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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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俠累手下的人嗎?”
“一定是的,除了俠累之外,我從無仇人,就是跟俠累,也沒有私怨,只是政見的不合而已,那三個刺客沒想到我家中有個女劍客在,行刺不成,悻悻而退,第二天早上,門外來了一個賣花的老婦人,薇姑天喜愛薔薇…”聶政側然道:“是的!她從小就愛這種花,在她所居的南山,圃中遍植薔薇,她的名字也是因為此花而取的。”嚴遂繼續道:“薇姑平時深居簡出,那天聽說這老婦人所販的花籃中,有一株綠的異種,忍不住出來購買了下來,還親自拿到園中栽植,結果,就死在花畦之旁。”
“是這株花上有毒嗎?”
“是的!整株花上都染了劇毒,我事後曾經問過善於治花的匠人,他說綠薔薇為天下至毒之花,不僅香氣可以殺人,被它的毒刺刺破肌膚,更能使全身潰爛。”聶政失聲道:“季薇死得很慘了?”嚴遂哽咽地道:“是的!面目全非,慘不忍睹!所以我趕緊收殮了,不敢讓壯士知道,預定明天掩埋後,才著人向壯士報知噩耗的,誰知壯士今天就來了。”聶政沉思片刻才道:“那麼她的棺木還在了?”嚴遂點點頭道:“還在,明天是黃道吉,我已經把安葬的事宜準備妥當了,請壯士放心,我不會虧待她的。”聶政想了一下,才道:“請打開棺木,讓我看她一眼。”嚴遂沉良久,訥訥地道:“壯士不看也罷,看了徒增傷。”聶政冷冷地道:“打開!她是我的子,雖然我們尚未成禮,可是老師已有遺命,這件事已成定局。”他的話中,隱然有一股懍然不可侵犯的莊嚴,使得嚴遂不敢違抗,只得點頭道:“棺木停靈在後堂。”聶政起身向靈堂走去,王鐵牛與錢二虎都跟著,到了靈堂後邊,但見那口桐槨十分華貴雕花緻,是士大夫家中所用的喪葬之具,聶政走上去,也不用工具,雙手一掀,將棺蓋掀了起來,凝視著其中血跡模糊的一具骷髏,他臉上的筋不住地動,卻只默然無語。
那些人都遠遠站著,不敢接近,良久後,聶政才道:“鐵牛!明天你再去買一口棺槨回來…”嚴遂忙道:“壯士!這口已經很好了,原是我自備身後之用,在韓城恐怕再找不到更佳的了。”聶政冷冷地道:“我曉得,正因為太好,不適合她的身份,季薇原是個平民的子。”嚴遂道:“薇姑因我而死,我應該為她的喪事稍盡點心。”聶政沉聲道:“先生的盛意,聶政心領了,聶政雖然貧窮,但殯葬子的能力還有,不敢勞煩先生。”聽他這麼一說,嚴遂倒是不便多說了,聶政又道:“鐵牛、二虎,你們買好棺槨後,替季薇收殮一下,然後送到齊地,去葬在我母親的旁邊。”王鐵牛連忙道:“大哥!你不親自送去嗎?”聶政嘆了一聲道:“照理說,我應該親自送她去安葬的,但我目前分不開身,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待理,你們兩人把季薇的事情料理妥當後,再來找嚴先生,請他替你們謀個出身,你們都不是做官的材料,但也跟我學過幾天武功,謀個軍職尚可勝任,不然的話,請嚴先生資助你們一筆錢,做個小生意也行。”嚴遂忙道:“這個不勞吩咐,嚴某當得盡力。”聶政淡淡地道:“嚴先生,季薇雖未過門,但她已是我的子,也是他們的大嫂,你照顧我這兩個兄弟,是季薇賣命的代價,所以我也不必向你道謝了。”嚴遂不清他話中之意何所指,只得道:“壯士言重了。”聶政舉手一揮道:“你們開始辦事去吧,記住!每一文錢都要用我自己的,不夠的話,你們先墊上,我家裡的房子與使用傢俱,都給你們作抵償。”王鐵牛忙接口道:“大哥說什麼話,做兄弟的是應該的。”聶政苦笑一聲道:“我這個大哥可真慚愧,一年多來勞累你們,我無法補償,幸好你們大嫂賣了一條命…”王鐵牛見他言語失常,還以為他刺過深,不敢再說什麼,連忙招呼錢二虎告辭出門購買棺槨去了。
聶政仍然守著棺旁,嚴遂道:“壯士請到前面歇息吧!”聶政搖搖頭道:“不了,我在這兒陪她一下,以後也許沒有機會了,先生有事儘管請便吧。”嚴遂此時不敢多跟他多說什麼,正待悄然退下,聶政忽又道:“先生,我還有一事請問那賣花的老婦人…”嚴遂道:“我事後嚴加追詢過,卻都不知此婦為誰,只是我問過那花匠,他說綠薔薇極為稀罕,只有韓傀家中的花圃裡植有此物,用以合毒鴆殺異己。”聶政嗯了一聲,忽又道:“俠累權傾君候,要對付先生易如反掌,為什麼要用暗殺的手段呢?”嚴遂一嘆道:“嚴遂是天子所委,韓傀雖然銜恨我,卻不便公然排擠我,否則其不臣之心立昭,大家都會對他的行動注意了,再者各國諸候的卿相大夫,多半都為我的同窗好友,只要我不犯什麼過錯,他也不敢公然對付我。”聶政又點點頭道:“我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害死吾季薇。”嚴遂嘆道:“那多半是陳甫的獻策,那三個刺客鍛羽而歸,說起敗於一個女子之手,他就猜到是薇姑,大概是怕我們利用薇姑去行刺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了。”聶政目中神光突道:“先生有這個意思嗎?”嚴遂頓了一頓,才道:“沒有!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難道先生不想撲殺此獠,為天下除害?”嚴遂一嘆道:“仲子有此心久矣,但不敢付諸行動,因為韓傀防戒很嚴,身邊高手如雲。
自從呂去惡辭職後,他又重金聘得幾個名劍手為侍衛,出入與從,仲子自己既無此能力,也不能叫別的人前去送死。”聶政點點頭,不再說話了,嚴遂又站了一會,見聶政撫棺沉思,像是沉湎在往事中,才悄悄地退下。
第二天,王鐵牛與錢二虎買了一口普通的棺槨,將季薇收殮了,聶政送出城外,嚴遂則在城外的長亭上設了路祭,還出動了府中的樂伎,各著素衣,鼓瑟吹笙,奏起哀亡之曲,以示隆重,聶政叫王錢兩人運靈啟程後,卻請嚴遂將樂伎留下,就著路祭的酒餚,在亭上吃喝起來,同時道:“嚴先生,你叫她們把剛才的曲子再奏一遍。”嚴遂一怔道:“那是送死致哀之曲。”聶政哈哈一笑道:“有什麼關係,也送我一送不是很好麼?”嚴遂愕然道:“那是專為死者所用的喪樂。”聶政淡淡地道:“哀莫大於心死,季薇死了,我的心也跟著去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與死何異,嚴先生,這是我向你最後的一個要求,今後不會再求你什麼了。”嚴遂多少能摸透一點他的意思了,連忙道:“壯士…”聶政頭一搖道:“什麼都別說,聶政生來就是這付生,凡事都由自己作主,從不聽人驅使,也不為人做什麼,你也別對我要求什麼,我也不欠你什麼,本來家姐出嫁,蒙你厚賜妝奩,我一直耿耿於懷,但是季薇一死,大概可以抵過了,你認為不足,就照顧我那兩個兄弟一下,今一別,你是你,我是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嚴遂不默然,只得照他的要求,吩咐樂伎們奏曲,那些樂伎雖然驚訝,但嚴遂治家極嚴,她們都是下人,不敢有何違抗,依命而行,在哀傷的樂曲中,嚴遂見聶政大口的喝酒,想到他可能的作為,以及所表現的冷靜與豪情,不悲從中來,淚水盈滿了眼眶,等他惘中驚覺時,樂曲已終,眼前也失去了聶政的影子。
第二天,大軍齊集校場,準備接受校閱,那些將領們心中都覺得很納悶,平白無故,舉行這一次校檢的目的何在呢,而且聽說君候與相父韓傀要親臨點校,這是從所未有的事,那必然是一次非常的舉動。
多少年來,都沒有這樣隆重的點校了,較為年輕的軍士都到新奇,校場裡鮮明的甲冑燦爛輝煌的戰戈,以及五采繽紛的旌旗,隆隆的戰鼓,都使他們到一種莫名的興奮,他們的心,都隨著那戰鼓的節奏跳躍著,他們的血,為奔放揚的悲壯豪情沸騰著。
突然一聲號角鳴自高高的將壇,司號的號手據高了望,看見了君候的行列,奏起了致敬的號音。
由長長的牛角管中發出那嗚嗚的聲音,別具一種莊嚴的意味,軍士們立刻整肅行列,高舉長戈,發聲吶喊,歡他們的君候蒞臨,於是在一列衣採鮮明的御林軍前導下,款款地走來了兩騎駿馬,左邊是個瘦弱的中年人,四十來歲年紀,雖然穿著盔甲,卻仍然顯得萎靡不振。
這就是他們的君候韓哀候,稟承了先人的蔭澤,而取得了顯赫的地位,但天的懦弱與沉湎聲的結果,使他的外表看起來毫無懾人的威儀,使多多少少在他轄下的軍卒對他到相當的失望。
但右邊馬上的那個人就不同了,正當壯年,五十多歲的年紀,身軀略見臃腫,但仍具有人的威儀,炯炯有神的眼睛,黑而壯茂的短虯繞滿腮頰,表現出君臨天下的氣度,這個人是韓候的季父,韓國的丞相,名傀字俠累的傢伙,才是韓國真正的主宰。
他在馬上顧盼自雄,一身輝銀的皚甲,上跨著長劍,一面舉手向致敬的軍士們答禮,一面還指指點點,向身旁的哀候解釋著什麼,意氣飛揚,黑胖的臉上掩不住他心中的喜悅,因為一個偉大的計劃要開始了,他的英雄歲月也要開始了,名義上,榮耀是屬於哀候的,但無論是校場中的將領軍卒,甚至於他自己,都明白這是他的子。
擔任護衛的御林軍已經到達將壇之下,分兩列肅立,將壇上並排了兩張披皮的座椅,腳下也是虎皮,一直延伸到八層階級的臺下,韓傀與哀候仍然騎在馬上,他們身後的四名劍土都手執劍柄,站到各自的位置,然後才有一名中年的劍士恭身請駕道:“請君候登臺校閱。”韓候似乎已經不勝疲憊了,皺皺眉道:“寡人不諳軍旅事務,還是請相父登臺一校,寡人想回去了。”韓傀笑了一笑,近乎迫脅地道:“這怎麼可以呢,兒郎們都等著瞻仰君候的威儀呢,下來吧,要不了多久。”韓候下了馬,韓傀跟著下來,看上去是在攙扶,實際上卻是推送似的,握著韓候的胳臂往臺上走去。
校場的中心,也是將壇的兩側,豎著兩可盈抱,高達十數丈的木柱,那是懸掛大纛的旗杆,在七八丈處,有一座四方的刁斗,是供司旗者容身的地方。
這兩面大旗,一面是哀候的,一面是韓傀,號鼓雷鳴,韓傀一面走,一面回頭望著旗杆等待著代表自己權威的大纛緩綬上升,可是屬於哀候的旗已升起一半了,他的那一面還不見影子,韓傀有點不高興了。
就站在階梯的一半停住了腳,沉聲道:“是怎麼回事,怎麼我的旗還不升起來,祁武!
你上去看看。”祁武就是那個請他們登臺的中年劍士,也是韓傀重金禮聘前來,補呂去惡之缺的貼身護衛。
他為了炫示武功,再者這也是韓傀的意思要他表演一下,讓屬下健兒知道丞相身邊有著一個絕頂的高手。
所以祁武恭身應了一聲,就在地上雙足一蹬,輕飄飄地直登旗鬥,可是藏身在旗鬥中的聶政卻掩不住身形。從昨夜開始,他就悄悄地躲在旗鬥裡,又悄悄地殺死了那名司旗的軍卒等候一個最佳的時機,想一舉刺殺那暴不仁的獨夫,為天下人除害,也為他的季薇雪仇。
昨夜,他也曾悄悄地進入韓傀的府第,卻因為那兒防備太嚴密了,韓傀又不知道棲息在那一所屋中,他怕打草驚蛇,不敢造次,又悄悄地離開,等待著今天的機會。
由於校場是不準民眾進入的,誰也沒想到他會在裡面。
所以一直沒有人發覺他藏身在刁斗中,只是他不諳軍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升旗,以至出了破綻。
祁武上了刁斗,聶政將心一橫,暴起發難,首先將韓傀的那面大旗往祁武頭上一蒙,祁武萬沒防到刁斗中會有人對付他,腳才踏上鬥緣,頭上蒙來一面大旗,立身不穩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
跟著,聶政將早就準備好的白布袋子往頭上一套,遮掩起面目,只留下一對眼睜,一身素衣,手裡分執雌雄長短兩支寶劍,厲吼一聲:“韓傀!匹夫,納下首級來。”叫聲中,他如同一隻白的燕子,由刁斗上凌空躍出,飛越二十多丈,逕向階梯上的韓隗去。
韓傀畢竟是一代雄,當祁武被人從刁斗上摔下來,他已有了警覺,只是沒料到刺客會具有這等身手,再加他身形臃腫,行動不便,聶政的來勢又急,萬分無奈下,他把身旁的哀候莊前一推,自己卻往下一坐。
聶政狙擊的對象是韓傀,而且知道在這等情況下,只有一擊之機,看得很準,拚將全力付諸長劍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