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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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俯瞰鎮子的那棟小白房子裡,西蒙·普萊斯正在苦苦思索。過去好幾天了,對他的指控已經從網站上刪除,但西蒙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放棄參選在人們眼中可能是承認有罪的表現。警察還沒有來盤問電腦的事,於是他有些後悔把它從橋上丟下去了。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在山腳修車鋪裡遞過信用卡時,收銀臺後面那人臉上掛著的若有所知的微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想象。工廠裡一直在討論裁員的話題,西蒙仍然害怕揭發帖上的內容傳到老闆們的耳朵裡,然後他們會通過炒掉他、吉姆和湯米來節省多餘開支。
安德魯觀察著,等待著,漸喪失希望。他試圖向世界揭
父親的真面目,世界卻只是聳了聳肩。安德魯本以為會看到印刷廠或議會的人
身而出,語氣堅決地對西蒙說“不”告訴他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參選,告訴他不合適、不夠格,沒有必要自取其辱並連帶讓家人蒙羞。然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西蒙不再討論議會這個話題,也不再打電話拉票了,利用印刷廠收工後的時間偷印的傳單也原封不動地待在門廊上的盒子裡。
勝利來得不動聲、毫無徵兆。星期五晚上,安德魯走下漆黑的樓梯想去廚房找食物,聽到西蒙在起居室裡生硬地講著電話,便停下來細聽。
“…撤銷我的參選,”他說“是的。嗯,我的個人條件改變了。是的,是的,沒問題。好,謝謝你。”安德魯聽見西蒙放下了聽筒。
“好了,結束了,”父親對母親說“我退出了,那幫人抹黑我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他聽到母親壓低了聲音回了句什麼,像是表示贊同。安德魯還沒來得及離開,西蒙就已經出現在了樓梯下的廳裡,深一口氣,喊出了安德魯名字的第一個字,才猛然意識到兒子正站在他面前。
“你在這兒幹嗎?”西蒙的臉有一半躲在陰影裡,被從起居室漏出的燈光照得半明半暗。
“我想喝杯水。”安德魯撒謊說。他知道父親不喜歡兩個兒子自己拿東西吃。
“你這個週末起到莫里森店裡工作,對不對?”
“嗯。”
“好,聽我說。我要你多收集那個混蛋的信息,聽明白了嗎?所有你能挖出來的。還有他兒子,如果你也聽到什麼的話。”
“好。”安德魯說。
“我也要把他們的事放到網站上去,”西蒙說著走回起居室“巴里·菲爾布拉澤他媽的鬼魂。”安德魯這兒翻一片、那兒抓一把地蒐集食物時,腦袋裡響起了如鈴聲般歡快的旋律:我阻止了你,混蛋。我阻止了你。
他完全實現了一開始定下的目標:西蒙絲毫不知道是誰讓他的野心碎成了灰。那蠢蛋竟然還讓安德魯幫助他報復。這倒是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因為當安德魯剛告訴父母他要到食店打工時,西蒙簡直怒不可遏。
“你個昏了頭的臭小子,你的過怎麼辦?”
“我想我會試著不吃任何堅果。”安德魯說。
“別跟我耍聰明,麻餅臉。要是像上次在聖托馬斯那樣誤吃了怎麼辦?你以為我們還想再他媽的來一次嗎?”但是魯思對安德魯表示支持,告訴西蒙,安德魯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西蒙離開房間後,她試圖告訴兒子西蒙只是擔心他。
“他唯一擔心的是他恐怕要不得不錯過那見鬼的《每賽程》而送我去醫院。”安德魯回到臥室,開始用一隻手往嘴裡
吃的,另一隻手給肥仔發短信。
他認為這一切都結束了,完結了,可以拋在腦後了。安德魯還沒有理由去觀察正在發酵的酵母上冒出的第一個氣泡,不知道里面正發生著不可避免的、本
的變化。
8對於蓋亞·鮑登來說,她此生遇到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搬到帕格鎮來。除了偶爾為看望父親去過的雷丁,倫敦是她唯一瞭解的地方。當凱第一次告訴女兒她想搬到英格蘭西南部的一個小鎮時,蓋亞完全不相信,直到幾周後才認真對待這個威脅。她曾把搬家視為凱的又一個瘋狂的念頭,就像她在哈克尼家中的袖珍後院裡養兩隻小雞(買回來一週後就被狐狸咬死了),或者決定毀掉她們一半的燉鍋和永久燒傷自己的手去做她從來也不擅長的果醬一樣。
不管怎樣哀求、威脅和抗議,蓋亞還是被迫離開從小學起就在一起的朋友、從八歲時就住著的房子和越來越能享受到種種都市樂趣的週末,被拋進了一種她想都沒想過會存在的生活。街道鋪著鵝卵石,店鋪過了六點就關門,社區生活似乎都圍繞著教堂,經常能聽到鳥叫,其他什麼聲音都沒有。蓋亞覺得自己就像是穿越隧道,掉到了一塊失在時間裡的地方。
蓋亞長這麼大以來,一直和凱相依為命(因為她的父親從來沒有和她們住在一起過,而凱之後的兩段戀情也沒有穩定下來),多年來,她們彼此爭吵又互相安,逐漸形成了更像室友的相處模式。但現在,朝餐桌對面望去時,蓋亞只看到了自己的敵人。她唯一的夢想就是回倫敦去,不管用什麼方法,還有就是作為報復,儘可能地讓凱不快樂。她無法決定哪一種方式更能懲罰凱:是所有的gcse③試考都掛科呢,還是都及格,並說服父親同意收留她,讓她可以到倫敦上高中④。而在那之前,她只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活,曾經可以立刻為她贏得哪怕是最高不可攀的社
圈入場券的容貌和口音,如今都變成了無法
通的外國貨幣。
③gcse(thegeneralcertificateofsecondaryeducation),在英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面向十四到十六歲學生的學業資格試考。
④此處的高中原文是six-formcollege,是英格蘭、威爾士、北愛爾蘭和挪威等國特有的一種教育機構,面向十六到十九歲的學生,學制通常為兩年,構成中學教育的一部分。
蓋亞一點也不想加入溫特登最受歡的那群學生:她覺得他們令人尷尬,不管是他們的西南部鄉下口音,還是他們對於什麼是娛樂的可悲觀念。她對蘇克文達執著的糾纏,部分是因為她想讓那群人知道自己覺得他們很可笑,也有部分是因為她目前的心情讓她只願意親近任何與她一樣看起來格格不入的人。
蘇克文達同意和蓋亞一起去做女招待這個事實把她們倆的友誼推向了新的高度。事後第一次兩人搭檔上生物課時,蓋亞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放鬆,而蘇克文達也終於悉了一點這位又美又酷的轉校生選擇她做朋友的神秘原因。蓋亞調整了一下與人合用的那臺顯微鏡的焦距,嘀咕道:“這裡真是白得可恨,是不是?”蘇克文達沒有細想,便聽到自己回答“是的”蓋亞還在說著什麼,蘇克文達卻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
“白得可怕。”她想這句話是對的。
在聖托馬斯小學時,作為班上唯一一個棕皮膚的孩子,她曾被迫站起來,向全班介紹錫克教。她順從地站在全班學生前面,講述了錫克教創始人那諾上師的故事。那諾上師曾消失在水裡,大家都認為他遇難了,他卻在三天後重新出現在水下,並宣佈:“沒有印度教,也沒有伊斯蘭教。”其他孩子都笑了,覺得人在水底下存活三天是件荒謬的事兒。蘇克文達沒有勇氣指出,耶穌也是死去後又復活的。她把那諾上師的故事講得很簡略,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這輩子參拜謁師所的次數屈指可數。帕格鎮沒有謁師所,亞維爾的那家很小,而且據她父母所言,被一個姓查瑪的家族佔據著,那個家族跟他們家屬於不同的種姓。蘇克文達不明白那有什麼要緊的,因為她知道那諾上師明確
止種姓分離。有關宗教的一切都令人困惑,她繼續喜歡復活節彩蛋和裝飾聖誕樹,並發現帕明德要求孩子們讀的上師們的生平和教義極其晦澀難懂。
她也去過伯明翰探望母親的家人。那裡的街道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棕面孔,商店裡擺滿了紗麗和印度香料,卻讓蘇克文達
到茫然和無所適從。她的表親們說旁遮普語⑤說得像英語一樣
利,過著酷酷的城市生活,表姐妹們又漂亮又時髦。他們取笑她西南郊區的顫音和她的土氣,而蘇克文達討厭被取笑。在肥仔·沃爾開始對她
行一惡的折磨和本學年實行分級學習、她發現自己每天都要跟戴恩·塔利打
道之前,回到帕格鎮總是令她欣喜。這裡,對那時的她來說,就像是天堂。
⑤旁遮普(punjab)是橫跨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大片地區,主要民族為旁遮普人,主要語言為旁遮普語,主要宗教為錫克教和印度教。
她們低著頭擺載玻片,力圖不引起奈特夫人的注意。蓋亞史無前例地向蘇克文達講述了自己過去在哈克尼格拉文納中學的生活。她滔滔不絕地講著,語速快得有點神經質。她向蘇克文達描述了自己拋下的那些朋友們。其中一個叫哈普雷特,跟蘇克文達的大表哥同名。她還談到了謝雷爾,是個黑人女孩兒,也是她朋友圈裡最聰明的。還有耶恩,他的哥哥是蓋亞的第一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