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正是好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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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長答:“卑職也不甚清楚,夫人公子親自照料於先生,不過見他們差人去抓過藥。王爺和楊大人請,卑職這就帶二位去內府。”沒多久只見董氏便帶著一個少年接出來,她低著頭,吩咐少年跪拜行大禮。
張寧忙上前作了個扶的動作:“不必,不必。今我與楊公貿然造訪,非為公事,只當看望當年舊友,叨擾之處還請夫人勿怪才對,大禮萬萬使不得。”楊士奇開口也不便和婦人說話,便對於冕道:“雖然到了湖廣,小子也不能丟了聖人經書。”少年口齒清楚道:“我一定聽楊爺爺的教誨。”楊士奇聽罷一高興便呵呵笑了起來。董氏趁此機會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張寧,臉上閃過一絲極難捉摸的情緒。她的打扮端莊整潔,卻是素顏、頭髮上連一
珠玉裝飾也無,看起來與身份相比卻是顯得過於樸素。
她大多時候是低著頭,眼睛裡的目光只是抬頭的一瞬間一閃而過,但是一個人的內心卻太容易從眼神裡暴。至少能看出,她過得好像並不愉悅…人們表現出來的風光也好落魄也罷,只是表面的,內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罷。
張寧面對她,自然想起自己曾經幹過的事,現在想起來著實純粹是一個錯誤。一個人活在世上,總要有一個身份和立足之地,包括張寧自己也需要一個身份在世上扮演一個角。
董氏的身份就是於夫人,如果胡來變成市井笑談,人言可畏唾沫也能淹死人。他不動聲地開口道:“說來我該當面向夫人道歉才對。”董氏輕輕問道:“王爺道什麼歉?”
“你們本在京師過得好好的,我派人去接來湖廣實在有些唐突。但當時我也因為考慮你們的安危,還請多多包涵。楊公在朝被人陷害,宣德帝也聽信讒言,故我派人請楊公來到湖廣,自然在宣德朝廷留下了口實。
而廷益與楊公有師生之誼天下皆知,就怕以後牽連到於先生家裡傷及無辜,故咱們才出此下策。”董氏聽罷,說道:“王爺與楊公是來看夫君的,夫君就在房裡養病,他有恙在身不能接,讓我替他請罪。”張寧遂與楊士奇一道,跟著董氏進了內府,然後去于謙的臥房探病。果然見於謙穿著白
的褻衣剛從
上坐起來,一面作虛弱的樣子要下
,一面
氣道:“在下失禮之至…”張寧忙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他的手腕:“快別客氣,你我又非剛剛認識,還顧那世俗之禮作甚。你躺下便好,定要將息身體。”摸到于謙的手腕,
覺體溫很正常,再看他的臉
,雖然有點枯黃氣
不佳,但也不像有什麼病容…
管他是不是裝病,反正自古裝病不朝這等事也不少見。楊士奇也上前探望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于謙嘆了一氣:“身子骨不濟,諸事便心有餘而力不足…二位請椅子上坐。”接著董氏便親自端茶送水上來。
“人食五穀孰能無病,只是小疾,先待病養好了再說。”張寧好言道。他今天前來自然是想勸于謙出來做官,但眼前這番情形卻不知從何勸起,總不能帶個郎中來把脈…這樣的話就等於迫了。而一旁的楊士奇盡說些廢話,也不幫著勸,卻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他之前很輕易就答應跟著過來探訪于謙是為何故?張寧一琢磨,或許只是單純為了在於謙面前表明他的立場?三人在一起,許多話題沒法提起。張寧忍下來終於沒著急,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便起身告辭。
楊士奇跟著出來送至門口,隨口道:“王爺先回,老夫忽然想起了還有幾句話想與廷益說,擇不如撞
索
返身再走一趟。”張寧會意,便拜道:“那此事就託楊公了,舉薦名單上不見於廷益,此事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楊士奇拱了拱手,不置可否。不一會兒侍衛長便上前來送張寧出門,張寧便
代道:“你找機會對於謙說件事,內侍省派兵到府上一則為了儀仗,二則為了保護他的安全,絕無看管監視之用。
明你們便將營房搬到府外,一切用度由內侍省撥付。於家府上的內事,你們自此不必過問。”侍衛長小心提醒道:“萬一…人不見了、跑了,內侍省不會拿卑職問罪?”
“能跑到哪裡去?‘偽朝’那邊還能容下於謙?”張寧隨口道。***奴僕帶著楊士奇沿著一條碎石小徑走進一道圓月門,走到青瓦白牆旁,正
面遇到董氏。
董氏雙拳放在小腹前輕輕彎膝行禮,楊士奇便和藹地說道:“老夫還要見廷益一面,叨擾夫人了。”
“楊公,湘王今的來意是請我家夫君出去做官麼?”董氏冷不丁直接問了一句。
楊士奇摸了摸下巴的鬍鬚,稍作遲疑,但見董氏一臉的關切。心下雖覺得婦人竟然獨自過問這些事有點不妥,但轉念一想這娘倆還得靠于謙、命運息息相關,不關切反倒奇怪了。
而且董氏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又舉止得體很知禮節,很是順眼。楊士奇便好心道:“湘王沒說,不過老夫覺得應該是那樣的。”
“那楊公一定要好好說他才好。”董氏面上出憂鬱之
,故意別過臉去的神態楚楚,聲音也招人憐愛“夫君不聽人勸,但最敬重的人是恩師楊公。您對他說,既然楊公也到湘王麾下做官了,讓他跟著你準是沒錯的…”
“好、好…老夫自有分寸。夫人不必掛念此事,教於冕用功讀書才是正事。”楊士奇好言道。
他在董氏面前的言行完全是正人君子,當然平常也確是年長有德的君子。但楊士奇確有比董氏還年輕的小妾,並不是不喜親近小娘,只是一把年紀見多了,懂得面對各種婦人的分寸。
他和董氏分開,再次來到于謙的臥房裡。于謙見楊士奇一人進來,神好像比之前好了一大截,雖然照樣穿著褻衣躺在
上,卻能面不改
地急忙招呼楊士奇入座。
禮節卻是沒有,本來各種禮節就應該穿戴整齊才能得體,如今這幅光景要是還打躬作揖反倒不倫不類,于謙謙謙君子當然不會幹這種奇怪的事。他也不裝作咳嗽氣了,但也沒馬上生龍活虎地起
。大家也不點破,就錯就錯。
“在揚州出了點事後老夫才體會到,平素結甚廣,但能這麼坐下來說兩句肺腑之言的人也不是那麼多。”楊士奇緩緩說道。
于謙也忙道:“無論何時,學生對楊公的尊敬是不會改變的。”楊士奇點點頭,說道:“近廷益稱病,湘王來探視實為請你出仕。他也曾託我遊說。”于謙也一本正經地點頭稱是,暫未說什麼。
楊士奇又道:“不過人各有志,老夫不會勉強廷益。今番一席話,一是因湘王託付,二是因眼下湖廣官場不是咱們初來乍到的人完全說了算的,有些要緊的官位無法長久空著不舉薦人。因故老夫還是要來問廷益一句,得個準信才好。”于謙剛要開口的樣子,楊士奇卻果斷伸手作了個手勢制止他:“還有數言,姑且聽老夫說完。”
“楊公請教誨。”于謙忙道。楊士奇道:“若廷益確是堅持,無論如何不願出仕。老夫別的事不好辦,但一定出面說服湘王撤了府上那些兵士,放你歸於田園江湖。你放心,此事並不難辦,老夫相信湘王就算為了看在老夫面上也會放你一馬。
很顯然湘王對廷益主要是惜才,以前關你是怕你在朝裡成為勁敵,但現在威脅已不存在,廷益不能再容於朝廷,自然就無法再成為湘王的對手。
所以而今湘王就算無法用你,卻也沒必要加害了,惜才加上老夫的情面,此事應無差池。”于謙沉默不語,此番話表面上重點是為他找退路,實則最要緊的是言明一件事:于謙沒機會再為朝廷效力。
楊士奇又道:“廷益的故里在江西,江西目前尚在朝廷官府手裡,雖然朝廷對那地方頻於失控,但若廷益此時回鄉,你的名氣太大,難免也會被地方官盯上刁難…要是怕麻煩,便唯有江湖路可走了。”江湖路是灑脫的說法,其實就是顛沛離,不是那麼好走的。于謙三十來歲的年紀,正是好年華,但也是人生路幾乎定型的時候…於是他繼續陷入沉默。
楊士奇說罷要緊的幾句話,也適時安靜下來。良久,于謙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問:“恩師為何會到湖廣來投湘王?”為何?楊士奇的念頭十分通達,心裡當然明白是因為在政治爭鬥中失敗的結局,這條路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曾經一無所有白身入仕的人,失敗也不過就是回到從前,也更容易提得起放得下,不想在死衚衕僵著,自然要走稍微好點的路。
至少在臉面上,楊士奇表現出了十分豁達的樣子,他翹首沉片刻,若有所思道:“為人為事,要是什麼都做不好,是肯定成不了事。要是什麼都料理得當,成不成卻要看氣運。”他好像領悟出了一個人生道理,同時也是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楊士奇確實覺得自己在朝做官做得很好,沒有什麼地方不妥當的,成了這麼個結局完全是運氣不好…因為,很多妥當事能讓人很多時候都一路坦途。但只需一件失控的事,就能造成災禍。
想這麼些年以來,士林文人、皇帝勳貴、甚至在閹人太監中間楊士奇都留有餘地,平時幹什麼都是得道多助般的順利恰當,實在料不到會有這麼一出劫難。人不能不信命。楊士奇的豁達情緒好像影響了于謙,于謙也搖頭苦笑了一下,苦笑也是笑。于謙又問:“恩師對平安如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