電話打到樓總的手機上,傳奇人物樓長青其實非常平易近人,從外表看如果不是那名牌西裝,你很可能會把他混同於民工。他靜靜地聽我介紹完全過程,然後說:"這事你運作得不錯,我同意,但是你要保證這些錢能按時回來。"話雖不多,但是我覺到那種氣壓,或許這就是高層領導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氣場吧,也或許只是我的一種心理暗示——這是掌握你命運的大人物!

很快財務通知總部將500萬元打到分公司的一個秘密賬戶上,再加上分公司自有的200萬湊齊了700萬元。我神一振,渾身弦都繃緊了,也就是說,最後的總攻時刻到來了。這700萬用來做什麼呢?天寶集團的招標書規定,凡最後入圍的投標公司都必須提供100萬元的投標保證金。

我們秘密地把錢打給幾家陪標公司,然後他們再打給天寶集團。投標保證金書面的解釋是:投標某項工程時預先付給業主的、以保證即時投標的定金。投標報名後不得無故退出,否則不予退還。這如同過去的窮書生逛窯子,總得先亮亮手頭的銀子才能被龜公放進門。這其實也是一種對招標單位的保護措施,是有關監管部門防止投標舞弊而採取的一種辦法,為防止招投標作弊,有關監管部門可謂是費盡心機,他們都巴不得所有的企業都是不能起的太監,卻又希望自己是威風八面可以夜御三宮六院的皇帝。

圍標公司是不會自己拿錢出來陪標的,因此這筆錢必須由我們來出,我們打到他們的賬戶上後,他們再打給天寶集團。這樣做其實揹負著極大的風險,一旦那家公司信譽不好,很可能就收不回這筆錢了,但是這幾家都是專業的陪標公司,與我們公司已經合作多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次是一個沒有標底的投標,最終的標底將由8家投標公司的最終報價加權平均後得出,那麼誰更接近這個價中標的可能就最大。沒有標底的開標看似一個公平合理的規定,但是這仍然給我們留下了巨大的漏可資利用。一旦發生8家投標單位都是由一家運作的話,那麼最後當著標底加權平均值就可以被人為拉高,為此許多招標單位為防止這種現象,又自己做了一個"攔標價",即最後你再怎麼提高標底價卻也不能高於這個攔標價。劉定理那天早對我說的3。1億即是指他們的攔標價。現在的問題在於,江州城建集團卻不一定由我們控制。

我命令今天下午起所有人都必須手機關掉,以防止報價外洩。只有我能與外界聯繫,所有人都能受到時間嗖嗖地從身邊溜過,我坐在自己辦公室中,雖然靜無一人,我卻心湧動,因為這關係到我這半年來的所有努力,也關係到我在員工們面前的威望與信譽。儘管他們絕大多數並不知道內幕與過程,但是他們只想知道結果,中標就是英雄,不中標就是狗

中標的結果就如同與暗戀了很久的美人同共枕,是寫了半輩子的三作家突然能發表作品,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成就

馬麗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快餐面走進我的辦公室說:"來吃點吧。"我毫無食慾,對她報以的一笑。

馬麗說:"你也不要太著急,我們已經盡力了,一切聽天由命吧。我們把自己該做的都做到位了,如果還不中標那隻能怪天意了。"我哈哈一笑,心情好了許多。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2時,當即跳下來說:"好吧,我要再核對一下各家報價。"馬麗早有準備地送上了其他6家的報價單。我掏出計算器一一核算,最後的加權平均值為3。085億,這也正好是我們的報價數。我嘆口氣說:"就這樣了吧。"馬麗溫柔地說:"你還是要休息一下,天亮後開標,你這種神狀態可不行的。"我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小巧而豐潤的手,她的臉剎那粉紅。看得我渾身一震,心想他媽的,她要不是我的下屬我就幹了她。可惜啊,遊戲不能壞了規則,兔子不吃窩邊草啊。一些上司老是喜歡對下屬進行騷擾,其實是極沒有腦子的舉動,一來對方如果不喜歡很可能會使你身敗名裂,二來即使對方同意了或者暗示了你,卻也從此讓你很難開展工作。還是那句老話:把一個女人上容易,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馬麗出了手,臉上紅慢慢退卻。她說:"你休息一下吧,我到時來喊你好了。"我躺在沙發上怎麼也睡不著,辦公室內門窗緊閉,卻總覺到陰風吹來,周身發冷。滿腦子反反覆覆在想其中可能出現的問題,我覺得一切都應該是到位,但是又到似乎有些什麼不妥。

二十二開標就如同《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老爺睡前翻牌子,即使你昨晚把他伺候得再好,他也表示了今晚會再來,但是業主的心跟這個花心男人的心一樣,很可能他會翻了另一個女人的牌。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保證你就是那最後的贏家。

標書按規定分成兩部分,即商務投標書和技術投標書,商務標中主要內容為公司的資質證明以及獲獎情況什麼的,其中最關鍵的則是報價。而技術標書所列多為你對投標對象的施工組織設計方案與技術方案等。招標方會據這些綜合評分,在資質都合格的情況下,報價則為最後的關鍵。

我和馬麗拎著標書趕到開標地點。開標地點為天寶集團的總部七樓會議室,我找來的幾家公司已經到場,他們與我心照不宣地用心神。對他們來說,最是輕鬆不過,其中一趙姓兄弟更是以陪標為生,無論中標與否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因此他們都表情輕鬆,如同來看大戲開演一般。

我們圍著會議桌坐下,江州城建的代表也在座,看他們也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誰也不說話,但是氣氛中早就刀光劍影。我頻頻看錶,因為牛鐵還沒有到,他也是關鍵人物之一。

9點,業主方評標委員會的成員魚貫而入,包括王仕途、劉定理均在,王仕途眼光掠過我,在馬麗身上停留了幾秒鐘。我注意到馬麗紅著臉低下頭。王仕途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王仕途旁邊坐著一個白淨的中年男子,馬麗低頭說:"此人正是天寶集團負責酒店開發業務的張副總,也就是城建集團的力者。"張副總表面看起來是一個和氣的人,他一直與王仕途有說有笑,但是其眼神中光四,這樣的傢伙其實最難對付,屬於傳說中綿裡藏針的傢伙。他偶爾瞅我一眼,我就不手心冒汗。我暗罵自己失誤,對方還有這麼一個人物我居然會給忽視了。別看他與王仕途有說有笑,其實我可以保證他們之間早就口腹劍,如果咒罵可以殺人,他們也早就把對方殺死了十多次了。王仕途與劉定理以及工程部的幾個人還有外聘的幾個專家我都提前做過工作,我安自己無論如何,我的贏面還是佔多數啊!

三分鐘後,高天寶居然也來了。劉定理發言說:"謝各公司對天寶集團的支持,在本次開標前,有請我集團董事長高天寶先生講話。"眾人起身鼓掌,高天寶風度翩翩地起身,目光平和地掃視一圈,清清嗓子說:"我天寶集團從無到有,從弱小到強大,我高天寶謝大家對我們的支持,天寶集團如今是集地產開發、酒店、餐館、娛樂業於一體的大型集團公司,一來是謝政府對我們的幫助和扶持,二來呢也謝全體員工的努力工作,當然也要謝在座各家公司的支持。天寶酒店項目將是我們投資的第一家五星級酒店,今天是對主體工程進行公開投標,我們之所以要進行公開招標,是因為天寶集團不是我一個人的,我的背後還有廣大的股東,我要對他們的投資負責,所以這次招標必須公開、公平和公正。這既是對天寶集團利益的維護也是對在座各投標單位利益的維護。當然最後中標的只會有一家,我希望沒有中標的公司以後還有機會與我們合作,因為我們的地產開發業務將持續下去,我們的土地儲備很多,在外省市我們也將陸續開發一些業務。我就說這麼多,開標開始吧。"他在掌聲中轉身離開,我似乎覺到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那一眼的含意是什麼,只到心底一個靈,似乎有些不妙。我忙起身追出了會議室,在走廊過道喊了一聲:"高總!"他回頭定定地看著我,然後慢慢地微笑,他說:"你是華建集團的唐正?"我忙說:"正是。"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華中設計院的徐小月是我的同班同學來著。"他哦一聲說:"我好像聽她說起過,歡你們來投標啊,你們在加州花園的項目幹得不錯。"我忙說:"這都是高總對我們的信任,我相信只要我們中標了,我們會做得更好。"高天寶不為所動地說:"嗯,我現在有點事,我們以後再談吧。"看來他並不想聽我的表白,我暗罵,他媽的如果徐小月這樣,你他媽的骨頭都不定軟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幹嘛還去勾搭徐小月呢?難道你小子會為了徐小月而離婚嗎?

我當然不能在此時此地這樣說他,只好說:"我們華建集團的樓總想來拜訪一下您,我想問問您什麼時候方便。"鬼知道我是撒謊了的,但是華建集團聲名赫赫,樓長青更是上過央視的東方之子。果然高天寶說:"嗯,好啊,我也想見一見這個傳奇人物的,他隨時來,我都是歡的。"我一轉身卻發現一個悉的身影正從九樓下來,正是牛鐵到了。我很奇怪,牛鐵怎麼會從九樓下來呢?因為乘電梯可以從一樓直接到八樓的。

牛鐵向我做一個ok的手勢,時間到了,我也沒好多問,我們一起走入開標現場。會議中每一個人都一臉嚴肅卻又心懷鬼胎。

劉定理開始拆標書,一家家地念出報價,一個工作人員在黑板中把每家的報價都寫在黑板上。我想翻牌的時候到了。

誰都知道所謂的公開投標不過是玩的一個遊戲,但是遊戲的規則將由誰說了算呢?其最終將由最有權勢的一方說了算。小時候,我們在鄉村的小夥伴們一起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永遠都是村長家的兒子丁軍當將軍,而我永遠只能做強盜。我如果被抓住會捱打,因為我是一個笨強盜。而如果我躲起來了,官兵們抓不住我,我仍然會捱打。他們丁軍會說:誰讓你這個強盜這麼狡猾來著?

那些小孩子們永遠只會聽村長兒子的話,別小看一個村長,在這個鄂北的小山村中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1989年,我和姐姐高中畢業,村長喊人來提親說:"我家兒子看上了你們家的唐慧了,嫁給我家從此將無人再欺負你們了。"父母在他們走後,抱著我們痛哭。

在這個以丁家為大族的村子中,我們歷來受氣,一切的遊戲規則都是由丁姓人定下。同樣在企業內部,所謂的企業文化其實也就是企業的老總文化。比如張瑞之於海爾、任正非之於華為、牛生之於蒙牛。真正的企業文化需要最少三代人的努力才能形成企業自身屬的獨特文化。

在這場招投標的遊戲中,規則是由天寶集團定下的,當然也就是由高天寶所定。我們建築公司常說:幹一項工程樹一項豐碑,又說金盃銀盃不如客戶的口碑,這當是至理。但這口碑卻不是誰說你好就行了,而必須從某些重要人物的口說出來才能形成"碑"。如果高天寶說"你們行",那麼我就行了。如果他說"你們不行",則我們行也不行。

開標結果出來,一切按計劃進行,我的報價果然最接近於平均值的標底,最終評審華建集團也是以總分為第一名。成績一公佈,我幾乎都要虛脫,馬麗在桌子下用力握著我的手,我們的手心都出了汗,我覺到我不是在孤軍奮戰。這就是在企業工作中的一種成就與團隊,在這一剎那我可以忘卻自己的金錢與職位。但這並不表示我就突然之間高尚了,其實這也是更高一種形式的自私,是為了實現自我社會價值的認同。馬斯洛在其對人的需求層次劃分中認為:人類價值體系存在兩類不同的需要,一類是沿生物譜系上升方向逐漸變弱的本能或衝動,稱為低級需要和生理需要。一類是隨生物進化而逐漸顯現的潛能或需要,稱為高級需要。從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麼許多貪官倒臺前都有各種各樣的先進榮譽,這些榮譽當然有著脫衣舞女最後一件紅內褲的作用,好遮住他們最後的一點私處。但更重要的一條是,他們在滿足了低級需求後想獲得社會價值的認同。

我找來的陪標公司都鼓掌表示祝賀,牛鐵也過來說:"唐總,祝賀你啊。"我不免有些得意地謙虛:"嗬,這沒什麼,再說了,還不定中標的是我們呢。"牛鐵眼光掠過我的頭頂看著馬麗說:"你這個下屬可真漂亮。不管怎麼說,我這個兄弟還算夠意思吧。"我正要對他表示謝,卻見王仕途和張總又重新回到會議室,王仕途一臉鐵青,那個張總仍然一張乾淨的臉帶著冷笑。

張總起身,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鐘,我馬上報以討好的笑容,哪知他的目光卻移過了我,我的笑如同一把打空的拳頭,讓我倍難受。果然張總說:"本次投標的結果已經公佈了,華建集團江州公司第一名,第二名是江州城建、第三名是新發建築(這是我找來的陪標公司),但是這並不表明我們就定下中標單位,公示一週後,我們將再作決定。"二十三消息傳回了公司,全體員工一片歡呼。周紅兵甚至在公司門口接我和馬麗,毫無疑問,他肯定已經把消息第一時間報告了公司總部。因為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接到了總部李慶才的祝賀電話,並說樓總很滿意。李慶才還哈哈大笑地說:"這也表明我沒有看錯人啊。"我還算沒有被勝利衝暈頭腦,當即說:"李總,還沒有中標呢,只是評分暫時領先而已。"李慶才說:"嗯,你說這話表明你比以前成了,所以這幾天也很關鍵,你要盯著讓他們儘早下發中標通知書,馬上要著手合同與商務談判。"我想到張總那神秘的笑,心虛地說:"如果萬一沒有中標,我將如何向總部代?"李慶才一愣說:"把困難想到前面是對的,但是你更要有信心,你前期工作十分出,樓總也相當認可的。"我心念一動說:"能不能請樓總最近過來一趟,與天寶集團的老總見見面,幫我出一把力啊?"李慶才說:"好的,我幫你轉告。"掛了電話後,馬麗說:"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一般來說,只要開標評分獲得第一名,基本上就算是中標了。但是出意外的情況也屢見不鮮,我說:"不知道,我只是到有些不那麼踏實,我想你這兩天再找一個機會去約一下王仕途。同時把合同條件什麼的再擬出來。"十成已經成了九成,此時更是關鍵時刻,我必須把最有力的武器派上場,而馬麗無疑就是。

馬麗似乎明白我的用心,低頭說:"好的。"然後我們就遠遠地看到周紅兵率人正在分公司門口接我們。我哈哈一笑說:"我們的周總會來事啊。"我也拋開心事,想讓自己開心起來,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如同做愛後的疲憊不堪。但真想到做愛卻不免又躍躍試,自然想到了歐陽悅那張美豔的臉。

歐陽悅居然先打來了電話,說是祝賀我一下,晚上在紅燭餐廳訂了位置的。我欣然同意。這個紅燭餐廳以環境一專門為一對對狗男女們提供幽會方便而著稱於江州。我們吃法國牛排,喝紅酒,說情話。跟一對真正的小資情侶一樣。然後上樓開房做愛,我在猛烈的運動之後沉沉睡去。夢裡回到位於鄂北的小山村中,父親給我5元錢去鎮上買鹽,剩下的我可以買鉛筆和橡皮擦。我知道這5元錢的分量,我把5元錢緊緊握在手心,汗水使得紙幣都溼潤了。我時不時停下展開這5元錢對著天空看,我是多麼地愛它啊。皺巴巴的紙幣上發出淺淡但獨特的氣息。我想這薄薄的一張紙居然有著神奇的魔力,它憑什麼就能換到人們想要的一切東西呢?我正要將錢小心地收起來重新上路,突然一陣山風吹來,5元紙幣竟然神奇地飄到空中,打著旋,似乎在嘲笑我。我跳起來拼命地去抓,但是紙幣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我跟著追啊追,終於那張漂亮的紙幣飛落下懸崖,慢慢地不見了。我趴在崖壁上痛哭出聲,絕望而失落。

我被歐陽悅搖醒,她說:"唐正,你這是怎麼了?幹嗎哭啊?"我摸一把臉,果然一臉的淚水,我知道這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那種絕望而傷心的情緒卻久久鬱結於心。我點燃一支菸,此刻的我躺在高級酒店的豪華套間中,柔軟而舒適。可是貧困的山村、瘦弱的少年、靜宓的山路、浩蕩的山風還有那讓我絕望的5元紙幣卻又歷歷在目。我突然想找人傾訴,我慢慢地告訴她許多年前的那個少年如何絕望地看著5元錢慢慢地被風吹落在深不見底的深淵。我想歐陽悅要笑就讓她笑吧,哪知歐陽悅卻沒有笑,她將我的頭擁在她豐滿而溫暖的膛,撫摸著我的臉說:"我能理解你的這種覺,其實我也有這種覺。"我竟然有些發呆了,竟然第一次覺到與歐陽悅心貼得如此之近。我們窮其一生苦苦追求的、想緊緊握在手中的卻往往會在最不經意中失去。

歐陽悅幽幽地說:"我好想回鄉下去,蓋一所大房子,喂很多雞,還有一群豬,院子中栽很多桂花樹,跟心愛的人一起坐在樹下喝茶。"我回到現實中,傷只在一瞬間灰飛煙滅。我冷笑著說:"你在寫詩呢?"歐陽悅咬著我的耳朵說:"要不我們一起回去吧。"我呵呵笑著說:"鄉下可沒有紅酒喝了,也沒有法國牛排了,你跟心愛的人生的小孩也受不到好的教育,將來他們長大了只能又到城裡來當民工了。"歐陽悅說:"我們可以修學校,辦教育,讓那些鄉下的孩子們都能受到跟城裡孩子一樣的教育。"她越說越遠,幾乎是沉浸在一個虛幻的夢中。我大怒說:"你教他們什麼?教他們如何用相換錢嗎?"歐陽悅一愣,臉漲得通紅,然後開始泣,光潔的身體如同正在融化的積雪一聳一聳地向下塌陷。她將我一把推開,踢我一腳說:"你這個混賬王八蛋。"我在黑暗中快意地哈哈大笑,心想,叫你裝b。網絡有免費語:莫裝b,裝b遇雷劈!

早上我照樣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地去上班。馬麗向我彙報說:"王仕途的手機關機,聯繫不上。劉定理也不願出來,言又止的樣子,可能只怕真有什麼不對勁。"正說著周紅兵也是一身正裝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笑容滿面地說:"今天集團樓總與李慶才要過來,上午10點的飛機,我去機場接他們去了啊。"他心情很好地走了,我卻暗罵,這狗的邀功請賞拍馬倒是跑得最快。

周紅兵走後,我更是心神不寧,一是想著等一下如何跟樓老闆彙報,又想到這個標的事,突然想到一個人或許可以幫我。我馬上打電話給徐小月,她一接電話就說:"我就知道你要找我。"我更是預不好,果然她說:"有人在背後使壞,高天寶很生氣,你們中標可能有點懸了。"我忙問:"怎麼回事?能不能出來面談一下?"徐小月矜持地說:"我沒有時間,再說了,當下我們還是不見面的好,不好我也會被高天寶懷疑的。"我急得都差點喊了起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們是第一名,沒有合適的理由,即使是高天寶也不能隨便否決我們。那天他還當面對我說過,我們在加州花園幹得不錯的,無論是質量還是進度都是一的。"徐小月生氣地說:"你跟我咋呼什麼?是有人跟高天寶說你們圍標,並且有確鑿的證據,要不是涉及到天寶集團的某些高層領導,高天寶早就發火了,他有可能會推倒這次公開招標重來的。"當地一聲,高懸已久的那個鐵球終於要落地了。我忙問:"是誰去說的?有什麼證據?"徐小月發火說:"我怎麼知道,高天寶只是隨口對我說了一下,我警告你了,不要深究,不然的話,萬一他們查出加州花園的事,我也脫不了干係的。"然後她掛了電話。

我拿著話筒發呆,到一陣涼意從腳底慢慢升起,她說的加州花園項目,當初我也是採取圍標的方式中標,同時為了獲得更多利潤,徐小月在我的授意下特意在圖紙中增加了許多不確定項,從而讓變更增加,也就是說徐小月也是我的幫兇之一。

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又出了更大的事。正在樓長青和李慶才走出機場上了周紅兵的車時,我接到了加州花園現場甲方的電話:"唐總,你們居然把我們提供的鋼材私自拖出去賣掉,這是怎麼回事?我需要你的解釋。"我驚得手上茶杯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二十四從工地上偷材料去賣這樣的事,在工地呆過的人多數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許多民工也幹這種事。他們會偷偷地把工地上用於施工的銅質電線、用於腳手架上的扣件等偷出去換幾個零花錢。有時單幹,有時多人合作。以前我在工地上就發現幾個民工把扣件等丟過圍牆,等下班後再偷偷運去賣掉。有些則身穿特製的衣服,把扣件掛在衣服內招搖而出。一個工地有時會用到數十萬個扣件,這玩藝以前1塊多錢一個,後來漲到差不多5塊一個。有些於此道的民工發現這一招好使,一天的收入比他工作一天還要多得多,故而發展成了專業的偷材料的民工隊伍。有些明的材料商就專門在工地附近低價收購,然後再高價租給施工企業。

但也有被抓的民工,我以前在工地上就抓過幾個,我把他們全部綁在工地入口處的電線杆上,前掛一塊牌子:我是賊!有一次歐陽悅到工地上來辦事,正好看到這些被綁在太陽下的民工們,頓生惻隱之心,讓我把他們放了。我怒道,這叫殺一儆百,不給點厲害他們看看,工地上的損失誰來擔?

歐陽悅竟然說我這樣做是不合法的,把他們給派出所好了。

我說,什麼合法不合法,派出所的人來了,老子還得招待一餐飯,不好還要請桑拿。這幫人給抓去第二天就會放出來,仍然是偷。

結果,裝b的歐陽悅掉過面就讓給她點鋼材,價格好說。我心中暗笑,這世道無不有利而趨之,無利則避之,歐陽悅你也是同案犯。

民工們偷東西只能算是小偷小摸,真正的大賊便是我或者趙強們,因為我們偷起材料來都是用重型卡車拖。

鋼材在建築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是一個很大的不確定因素,搞不好就會對施工企業造成鉅額虧損。前年我們招標加州花園項目時,鋼材還只有4800元一噸,而到了正式開工時卻已經漲到了每噸5200元,如果再按合同施工,我們將出現鉅額虧損。

我當時上下奔走,硬生生地把這一塊改成了甲供,即鋼材由天寶集團提供,而我們只負責施工。如此一來,鋼材漲價帶來的風險被有效化解,而對天寶集團來說,他們的房價從開工時的每平米3800元起到封頂時已經漲成了5700元每平米。小小鋼材漲價對他們而言並不算什麼,反正爭著買單的大有人在。

甲供材料在工地上有許多種原因,一種是建設方為了照顧某些有關係的材料商而選擇自行購買材料,還有一種就是我們這種情況。這也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可鑽的漏,我們有時會把他們送到工地上來的鋼材給偷偷拖出工地賣掉。許多人會問:送來的材料沒有數嗎?是的,都是有數的,問題是,當一個工程需要幾千噸鋼材或水泥時,偷走個幾十噸本就毫不起眼。而具體在工程施工中,有時預算量與實際用量相差數百噸的情況也很常見。天寶集團管現場的人都是大爺,他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呆在工地上,即使真有這種具有責任心的人,我們也可以通過請喝酒k歌什麼的將他們支走,總之方法很多。我就幾次用這種方法把鋼材裝車再運出去,歐陽悅自然有聯繫好的買家,一次總能搞十幾萬元。但是這種事絕不能多搞,要懂得適可而止。

或許是上行下效的原因,趙強在我走後,也開始幹這個。但是他沒有選好時機,在工程都快要完工時竟然將一車鋼材拉了出去,而正好天寶集團現場負責的換了幾個新人,這幫新人很負責,或者他們也打定了主意自己賣的。總之,他們發現一批鋼材不見了後很生氣,很容易就查到是趙強拉去賣了,這叫他們如何不震怒?

我明白此事的影響將有多大,強壓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馬麗見我臉不對,忙問什麼事,我幾乎是絕望地說:"加州花園項目出事了。"馬麗也嚇得粉臉失:"出安全事故了?"我說:"那倒不至於,是趙強賣鋼材的事被天寶集團的人知道了。"馬麗大罵一聲:"這個混蛋,在這個時候竟然做這種事!"我思路漸漸清晰起來,說:"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第一,我馬上去工地看看情況,看能不能壓住不往上報,不能讓天寶集團的高層知道,特別是高天寶不能知道。第二,你馬上去天寶集團摸情況,隨時彙報。"我們衝出門分別登車出發,在路上我想想還是應該給周紅兵打一個電話,我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我幾乎可以覺到周紅兵驚訝得手機脫手,他一定正眉飛舞地跟總部領導表功呢,這樣的突然打擊可以說是晴天霹靂。他只能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我無力地說:"只能聽天由命了。"心頭卻也泛起一些無奈的快意:讓你他媽的在領導前表功,這下你娃兒可就慘了吧?

我不停地打電話,想找到以前的關係戶,比如現場工程部的郝經理、監理公司的趙總等,他們跟他媽的約好了似的全部關機。等我趕到加州花園工地時,趙強正傻瓜一樣坐在辦公室內發呆。他看到我進來,怯生生地站起來喊了一聲唐總。

這個堂堂七尺漢子,以前在工地敢說敢為的拼命三郎竟然成了這副德,金錢誘惑力大啊!要說這世間什麼才是魔鬼?唯金錢美女爾,唯慾望爾,他們可以使一個聰明人糊塗,可以使一個高尚的人卑鄙,也可以使一個真誠的人虛偽。我心頭火起,一腳將他踢倒在地。他爬起來,哭泣著說:"唐哥,你要幫我,不然我就死定了。"我有一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憤怒,即使是偷東西,即使是貪官,也應該懂得起碼的方式方法啊!他跟我多年,學會了我的貪婪,卻沒能學會我的方法,老子這麼些年來從來就沒有出過事,他只單飛了半年就他媽的捅了這麼大的婁子,而且此刻他還只想到自己。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將很可能使我這半年多來的努力灰飛煙滅,要到手的項目雞飛蛋打。我罵他:"幫你媽個頭,老子那麼扶持你,你狗的才幾天就出了事。"我拉著他跑去天寶集團的現場辦公室,推開其工程部郝經理的門,郝經理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趕緊丟一菸過去,這個工程部的郝經理也是我們長期公關的對象,因為他負責現場的所有簽單、質量與進度把關,應該說我這一年來已經用錢與他建立了比較良好的關係,但是此刻他卻面若寒霜,他說:"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高層已經知道了,我自己都免不了受處分的。"事後得知,郝經理在工程部的地位也已經下降了,天寶集團高層派來了一個副經理,而趙強估計不夠,忽視了對這個新來副經理的打點,他早就盯著趙強犯什麼事好拿捏他呢。

我說:"真的沒有什麼辦法掩過去了?"郝經理一臉無奈地說:"這麼說吧,我已經在等著下課的命令了,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正說著,周紅兵打來電話說:"樓總通知你和趙強回來開會。"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跟趙強一起走出工地,趙強居然說:"放心吧,唐哥,我不會帶出你什麼事來的。"我又然大怒,罵他:"你狗的害我還不夠慘?老子有什麼事能被你帶出來?"馬麗打來電話,她帶來一個更讓人失望的消息:"王仕途很生氣,因為高天寶已經知道了,王仕途已經不再方便手了,而且極有可能是上次的招標工作要推倒重來。"我如同深陷爛泥般,再也無力掙扎,一種兒時眼睜睜地看著5元錢慢慢被風吹走的絕望油然而生。

在這場遊戲中,因為有人違犯了規則將被清掃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