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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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去惡再度欺身而上,正在這時,陰影中忽然走出幾個人影,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好了!你們都住手。”說話的是一箇中年人,衣著高貴素淨,滿臉正氣,氣度非凡,呂去惡見了那人後,臉微變,急忙收劍恭身作了一個禮後才道:“大夫!您怎麼會來寒舍的?”那邊的陳甫陡然也惶恐地道:“嚴大夫!您怎麼來了?”聶政不知道這中年人是什麼身份,但同來的人中有一個美麗的少女使他忘其所以,跑去握著她的手道:“小薇!你怎麼來了?咦!你帶著喪,莫非老師他老人家…”那少女正是他的師抹,他心目中的女神季薇,她穿了一身素布的衣裙,頭上結著麻悽然地道:“聶大哥!父親在一個月前歸西了,是酒醉而亡故的…”聶政如遭雷擊,大聲叫道:“什麼?老師他…”那中年貴人在旁道:“季老丈是嚴遂生平至友,此次嚴遂擺脫俗務,原期一訪故人,那知反而害了他老人家…”聶政目中怒火直噴厲吼道:“是你害死了老師。”季薇連忙道:“聶大哥,這可怪不得嚴先生,是父親他老人家一高興,喝多了酒,才醉死了的,他已經那麼大的歲數了,能夠有這麼痛快的一個歸宿…”嚴遂有點黯然地道:“季老丈一生豪放,逞醉一笑而仙遊,倒也不負生平,但嚴遂對此實難辭其咎。”聶政這才收回了憤恨的眼光,季薇道:“聶大哥!這位嚴遂先生字仲子是父親很器重的一個人,他是韓國的大夫。”聶政冷冷地一拱手道:“嚴大夫。”季薇忙又道:“聶大哥!我知道你看不起做官的人,但嚴先生不同,父親對他十分推重,爹還請他照顧你呢。”聶政道:“老師賞識的人定必不錯,但照顧卻不必了。”季薇道:“可是父親的喪事,卻多虧嚴先生一手料理。”聶政才又拱手道:“那倒是應該謝謝了,只是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聲呢,我說什麼也得為他老人家盡點孝心的。”嚴遂輕嘆道:“仲子與季老丈是忘年之,為他盡點心也是應該的,木來是應該通知壯士一聲,可是時屆暑夏,要通知壯士,往返最快也要七八天,季老丈的遺體可不能等這麼久才收殮,所以仲子擅自作主收殮了,草草成服後,就伴同薇姑前來知會壯士,不想趕到府上就遇上了這件事,仲子忙又請貴友陪同趕來了。”聶政道:“這件事可怪不得我。”嚴遂神一正道:“那當然,其中始末,仲子已經聽得一位姓費的公子說過了,是敝國的人太胡鬧了。”說完神情莊肅地道:“陳甫!你還不快把聶大姑送出來,你挾著相府的勢力,橫行不法居然鬧到齊國來了。”陳甫遲遲未應,嚴遂憤然道:“陳甫!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我的話都不聽,別以為你在俠累面前得寵,但你畢竟是個下人,我這大夫照樣還可以治你的罪,還有!呂護衛,我知道你是個聞名的劍客,怎麼會幫著他胡鬧?”呂去惡恭身道:“大夫見責極是,卑職不過是得知聶壯士英雄了得,想藉此拉攏他而已並無惡意。”嚴遂怒道:“胡說!聶壯士是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豈會在這種手段被你們籠絡,你要為你的主子籠絡人才,也得認識一下對象。”呂去惡聽他如此一說,也將臉沉下來道:“嚴大夫,雖然呂某的地位不如你尊崇,但有點不同,我是客卿的身份,拿的是韓相爺私人的俸祿,可不受你這大夫的節制。”嚴遂被他這一頂,未免氣往上衝,正想厲辭發作,聶政卻道:“嚴先生,這裡既非韓邑也不是朝政公事,聶政自己料理得下,無勞先生費心。”呂去惡冷笑道:“嚴大夫,你聽見了,這姓聶的未必肯領你的情,我知道你想拉攏他為你所用,這個念頭未免打錯了主意,我以韓相的赫赫聲勢都打不動他呢,何況你這個大夫,你在韓城不得志,一味跟相爺過不去,連自己都難以保全,人家也不會-得跟著你去遭殃,而且…”嚴遂氣得混身亂顫,怒聲道:“住口,我雖是韓邑的大夫,卻是天子所委,在我心目中只有天子,連韓候也是天子之臣,韓傀俠累又是什麼東西?”呂去惡哈哈大笑道:“嚴大夫,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卻連一點時勢都不明白,周室自平王東遷之後,已經是名存實亡了,五霸之後,繼而七雄,所謂天子,只是一個傀儡而已,何嘗有一點實權,你還存著尊王攘夷之心,怎麼能得君候的器重呢?今天下,誰有實權誰為尊。”嚴遂大聲叱喝道:“胡說,你無君無父,與禽獸何異?”季薇上前道:“嚴先生,跟這種人能講道理嗎,你還是省省神吧,讓我來跟他談,呂去惡,我限你立刻把聶大姐送出來,否則我下之劍,立取你的首級。”呂去惡一笑道:“我聽說南山隱土季高是當世有名的劍客,我也奇怪聶政在短短几年之間,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武功,原來是投到季高門下去了,方才領教了一下,卻也未見高明,你是季高的女兒,想必較為高明吧。”聶政連忙道:“季薇!讓我來。”季薇道:“聶大哥,我知道你的劍技不會遜於他,只是劍器不及,為什麼不把父親給你的劍帶出來呢?”聶政道:“我一直遵守著老師的訓誡,不敢輕易使用。”季薇急了道:“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呀,人家擄劫了大姐來威脅你,你是自衛呀,父親可沒有限制你不要自衛。”聶政豪然一笑道:“季薇!你錯了,老師授劍的用意是要我用來作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不是與傖夫豎子爭勝的,憑他們這幾塊料,還不配我使用寶劍,你退下來。”季薇頓了一頓才道:“聶大哥!你的劍器太差了,怎麼跟他們爭鬥呢?要不你就用我的劍吧。”說著解下間的劍遞了過去道:“這是雌劍,比你的雄劍要短一半,份量也輕了一半,但鋒利過之,雄飛而雌伏,你要用父親傳你的靜字訣才能發揮其長。”聶政含笑推開道:“連我的劍都不屑使用,更何況是你的劍呢,季薇!你放心吧,我不會輸給他的。”說完仍然著手中的那柄凡鐵,勇猛地衝了過去,呂去惡冷笑一聲,揮劍直擊,仍是採取先前的戰法,想斬斷他手中的劍,那知這一次聶政不再閃避,奮力上,噹的一聲響,兩劍觸,凡鐵不敵利器,豁然而折。
呂去惡得意之極,搖劍再擊,那知聶政將手中的斷劍奮力擲出,直奔面前,不閃不躲身受劍。
呂去惡削斷聶政的劍後,以為必可將聶政置於死地的,萬沒想到聶政會而走險,採取這種同歸於盡的戰法,雙方距離既近,聶政的擲勢又急,萬般無奈下,他只得半途撤劍自保圈回劍來,砸開那半截殘劍。
就是這剎那間的空隙,聶政的身子如風一般的捲進,單拳直搗,疾逾閃電,呂去惡才看見一個影子,聶政的拳頭已擊中了他的膛,咚的一聲,直打得他飛跌出去,聶政迅速跟進一腳踩住他的劍,一腳踏在他的膛上。
呂去惡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目光如炬,盯著他的敵人厲聲道:“聶政,呂某自負天下無敵,想不到會敗在你手中,呂某別無要求,只求你做個好事,讓我死在劍下。”聶政冷冷地道:“我才不殺你呢,我只要你出人來。”呂去惡頓了一頓才道:“那可沒辦法了,人不在我家。”聶政一怔道:“什麼,陳甫沒把我姐姐帶到你這兒來?”目光如炬,回頭盯著陳甫,這老傢伙見呂去惡被制,早已嚇得混身直抖,跪下道:“聶壯士,小人該死,小人原不想冒犯令姐的,都是受了薛無同的…”聶政厲聲道:“我只問你,你把我姐姐送到那兒去了?”陳甫顫聲道:“令姐確是送到此地來了,呂去惡的意思想先將令姐先送往韓城,作為人質,威迫壯士就範的,那知道被他的家人偷偷的放走了。”聶政怒道:“胡說,如果人被放走了,我怎麼沒碰上?”呂去惡道:“沒有胡說,放走令姐的是我的舅,他是個很正派的人,不滿我的作為,悄悄地放走了令姐,自己也跟著跑了,可能是怕我們追趕,才不敢回去,必然是躲到那兒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正在這時,王鐵牛也從宅裡出來,衝到面前道:“大哥!我抓住了幾個女的問了一下,大姐不在裡面,被一個叫秦璞的傢伙救走了,那傢伙是呂去惡的舅。”呂去惡道:“秦璞是個很好的青年,不會虧待令姐的,他們一定是躲在那裡,最多過一兩天就會送她回家的。”有了王鐵牛的證實,聶政相信這件事不假,可是他找不到聶榮,怎麼也不能放心,呂去惡在地下道:“你一定要找我人,我也沒辦法,你不如殺了我的好,否則你就等兩天,令姐再不回家你就唯我是問。”聶政怒聲道:“等兩天你溜回韓城去了,我還去找你不成,見不到我姐姐,我絕不放過你。”呂去惡吼了一聲道:“聶政,我輸在你手下,生殺聽便,可是你不能貶低我的人格。”嚴遂忍不住道:“你們這種人還有人格?”呂去惡憤然道:“嚴仲子,你是個做官的人,你們的人格表現在政事是非上,我是個劍士,劍士的人格是表現在個人的尊嚴上,我在韓相府任職也許是不明是非,但他賞識我,重用我,士為知己者死,我心甘情願地為他賣命,這一點我並不慚愧,但今我折於聶政之手就不會回到韓城去了,這一點聶政或許比你更能瞭解。”對於這番話,聶政倒是頗有知己之,所以他提起了腳,讓呂去惡爬了起來問道:“你的舅在你家裡嗎?”呂去惡道:“不!他是韓邑人,這次是跟我一起探望拙內的,因為陳甫他們來了,談了一會兒,就發現他不見了,同時令姐也不見了,才判斷是他帶了逃走的。”
“何以見得是他帶走的呢?”呂去惡苦笑道:“陳甫為了防令姐私自逃走,將令姐的手腳都捆上了,結果發現繩索都被割斷,令姐不知去向,必然是有人救走的,而我家就是這位舅爺失了蹤。”聶政道:“那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呢?”呂去惡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我可以保證,他不會把令姐帶回家去,你不妨先回家去,也許一兩天之內,就會有消息,假如再沒有,我陪你到韓邑去,找不到,你拿劍把我殺了,我也只好認命。”聶政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發下了一句狠話道:“呂去惡,我就先回去等著,假如三天之內仍無消息,我就唯你們兩家是問,那怕你們逃上天去,我也饒不了你們。”呂去惡苦笑道:“聶政,什麼時候你要殺我,儘管提劍來好了,呂某技不如你,但還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聶政哼了一聲,回頭昂然而去,到了村口拴馬的地方,嚴仲子與季薇帶了一批從人也跟了過來,嚴仲子道:“壯士放心好了,秦璞家在韓邑,對此人我略有所知,倒是個守義的君子,令姐如果真為他所救,必無差錯的。”聶政拱拱手道:“多謝嚴先生。”季薇道:“聶大哥,我是來向你報喪的,因為怕路上不便,才請嚴先生送我來,同時他也很想來看看你。”聶政輕嘆一聲道:“老師仙逝,我這個做弟子的應該到他老人家墳旁結盧守喪一年才是應盡的孝道,我現在卻不開身來,老母年邁,乏人侍候,長姐又不知下落…”季薇連忙道:“聶大哥,父親臨終前代過,絕不要你拘禮去守喪,而且連我都不要留在南山。”聶政微怔道:“你不在南山要到那兒去?”季薇臉上一紅,嚴仲子道:“壯士,季高先生臨終曾有遺言,將薇姑託給你,著令她一俟三年喪期服滿,就下嫁到府上,在這三年中,她就暫居在舍下。”聶政愕然道:“要住這麼遠?”嚴仲子笑道:“齊韓雖為異國,但往返不過幾天的路程,實在也不能算遠,本來你們都是俠義兒女,現在就住到你家也沒關係,但季高先生是個很守禮的人。”季薇道:“聶大哥!我到嚴先生家裡去還有一個工作,那也是父親指示的,嚴先生與韓傀惡,俠累門下蓄有不少死士,恐將不利於嚴先生,他這次來是向父親求救的,父親自己因為年紀大了,不宜擔任這個工作,原想介紹你去的,但也考慮到伯母年事已高,不便為你作主,臨死前特別告訴我,要我去為嚴先生護家。”嚴仲子道:“請薇姑去護家是不敢當,犬子頗喜武事,嚴某是請她去教授劍法,三年服滿後,嚴遂當為故人遣嫁孤女,今天已經很晚了,令堂在家憂心如焚,嚴某也不便前去打擾,明再登門造訪吧。”聶政道:“那不敢當,嚴先生駐駕何處,明…”嚴仲子道:“嚴某此次入齊系私行,不便招搖,假逆旅棲身,同時為掩形跡,未敢留名,壯士來訪不便,還是嚴某踵訪吧,同時薇姑也該前去叩見令堂。”聶政實在也心急母親在家,同時聶榮的下落不明,也許家中已有消息,不敢多作耽擱,匆匆地告辭了。
飛馬回到家中,已是夜深,聶夫人還沒有睡,焦急地等著他,見他安然歸來忙又問起聶榮的事。
聶政將經過的情形說了,還怕母親不放心,極力勸,那知聶夫人倒比他看得透,嘆了一聲道:“只要榮兒不落在壞人手裡就行了,那個姓秦的既然敢不畏權勢,救出你姐姐,必然是個俠義君子,也許是躲到那裡去了,一兩天後,他知道消息,一定會把姐姐送回來的,倒是不必耽心了,你還是休息一下吧,明天別賣了,把家裡整理一下,好接待那位季姑娘。
怪不得我幾次催你成親,你都左推右推,原來早就有了知心人了。”聶政只有尷尬地苦笑一聲,什麼話都不便說,王鐵牛跟聶政出去找聶榮時,錢二虎一直在家裡照應著聶老夫人,兩個人都沒回家,於是幫著整理了一下。
第二天清早,聶政家門前來了個三十左右的青年漢子,指名要找聶政,行十分匆促,聶政接見後,還沒通名,他卻先開口道:“聶兄!小弟秦璞。”聶政大喜,連忙拉著他的手道:“秦兄!家姐怎麼樣了?”秦璞似乎還有點畏忌,聶政道:“秦兄!你放心好了,昨夜我已經到過田家口令親家中並且…”秦璞怔然道:“聶兄去過了,有沒有跟呂去惡衝突?”聶政笑道:“那怎麼免得了,但問題都解決了,家姐現在何處?為什麼沒跟秦兄一起回來?”秦璞囁嚅地道:“令姐還好,只是腿扭傷了,兄弟只得先將她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再來通知聶兄。”原來他悄悄地救了聶榮,為了怕人追及,不敢直接回來,只得在田野中亂竄,聶榮趺了一跤,扭傷了腿,他只好不避嫌疑,揹負聶榮,藏在一個山,然後再悄悄地來通知聶政,聶政謝過了他,也把昨夜手的情形說了,秦璞聽他居然擊敗了呂去惡,不十分欽佩地說道:“早知聶兄如此英雄,兄弟昨夜就不必多事了,反而害令姐受苦。”聶政連忙道:“這是什麼話,呂去惡的劍術不愧高明,兄弟只是勝得僥倖,不管怎麼說秦兄的義舉仍是令兄弟萬分,現在就煩秦兄領路,這就去將家姐接回來吧。”聶夫人聽說女兒有了著落,也是十分高興,同時聽說聶榮受了傷,未免有點著急,秦璞卻力保無妨,聶榮只扭傷了腳踝,不能行走,他懂得醫道,所以立即揹負而行,不使傷勢加重,回家後再稍加休養,就會恢復的,還說:“既然聶兄技鎮呂去惡,又有嚴大夫出頭,陳甫諒也不敢再作怪了,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將聶大姑娘接回來,只是她此刻不良於行,最好是僱一輛車子,再有兩個女子扶著她較為妥當,而且我也得帶點藥去,立刻為之診治。”王鐵牛道:“叫我跟二虎的渾家去接大姐好了,療傷的事,還是麻煩這位秦先生吧,這方面我們都一竅不通。”聶政想想也不錯,遂請秦璞繼續費心,由錢二虎去僱車叫人,則由王鐵牛陪著上藥鋪去買藥。
把他們送走後不久,嚴遂輕車簡從,陪著季薇來了,還帶了一份極為隆重的厚禮,聶夫人接待季薇十分親熱,也非常喜歡,並且,謝他們父女對聶政的成全,也對季高之死,表示由衷的惋惜與哀悼,但對嚴遂送來的禮物,卻堅辭不肯收下,同時疾言厲道:“嚴先生我們家一向清寒慣了,小兒雖賤業,尚足溫飽,黃金白璧對我們毫無用處,綾羅絲綢,也不如布稱身,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就是這麼一個兒子,不想叫他為豪門賣命。”嚴遂惶恐地道:“老夫人言重,嚴遂呈此薄儀,僅是一片敬意,別無用心,老夫人請別誤會!”聶夫人沉聲道:“嚴先生,如果你無所求於小兒,送這些禮物是侮辱他,我這兒子雖然不成器,卻還不是個能為富貴所動的人,如果你對小兒有所求,這份禮又太輕了,黃金有價生命無價,我這兒子不會這麼賤的。”嚴遂惶然失,不知怎麼說才好,季薇在旁道:“伯母!您誤會了,嚴先生絕無此意,請您放心。”聶夫人一嘆道:“孩子!你年紀輕,有很多事是你不懂的,如果他是送你師父這份厚禮還可以說是一片敬意,因為季老先生德高望重,朝野知名,可是政兒才二十多歲,早年還淪落為市井遊俠,聲名狼藉,那一點配當他的尊敬?政兒又是個一介不輕取的人,受贈則必須回報,像我們這種人家,除了一條命之外,有什麼可以報答人家的?”季薇也沒有話說了,聶夫人又嘆道:“有了令尊的遺命,我不便說什麼,其實我也不贊成你到他家裡去的,好在只有三年,等你服滿後還是快點到我家來吧,只是我們家清苦得很你過得慣嗎?”季薇連忙跪了下來道:“伯母!您放心,侄女絕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先父在世之,隱居南山,就是我們父女二人,家縫織,都是侄女一身任之。”聶夫人慈祥地拉起她來,道:“好孩子,我知道,政兒能改變氣質,完全是季老先生化育之功,你是他的女兒,還錯得了嗎?嚴先生,東西請收回去,因為你是季老先生的朋友,小兒授受於季老先生,理應竭忱款待你,以後你如不棄,時常來賜教誨,老身是非常的,但如果你再要帶這些東西來,老身就不便接待了。”嚴遂一身是汗,避座長揖道:“是!嚴遂愚昧,多蒙夫人賜誨,嚴遂汗顏無地,今權宜謝過告辭,改嚴遂當齋沐肅容,再行登門求教。”聶夫人笑了一笑道:“今天因為小女遭故,家中無人中饋,不便留客,改再薄治餚款待先生吧。再者老身尚有一事奉託,如果先生的公務能耽擱一兩天,就請多留幾天,我想跟薇姑多談談。”嚴遂又肅然拱揖道:“嚴遂遵命,請容退。”於是他收起禮物告辭了,季薇卻被聶夫人留下,沒多久,聶榮也回來了,劫後重逢,道不盡的悲喜。
陳甫因為怕聶政再找他的麻煩,倉惶回韓去了。
秦璞則與聶政頗為相投,再者他於醫道,被聶政留了下來,一面為聶榮治療腿傷,一面敘闊。
呂去惡果然辭去了韓相府的工作,隱居在家,再也不談劍事,嚴遂每天必然來拜候一下聶政,青衣微服,連從人都不帶一個,每天倒是叨擾了一頓酒飯。
住了七八天,他終於因為事務羈身,不得不回去,季薇自然得跟著走,秦璞也要走了,大家都有不盡依依之!
聶政的生活又歸於平靜了,由於他技懾呂去惡,驚動朝野,登門求訪的人很多,多半是負著聘約的使命的,但聶政一概謝絕了,季薇來時帶給他一卷秘錄,那上面是季高老人一生的技藝華,成為他每天必修的功課。
過了幾個月後,嚴遂再度微服來訪,這次是為了秦璞祈求前來作伐,要求娶聶榮,一度患難相共,他對聶榮的堅毅與溫淑大為心折,聶夫人對這年輕人也有好,雖然遣女遠嫁有所不捨,但仍是答應了。
秦家在韓城也算是殷戶,聶政送姐姐去出嫁,未免對自己的菲薄妝奩到有點不安,誰知到了韓城,嚴遂早已暗中替他準備了一份厚重的陪嫁禮物,聶政本待不受的,但為了姐姐的風光,他只好厚顏地接受了。
他也見到了季薇,得知嚴遂為了上次在田家口的事件,再加上陳甫的挑撥,更為相互不容了,而且由於韓傀的權勢張,使嚴遂的地位更加困難了。
嚴遂見到他時,絕口不提這些事,這還是季薇悄悄告訴他的,聶政聽了十分難過,也沒有向嚴遂告辭,託季薇留了一張字條給他,上面只疏疏幾個字“親在未敢身許,知己之德先師之命,容圖後報。”就這樣悄悄地回到了齊國,屠沽如故,只是他暗地裡用功更為勤勉了。
一年過後,聶榮歸寧,聶夫人見她嫁後容光煥發,也知道她的生活很愉快,夫婦之間極為恩愛,高興之下,多喝了幾杯酒,由聶榮扶著回房去睡,第二天早上,再也喚不醒,年老的人不住興奮,她已在微笑中大歸了。
料理了母親的喪事,也摒擋了一切,他帶了季高的那柄劍,帶了王鐵牛與錢二虎兩個人藉著送聶榮的理由,到了韓城,把姐姐送到婆家之後,就去拜訪嚴遂。
到了嚴府,他奇怪地看見門口也懸著白,好像在舉行喪事,不十分奇怪,心想事情會這麼巧,自己喪母,嚴家也死了人,死的是誰呢?嚴家上面沒有老的,嚴夫人也去世了,兩兒俱健,假如是一個不關緊要的人,不至於府外懸素,如此隆重呀!會不會是嚴遂自己呢?
懷著滿腹疑惑,他走到裡面,卻見嚴遂一身素白地了出來,聶政迫不及待地問道:“嚴先生!怎麼回事?”嚴遂看見他身著素衣,也是一怔道:“壯士已知道了?”聶政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糊塗了,問道:“知道什麼?”嚴遂目含淚光道:“壯士如果不知道,又怎會著素呢?”聶政急急道:“家母前月逝世,因為路途遙隔,不敢驚動,不想府上也有人不幸,到底是誰?”嚴遂呵了一聲,握著他的手道:“壯士,你是個非常人,否則我真不敢告訴你,你跟我來吧。”牽著他的手,一直來到後堂,聶政看見靈幃前供著季薇的那口雌劍,又看見靈牌上的字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華美的臥室中,嚴遂、王鐵牛、錢二虎都焦灼地站在前。
他一下子跳起來,握住了嚴遂的賂臂就叫道:“快告訴我,季薇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死的?”王鐵牛忙叫道:“大哥!你快放手,你的手重,嚴先生的胳臂會給你捏出血來了。”嚴遂的素袖上一片殷紅鮮血,涔涔滲出,聶政自知失態,連忙放開了手,歉然道:“對不起,嚴先生。”嚴遂卻毫無痛苦地道:“不要緊,這點痛苦此起壯士來不知差到那裡去了,旦夕之間,驟失兩個親人…”幾年來的蹈光隱晦,聶政已經修為有素,剛才雖因一時的打擊而昏厥,但很快就懂得此刻必須鎮定下來,以免心氣浮動而成疾,毀卻多年來的一點基礎,所以他慢慢地抑止住動的情緒,移目向嚴遂問道:“季薇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她是練過武功的人,疾病不侵…”嚴遂目含淚光道:“她是前天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的?怎麼可能呢?誰會對她下毒?”嚴遂嘆了一聲道:“事情要從大前天晚間說起,我在書房致書燕候,叫他妥為準備,因為我風聞韓傀有聯魏合謀圖燕之舉,這幾天魏國的使臣絡繹於道,經常出入俠累家中,而且俠累定於後在校場檢點軍伍,這都是有用兵的先兆,為了天下蒼生,我實在不忍見戰火再起…”聶政忍不住問道:“使臣往來,應該是公開的…而且有事也該與韓候相商,到俠累家中去做什麼?”嚴遂一嘆道:“韓候雖為君候,卻已形同傀儡,韓國的大權,整個縱在俠累一人之手,各地使臣入韓,本就不登朝門,到俠累家中一談,就算把問題都解決了。”
“韓傀如此跋扈,君侯也無動於衷嗎?”嚴遂又是一嘆道:“我食祿於韓,本來不應該批評君候,但君候實非明君,他還妄想像昔年五公與吳王夫差一樣,稱霸天下,甚至於還想廢周天子自立為王呢,以前還肯聽聽我的勸告,這幾年他整個變了,連面都不讓我見了,完全受俠累的擺佈,我雖受韓祿,名份上仍為周臣,皇室不振,君道廢弛,我也只有盡心而已。”聶政道:“這些朝政大事,我所知有限,也無力參予,先生還是談季薇為人毒斃的事情吧。”嚴遂接道:“這是薇姑致死之因,我必須先說明才能談得真切,我既知有此陰謀,既無力諍諫韓候,只好通知燕候準備,或能阻止其發展,因為燕為諸候中較強的一個,韓魏聯手只能出其不備,輕騎突襲燕都,一舉而下,如果事先得信,調集大軍嚴防邊界,庶幾可免戰禍。”
“這與季薇之死有什麼關連呢?”
“俠累雖然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也明白我是極力反對的人,所以預防我會洩密,必須先滅我之口,大前夜我到書房,竟來了三個蒙面的刺客意圖行刺,幸好薇姑在側,憑她卓越的劍法,將三個刺客都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