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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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賢無暇理會他的無聲抗議。事實上她也是第一次嘗試,手能不發抖就很了不起了。她拿起針紮下她家政課以外的第一針,小心的將線拉起。記憶中,她縫的抹布從未過關過,老師對她硬是能將直線扭曲成幾何圖形的能力也曾給予高度肯定,唯獨死也不肯放水,迫使她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家政科被當的名人,從此名留青史。
此情此景讓她回想起過去那段悲傷歲月。此刻她唯一的心願便是迅速完成手邊的工作。展裴衡額頭上的汗珠正一顆顆往下掉,顯示出他正極力忍住痛楚。
她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天知道她已經很努力想把傷口縫漂亮一點,但她的手藝實在是…算了吧,能止得了血才是最重要的,她安自己。
當她汗浹背完成縫合的工作時已是深夜,展裴衡也因疼痛而昏厥,她呢,則快累癱了。
詠賢拿塊乾淨的布拭淨他的面容。蒼白著臉的他看起來既陌生也悉。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展裴衡,不再有教人惘的偽裝,有的只是最真實的脆弱。
她輕輕撫過他的五官。沉睡中的他看起來優雅、安靜並帶著些許稚氣,正是她逃避了泰半人生的出面容。這張面孔曾使她坐立難安,太過於遷就她的格每每教她嗤之以鼻。這是她討厭他的原因,因為她這個人最不會應付的就是過於溫柔的格。
然而,命運的巨輪有它自己的方向,看來她逃過伊藤伸繁,卻沒能逃得過和他有著相同面孔的展裴衡。
回家去。
詠賢想起他倒下前的話。在那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瞳孔中寫滿了驚慌,彷佛她再不行動就會永遠也走不了。
她該走嗎,就這麼丟下他?
在這一刻,她的心如同千軍萬馬,任由回家的渴望和陪在他身邊的依戀戰。
終究,她還是選擇留下。
如果這就是上天安排的宿命,那麼她認了。或許她仍舊驕縱,仍舊不懂得體恤人,但至少她學會了一件事…對自己誠實。
她輕輕摩撫袖中的牌簡,覺它的冰涼。忽地,地想起另一塊牌簡,一模一樣的形狀,中間一樣鑲著浮月形玉石,澄黃的光澤襯著溫和的鹵素燈,散發出溫柔的氣息,一如它的主人般優雅。
究竟伊藤伸繁和展裴衡之間有何牽連呢?她曾聽伊藤的父親說過那塊牌簡是在大陸購買的,而且地點正巧就在南京。
無巧不成書,伊藤伸繁不但長得限展裴衡一模一樣,甚至連脾也相去不遠,只不過因時代環境背景不同,因而發展出些許差異。
這一切巧合都這麼教人難以置信,然而任憑她想破頭也想不透這其中的奧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她答案?她不知道,但?鄣納硤甯嫠咚匭肼砩閒菹ⅰ?br>詠賢再次察看展裴衡的身體狀況,發現他呼穩定,脈搏也很正常,這才敢上,跟著身體的疲倦沉沉的捶去。
***這是哪裡,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展裴衡不明所以的看著川不息的人在他的眼前穿梭,發現每一個人皆神情冷漠,低頭看著腕上的某樣東西,一臉不耐煩。
包奇怪的是,原本焦躁的人隨著一道綠閃光開始移動,展裴衡只得也跟著動,以免被人淹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地方?他記得自己受了重傷,也記得詠賢拿針幫他縫傷口,但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地方。
突然間一道光芒來,接著形成一條信道。展裴衡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循著信道探索這個未知的世界。在經過信道的途中,他的腦中閃過一連串不屬於他的記憶片段。記憶中的人、事、物和他的影像重疊,那些原本應該和他無關的經歷強行灌入他的靈魂,連接以往和今昔,將時空的裂縫縫合。他的頭好痛,被強行灌入記憶不斷地壓迫著他,將他推往另一個有著和他相同面孔的軀體,寄宿在他身上,看他的故事,和他一起分享人生的經驗。
“伊藤先生,尊夫人生了一個男孩。”他看見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抱著嬰兒,同一個男人道賀。很顯然的,這個男人正是男嬰的父親。
“好,好極了。”男孩的父親喜極而泣,接過男嬰,拿出一塊牌簡在男嬰的小手中,喜孜孜的逗他。
“這塊浮月形牌簡仿若是上天對你的祝福,你名字就叫伸繁,伊藤伸繁,是我伊藤家的繼承人。”語畢,男嬰大哭,彷佛是響應父親般握緊手申的牌簡,以洪亮的哭聲揭開他人生的序幕。
漂亮的男嬰後成長為漂亮的小男孩。伊藤伸繁照著父親的願望一路成長,不但長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帥哥,同時擁有最良好的家世、最優雅的舉止和最好的脾氣…至少在忍耐打臺灣來的小蠻女時,他一直盡力拿出最好的教養。
“你幹嘛那麼乖啊,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泥巴?”滿臉汙泥、舉止魯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一臉不解的望著和她保持一段距離的小男孩。她一向不喜歡他,他很奇怪,總是一副乖寶寶的樣子,而且從不玩泥巴。
“我父親說我是伊藤家的繼承人,不可以玩那麼髒的東西。這樣子不乖,不是好孩子。”他誠實的回答,因為好孩子不可以說謊。
小女孩一聽之下居然嚎啕大哭,邊哭邊丟泥巴。
“你罵我,你罵我不乖,罵我不是好孩子!”小女孩哭得好不傷心,被丟了一身汙泥的小男孩則一臉不知所措。
“詠賢要回家,再也不跟你好了!”小女孩擺動著一雙瘦如鳥腳的細腿,像一陣風似的衝過他的眼前,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順手推了他一記,害他跌了一跤。
自此以後,他的噩夢就不斷重演。每回她來訪時,他免不了傷痕累累,不是捱揍就是挨踢,甚至還跟他搶牌簡。但他都不敢多說什麼,因為她是他未來的新娘,而且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她,因為她除了兇一點、魯一點以外就沒別的缺點,至少比那些只會傻笑的小花痴好多了。問題是,隨著時光的逝,小女孩成長為一個暴躁易怒、動不動就揪著人的領子逞兇耍狠、威脅要送人進墳墓的女警,這教他擔憂,他一點也不希望他的未婚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