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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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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英。”胡雪巖說“他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當然會得寵。”

“嗯,嗯!”徐用儀說:“我倒還沒有想到。”

“我也沒有想到。”古應接口說道:“我看,這條路子如果要走,就要走得早。”徐用儀不作聲,意思當然是“你們要走太監的路子,另請高明”胡雪巖體會得他的心境,便向古應遞個眼——暗示他不必再談李蓮英。

不過,寶均金還是要談的。古應將胡雪巖準備送五萬銀子,而他認為其中應該留一萬銀子作開銷,問徐用儀有何意見?

“送寶中堂不必那麼多,多了他反而會疑心,以為這筆借款中,又有多少好處。錢要花在刀口上,一文抵十文用,才算本事。”

“那末,筱翁!”胡雪巖笑道:“你倒說說看,要怎麼樣才算花在刀口上?”

“我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總之,如今既然左大人打算獨斷獨行了。寶中堂那裡,就不必送那麼重的禮。不然就變成‘’了。”

“‘’的事,我做過很多。”胡雪巖說:“既然筱翁不贊成,我們就來想它個禮輕意思重的辦法。”

“這辦法不大好想。”古應問道:“是不是跟朱鐵口去談一談。”

“沒有用。這方面的行情他不懂。”三個人沉默了好一會,胡雪巖突然說道:“筱翁,你倒談一談,寶中堂是怎麼樣一個人?”

“人是很念舊的——”因為念舊重情,寶均金受了許多累。其中有件事,凡是浙江人無不知道;六、七年前轟動海內的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將因病暴斃的小白菜之夫葛品蓮,當作武大郎;而誣指小白菜謀殺新夫,又將楊乃武比作西門慶,教唆小白菜下毒的“滅門縣令”劉錫彤,就是寶均金的鄉榜同年。

“寶中堂倒沒有袒護劉錫彤;不過劉錫彤總以為寶中堂一向念舊,有此大軍機的靠山,做錯就做錯了,沒有什麼了不起。結果是害己害人,連累寶中堂也聽了好些閒話。”

“這劉錫彤呢?”胡雪巖說:“充軍在哪裡?”

“老早死掉了。”徐用儀說:“你想七十歲的人還要充軍,不要說關外冰天雪地吃不消;自己想想,對不起祖宗,對不起自己,哪裡還有,哪裡還有活下去的味道?”

“是啊!做人總要有味道,活下去才有勁。”胡雪巖又問:“他是哪裡人?”

“靠近滄州的鹽山。”

“家裡還有什麼人?”

“不大清楚。”徐用儀說:“他有個兒子,本來也是牽涉在楊乃武那一案裡的,後來看看事情鬧大了,劉錫彤叫他回鹽山,哪知坐的是福星輪。”福星輪沉沒,是在中國海域中發生的第一件重大海難事件;所以徐用儀不說,也知道劉錫彤之子已經遭難。

“哪裡有什麼一路福星?”古應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劉錫彤居心可惡,才會遭禍。不過報應也太慘了。”

“打聽,打聽。”胡雪巖說:“齊錫彤總算在我們杭州做過父母官,子孫如果沒飯吃,應該做個好事。”徐用儀心想,胡雪巖哪裡是為劉錫彤做過餘杭縣知縣的香火之情;無非看在寶均金分上,做件小小的雪中送炭之事,希望見好於寶均金。不過他亦必須有這麼個冠冕堂皇的說法,才不落痕跡,否則就會為人所譏。人情世故畢竟是他識得透。這樣轉著念頭,不由得又想起一個人“寶中堂有個弟弟叫寶森,”他問:“胡大先生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此人怎麼樣?”

“此人去年讓言路上參一本。參的其實不是他,是寶中堂,參寶中堂袒護親族。不過,這一來倒楣的一定是寶森,如今境況很窘。”

“呃,筱翁,你倒談談他倒楣的來龍去脈。”原來寶均金之弟寶森,本是直隸的候補知縣,即沒有讀多少書,也談不到才具,而且理路不大清楚。靠他老兄的面子,總常有差使派他;有時州縣出缺,派他去署理,坐堂問案,笑話百出,上官看寶均金的分上,只有格外寬容。

後來曾國藩由兩江總督調直隸,他是講究吏治的,看寶森實在沒有用處,想照應他亦有力不從心之。寶森幾次找寶均金,要他八行書給曾國藩討差使,寶均金怕碰釘子,不肯出信。到得真的纏不過了,寶均金說:“你到四川去吧!”為他加捐,由候補縣變成候補道,又在吏部說了情,得以分發四川。

四川總督名叫吳棠,此人於慈禧太后未入宮以前,有援之於窮途末路的大恩。慈禧之父惠徵,官居安徽池太廣道,是守土有責的地方官;咸豐初年,洪楊起事,舟船東下,勢如破竹,惠徵望風而逃,降旨革職查辦,旋即一病而亡。語說:“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有抬”官場最勢利不過,何況惠徵是“犯官”的身分,加以外省的旗漢之別;遠較京裡來得分明,因此,慈禧以長女的身分,攜帶一妹兩弟,奉母盤靈回旗時,一路遭受白眼,那種境況,真可說是淒涼萬狀。

一天船泊江蘇淮安府桃源縣,忽然有人送來一份奠儀,而且頗為豐腆,白銀二百兩之多。慈禧再看名帖上具銜是桃源縣知縣吳棠,不由得納悶;惠徵從無這樣一個朋友,如說是照例的應酬,隔省的官員,了無淵源,充其量送八兩銀子的奠儀,已是仁至義盡。一送二百兩,闊得出奇;慈禧判斷,一定是送錯了,防著人家要來索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

她的判斷不誤,果然是送錯了。吳棠一看聽差送上來的回帳,大發雷霆;幸而他有個幕友,深明人情世故,便勸他說:“送錯了禮沒有去討回之理;就討,人家也未見得肯還。聽說這惠道臺的兩位小姐,長得很齊整,而且知書識字;旗人家的閨秀,前途不可限量,東翁不如將錯就錯,索送個整人情,吊上一吊。”吳棠心想,這不失為“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打算,當下肅其衣冠,備了祭品,傳轎打道運河碼頭,投了帖上船祭靈。祭畢問家屬;慈禧的兩個弟弟惠祥、照祥,都還年幼,只會陪禮,無從陪客;都是慈禧隔著白布靈幔,與吳棠對答,再三稱謝。

這一下足以證明,吳棠的奠儀並未送錯,可以放心大膽地支用了。慈禧涕零之餘,將吳棠的名帖放在梳頭盒子裡;跟妹妹相誓:“倘或天可憐見,咱們姊妹也有得意的一天;可千萬別忘了吳大老爺這位雪中送炭的大恩人。”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上”姊妹做了妯娌,不過十年的工夫,姐姐“以天下養”妹妹亦貴為醇王的福晉。

辛酉政變,兩宮垂簾聽政,慈禧第一件快心之事,便是報恩;這時已升知府的吳棠,官符如火,一路超擢,吳棠既庸且貪,而凡有參劾吳棠的摺子,一概不準。不過五、六年的工夫,繼駱秉章而為四川總督;他在成都,公事委諸屬下,每天開筵演戲,頓頓魚翅雞鴨,自我豢養成一個臃腫不堪的大胖子,四川人替他起了個外號,叫做“一品”寶均金為老弟的打算是,惟有到“一品”那裡當差,不必顧慮才具之短。果然,吳棠看寶均金是大軍機,一到就派了“厘金”的差使;終吳棠之任,寶森的稅差沒有斷過,是四川官場的紅員之一。

不久,吳棠歿於任上,繼任川督的是殺安德海的山東巡撫丁寶楨。安德海在兩宮太后口中,稱之為“小安子”;他是慈禧太后寵信的太監,在“辛酉政變”中立過功勞,升任為長宮的總管。仗著慈禧太后的勢力,招權納賄,驕恣不法;有年夏天,打著太后的旗號,擅自出京,連直隸總督國藩,都只能側目而視,不敢動他。不道丁寶楨卻不買帳,等他一入山東境內,便派人嚴密監視,及至證實了他並未奉有赴江南採辦的懿旨,便不客氣地下令逮捕,飛章入奏,奉旨“毋庸訊問,就地正法”;隨即提出牢來,在濟南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