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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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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對蓋亞所說的一切都極興趣,蘇克文達卻不由自主地走神。她彷彿看到了一個學校集會,在那裡眼睛要很費勁才能辨認出萬花筒中從稀飯到桃花心木的種種皮膚。在溫特登,亞裔學生的黑頭髮在一堆鼠灰和深褐的海洋中特別扎眼。但在格拉文納那樣的學校裡,像肥仔·沃爾和戴恩·塔利這樣的學生說不定才是少數。

蘇克文達小心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搬家?”

“因為我媽想離她那個笨蛋男朋友近一點兒,”蓋亞咕噥道“加文·休斯,你認識他嗎?”蘇克文達搖搖頭。

“你沒準兒都能聽到他倆做愛的聲音,”蓋亞說“他倆做的時候,整條街都能聽到。晚上把你家窗戶打開就行。”蘇克文達儘量不表現出震驚的樣子,但由此聯想到聽到自己的父母、作為已婚夫婦的父母做愛的聲音真是覺糟透了。蓋亞自己也臉紅了,但蘇克文達認為她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憤怒。

“那男人遲早會甩了她的。她被騙了,還看不出來。每次做完之後,那男人都恨不得走得更快點兒。”蘇克文達永遠也不會這樣談論自己的媽媽,菲爾布拉澤家的雙胞胎也不會(理論上來講,她們仍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尼安和西沃恩正坐在不遠處的一臺顯微鏡前。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她們似乎就封閉了起來,只與彼此相伴,慢慢地從蘇克文達身邊飄走了。

安德魯·普萊斯的目光不斷地透過一堆白麵孔的空隙投到蓋亞身上,幾乎一刻不停。蘇克文達注意到了這一點,還以為蓋亞沒有,但她錯了。蓋亞只是不願意費勁去瞪他一眼,也不屑去沾沾自喜,因為她已經習慣男孩們盯著她看了,從她十二歲時起就是如此。當她換教室時,總有兩個六年級的男生出現在走廊上,頻率之高遠遠超過了平均法則,而那兩個男生都比安德魯好看。但是,他們又沒有一個比得上來帕格鎮之前讓她失去童貞的那個男孩帥。

蓋亞簡直無法忍受馬爾科·德·盧卡還存在於宇宙間,卻和她之間隔了令人心痛的、毫無用處的一百三十二英里。

“他十八歲,”她對蘇克文達說“有一半意大利血統。他足球踢得非常好,馬上要去參加阿森納青年隊的試訓。”離開哈克尼之前,蓋亞和馬爾科發生過四次關係,每次都是從凱的頭桌上偷的避孕套。她甚至有些想讓凱知道自己被得有多狠,要這樣被迫離開馬爾科而把自己烙在他的記憶裡。

蘇克文達入地聽著,但不好意思向蓋亞承認,她已經在這位新朋友的“臉譜”主頁上看過馬爾科的照片了。整個溫特登都找不出一號那樣的人物:他看上去就像約翰尼·德普。

蓋亞沮喪地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擺顯微鏡的焦距。教室另一邊,安德魯·普萊斯還在利用任何一個他認為肥仔不會注意到的時機猛瞅蓋亞。

“也許他不會變心的。謝雷爾週六晚上要開派對,也邀請了他。謝雷爾向我保證會看住他。但是該死,我真希望…”她那雙藏著細細斑紋的眼睛失神地瞪著桌子,蘇克文達謙卑地看著她,驚歎於她的美貌,心中充滿崇拜之情。在蘇克文達看來,有一個你完全融入其中的世界,在那裡你有一個足球運動員男友,還有一幫酷酷的、忠心的好朋友,哪怕你被迫離開那一切,也是一種令人敬畏和嫉妒的狀態。

午餐時間,她們一起走到了商店。這在蘇克文達身上從未發生過,她和菲爾布拉澤雙胞胎總是在食堂吃飯的。

她們在報刊亭⑥買了三明治,走出店門,來到外面的人行道時,突然聽到有人尖叫。

⑥英國的報刊亭同時也賣三明治等簡餐和零食、飲料等。

“你該死的媽害死了我!”報刊亭附近所有溫特登的學生們都轉頭去找叫聲的源頭。同樣困惑的蘇克文達也和他們一樣。接著,她看到克里斯塔爾·威登站在馬路對面,短的手指對著她,像是舉了一把槍。克里斯塔爾身邊圍了四個女生,她們沿著人行道排成一線,被路上的車輛暫時阻隔。

“你該死的媽害死了我!她就快完了,還有你!”蘇克文達的肚子彷彿要融化成漿了。人們在盯著她看。兩個三年級女孩匆忙跑開了。蘇克文達覺到周圍旁觀者們換上了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的表情。克里斯塔爾一幫人已在對面踮起腳尖,打算等車一斷便衝過來。

“她在說什麼?”蓋亞問蘇克文達。蘇克文達覺得自己嘴發乾,無法回答。逃跑是沒有意義的。她絕對逃不掉。萊安妮·卡特也在那裡,她是全年級跑得最快的女生。整個世界中還在移動的彷彿只有來往的車輛,它們給了她最後幾秒鐘的安全時間。

就在這時,賈斯萬出現了,身邊還有幾個六年級的男生。

“沒事吧,樂樂?”她問“怎麼了?”賈斯萬並沒有聽到克里斯塔爾說什麼,她只是碰巧跟她的護花使者們走到了這裡。路對面,克里斯塔爾和她的朋友們擠作了一團。

“沒什麼大不了的。”蘇克文達回答,暫時逃過一劫的釋然讓她有些頭暈眼花。她無法當著男孩們的面告訴賈斯萬到底發生了什麼。其中的兩個男孩差不多有六英尺高。他們都在盯著蓋亞看。

賈斯萬和她的朋友們朝報刊亭的門口走去,蘇克文達給了蓋亞一個催促的眼神,跟在了姐姐身後。她和蓋亞透過窗戶看著克里斯塔爾一幫人幾步一回頭地往前走去。

“怎麼回事?”蓋亞問。

“她的曾外祖母是我媽媽的病人,現在老太太死了。”蘇克文達說。她想哭,忍得喉嚨的肌都疼。

“別理那個賤人!”蓋亞說。

然而,蘇克文達壓抑的啜泣並不僅僅是因為恐懼。她曾經那麼喜歡克里斯塔爾,而她知道克里斯塔爾也喜歡她。她們一起在運河上度過了那麼多下午,又有那麼多次一起坐小巴回家。她對克里斯塔爾後背和肩膀的線條比自己的還要悉。

她們和賈斯萬及她的朋友們一起回了學校。其中最帥的男生成功地跟蓋亞搭上了話,到校門口時,他正在拿她的倫敦口音開玩笑。蘇克文達到處都沒看到克里斯塔爾,但她看見遠處有肥仔·沃爾,正和安德魯·普萊斯一起大步往前走。不管在哪裡,她都能立刻認出肥仔的身形和步態,就像體內的本能會幫你注意到黑黢黢地板上一隻爬行的蜘蛛一樣。

走進教學樓時,她到一陣又一陣反胃。現在要對付她的有兩個人了:肥仔和克里斯塔爾聯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倆現在是一對兒。想到這裡,蘇克文達腦海裡浮現出一幅彩而生動的畫面:她躺在地上血,克里斯塔爾一幫人在踢她,肥仔·沃爾在一旁笑著看熱鬧。

“我要去廁所,”她對蓋亞說“教室見。”她衝進最近的一間女廁所,把自己關在一個隔間裡,坐在關著的馬桶蓋上。要是她現在死了就好了…要是她可以永遠消失就好了…但是周圍物體的表面如此堅硬,它們拒絕在她身邊消融,而她的身體,她可憎的、“雌雄同體”的身體,還在頑固地、笨重地活在世上。

聽到下午的上課鈴響了,她驚跳起來,衝出衛生間。學生們正沿著走廊排隊。她調轉方向,衝出了教學樓。

其他人也逃過課。克里斯塔爾逃過,肥仔·沃爾逃過。如果她能逃出去,在外面躲一下午,說不定就能想出個保護自己的方法。或者她可以走到一輛汽車前。她想象著那輛車撞上她的身體,撞爛她的骨頭。全身粉碎地躺在馬路上,她會死得有多快?她還是寧肯淹死,讓冰冷而乾淨的水帶她進入永久的睡眠,沒有夢的睡眠…

“蘇克文達?蘇克文達!”她的胃開始翻攪。特莎·沃爾穿過停車場,快步向她跑來。在一個瘋狂的時刻,蘇克文達想過逃跑,但對徒勞結果的預戰勝了她,於是她站在原地,懷著對那張平庸的蠢臉和她那個壞兒子的憎恨,等著特莎追上她。

“蘇克文達,你在幹什麼?你要去哪裡?”她甚至都編不出假話來回答。她絕望地一抖肩膀,徹底投降了。

特莎直到三點鐘才有約見。她應該把蘇克文達帶到辦公室,並向上彙報她的逃課行為。可她並沒有那樣做。相反,她讓蘇克文達跟著她上了樓,進了那間掛著尼泊爾牆飾和“兒童熱線”海報的教導室。蘇克文達以前從沒去過。

特莎開始說話,時不時停頓一下,鼓勵蘇克文達開口,但沒有得到回應,只好自己接著往下講。蘇克文達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鞋。特莎認識她的媽媽——特莎會告訴帕明德她試圖逃課——但如果她告訴她原因呢?特莎會不會,或者說特莎能不能手處理這件事呢?不,涉及到她的兒子就不行,眾所周知,她管不了肥仔。但是克里斯塔爾呢?克里斯塔爾到教導室來…

如果她告狀,會不會被揍得很慘?可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也照樣逃不了一頓打。克里斯塔爾那幫人已經準備好對付她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蘇克文達?”她點點頭。特莎鼓勵她道:“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於是蘇克文達說了。

她可以肯定,在特莎邊聽邊微微皺起的眉中,不止有對她的同情。也許特莎在擔心,若是帕明德聽到自己對凱瑟琳·威登的診斷在大街上被人叫罵,不知道會作何想。坐在廁所隔間裡時,蘇克文達自己也沒有忘記擔心這件事情。或者,特莎不安的表情是因為她不想責罰克里斯塔爾·威登。毫無疑問,克里斯塔爾也是特莎最喜歡的學生之一,正如她是菲爾布拉澤先生最喜歡的學生一樣。

她覺得不公平!一種強烈而刺痛的憤怒衝破了蘇克文達的悲慘、害怕和自我厭惡,把常包裹住她的擔憂和恐懼都掃到一邊。她想到克里斯塔爾一幫人作勢向她衝過來的樣子,她想到每節數學課時肥仔都在她背後伸出毒舌嘀嘀咕咕,還有她昨晚剛剛從自己“臉譜”主頁上刪掉的留言:‮絲蕾‬邊:女對女取向。又稱女同戀。語出古希臘萊斯瓦斯島(les波s)。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說這話時,蘇克文達到血直朝自己耳朵上衝。

“知道什麼…?”特莎仍然一副為難的表情。

“知道有人抱怨過媽媽對她曾外祖母的治療。克里斯塔爾和她媽媽本不和家裡其他人講話。或許,”蘇克文達說“是肥仔告訴她的?”

“肥仔?”特莎不解地重複道。

“嗯,要知道他們倆在約會啊,”蘇克文達說“他和克里斯塔爾。或許是他告訴她的。”看到每一滴職業化的冷靜都從特莎臉上失,蘇克文達到一絲苦澀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