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琵琶巷把花憐遠嫁望山莊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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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紅卻一手拿著紅封套,一手又把他拉住,說:“可是還有一件事,群雄鏢店的獨角牛他可說過,不到二十五歲他不許我從良!”韓鐵芳瞪著眼問說:“憑甚麼?”蝴蝶紅慘悽悽地說:“早先我沒敢告訴你,他也常到我屋裡來,我不敢不接他,他也說過要娶我,但得等他三五年,他湊足了銀子時,我也不敢不答應他。…我要是跟了你,他不至於怎麼樣,他也是在本地混的,不敢得罪財東,但我若跟了範彥仁,那可就不行了。他一定來打鬧,誰敢惹他?昨天他還派人來這兒打聽…”韓鐵芳冷冷一笑,搖頭說:“不要緊,我有法子,我走了,我回家還有緊急的事。”蝴蝶紅卻把他死死地拉住,仰著可憐的臉兒說:“你還能來一趟嗎?”韓鐵芳想了一想,就說:“明天我還能來,可是,我剛才說的那番話,你必須照辦!”蝴蝶紅答應著,這才緩緩地將韓鐵芳的胳臂放開了,韓鐵芳卻頭也不回,邁著大步至外院。
那鴇母從屋裡出來,攔截住他說:“大相公您先別走,我跟您還有幾句話說!”韓鐵芳就站住身。這鴇母就滿面帶笑,說:“大爺!我可不是催您,您既是要把我們紅兒接過去,您就先訂下個大概的子,錢呢,三兩五兩的也行,您先撥過來一點,我就好把紅兒先送到我家裹去,就不叫她接客啦。”韓鐵芳也不笑了一笑,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並不想接她,是要她跟那範彥仁從良,明天範彥仁就來把她接出去。”鴇母發怔,說:“哎喲!
…
”鐵芳擺手說:“你別不放心!她的身價你不是要一百五十兩嗎?一分一釐也不會短少你的,你就別管她跟誰了!”鴇母搖頭說:“身價我倒是不爭,由五六歲時我把她買來,到現在十幾年,她給我賺的銀子、爭的光,也不少啦,銀子我現在是決不多爭。我就是得瞧見她跟個靠得住的人,我也不是貪圖甚麼,也不缺親短友,就是得瞧見她跟個靠得住的人,那我就放了心啦。”韓鐵方說:“範彥仁那個人也很好,我曾向幾個認識他的人打聽,都說他為人忠厚老實,而他又願聘娶紅姑娘作嫡室夫人,你們煙花中人能夠給人作正太太,不是件榮耀的事嗎?範彥仁雖然沒多少錢,但也能養得一個老婆,我將來還要叫他們去作生意。這件事可以說是我作的媒,你就只等著拿銀子,其餘的事你就全都不必過問了。”鴇母臉忽然發白,探著頭悄聲說:“既然大相公的主意這麼辦,我還有不喜歡的嗎?可就是…那獨角牛。”韓鐵芳冷笑著搖頭,說:“有我作主,你難道還怕他嗎!”鴇母更發愁地說:“因為他早先真說過那惡話,他們甚麼事情作不出來呀?”韓鐵芳拿鞭子搖擺著說:“不要怕!無論甚麼事情都有我!”說著轉身而出。
他出了這琵琶巷,那個閒漢趕緊把他的馬牽過來,並笑著說:“大相公,您大喜呀!”韓鐵芳也不理他,騎上馬,拐了兩個彎兒就到了大街上,街上很熱鬧,車來人往,但像他這樣在大街上騎看馬行走的人,還沒有第二個,街上的人很多認識他的,很多人特意避路讓他的馬過去。
他才走到了東大街,就見路南的那群雄鏢店的門首站著幾個穿短衣的,有靠著牆的,有把兩隻胳臂在前把手抱著肩膀站著的,還有的雙手著,都長長的一臉橫,還狂笑,撇嘴,其中有一人身材高大,臉黑紫,腦門子上歪長著一個核桃大的瘤子,這就是洛西一帶有名的鏢頭,本地的惡霸,煙花巷裡的魔王——獨角牛。他像正在跟幾個人商量甚麼事情。他認識韓鐵芳,但向來不說話,如今他只向韓鐵芳望了一眼,沒甚麼表情。韓鐵芳的馬就走過去了,韓鐵芳卻在心裡想主意,在馬上稍微一凝神,主意就決定了。於是他緊走,一霎時就出了東門。
這裡就是東關了,有一條衚衕叫作舉人巷,巷裡卻都是一些小門戶,韓鐵芳來到一家門前,不了馬就上前打門,從門裡出來個抱孩子的中年婦人,見了韓鐵芳就說:“韓大相公,您進裡邊坐吧。”韓鐵芳搖頭,只問說:“申師傅在家裡沒有?”婦人說:“他在家。”鐵芳就說:“趕快請他出來。我有幾句話要跟他說。”婦人遂抱著孩子又進到院裡,就嚷嚷著說:“韓大相公找你來呀。”裡邊有男子答應了一聲,急匆匆地就跑了出來,這男子有三十來歲,身體也頗為健壯,披著汗衫,拖拉著鞋,小辮盤在頭頂上,見了韓鐵芳就連連打躬,笑著說:“大相公!想不到今天您的大駕來此!您看我這樣子,屋裡也亂七八糟,我也不敢往裡讓您。”鐵芳說:“我不進去,今天我來是有一件事要求申師傅幫忙。”姓申的起來說:“大相公有甚麼事情您就只管吩咐吧。您要說求我,我可是不敢當,我柺子申飛,當年在江湖上吃了虧,八百兩的鏢車貨物都被賊劫去,名聲掃地,賬主子命,若不是您慨然解囊,救了我那年饑荒,那時我就一定得上吊,現在我的老婆孩子,不一定成了誰的老婆孩子了。我受了您的大恩,無可報答,現在,無論甚麼事,只要大相公一句吩咐,赴湯蹈火下油鍋,我也去,您就說吧。”韓鐵芳就說:“也沒甚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我叫你幫我個忙,把獨角牛替我打了。”柺子申飛一聽這話,他卻發了怔,要吐舌頭,趕緊又閉上嘴。韓鐵芳把實話都對他說了,柺子申飛發著怔想了半天,然後一頓腳,說:“得啦!大相公既然託付了我,說不得我得跟獨角牛幹一幹,甚麼叫素的情,甚麼叫鏢行的義氣,我也都不能管了。你放心吧!明天一早我一定到琵琶巷,只要獨角牛他敢滋事,敢發威,我就敢請他吃柺子,可是我那雙柺子…也不是減低自己的威風,真怕到時敵不過獨角牛的單刀,我還得趕緊去請上幾個朋友。”韓鐵方說:“你就去吧,請得人越多越好,無論到那時那個架打得起來打不起來,我每人給一吊錢,若不幸受了傷,也由我出錢買藥。只是千萬別向人說出是我找你們的。”柺子申飛笑善說:“我知道!連我朋友我都不會跟他們講實話,只叫他們打獨角牛就是了。”韓鐵芳又說:“明天他們若是不下手,咱們也不要找。”柺子申飛點頭,又笑著說:“我知道!保了十年鏢,走江湖,爭強鬥勝難道連這個小架全都不會打?大相公您就放心吧!明天您就瞧著,我一定會把事辦得漂亮、乾淨,外帶著麻利、脆快!”韓鐵芳笑著,上馬拱了拱手就走了,他在東關的街上沒再遇見瘦老鴉,一直回到望山莊。
到莊門前,夕陽已斜照進村來,映得桃花益發嫣紅。他下了馬,就有僕人接過去溜,他摸了摸馬,覺得有些發溼,又見馬的鼻子跟嘴,都噓噓地氣,他不有點兒皺眉,就想!這匹雪中霞,還是自己最喜愛的馬,怎麼才跑了這一趟,就累成了這個樣子呢?若是騎著它走江湖,仗著他去追殺仇人,或是踏雪登山,它還能夠勝任嗎?因此決定再牽出一匹馬來試一試。
自己一共有十匹馬,以前自己是以皮顏和姿式,品評馬的良劣,但如今卻是要以馬的力氣強弱來分一分了,他興致地由通著馬廊的偏門,就走進了廊裡,這馬廊內有馬棚五間,看馬的人和打更的住屋兩間,院子很大,此時九匹馬都正在槽邊吃草,白的、棗紅的、鐵青的,其不一,從外表看都頗為矯健,叫鐵芳頗難取捨,他自恨不是善於相馬的伯樂,手扶著石頭馬樁,不的為難。
這院裡栽著的石樁一共四,石頭全有碗口租,栽在地下很深,這是幾年前韓老善人親眼瞧著叫人刻的、栽的,四石樁像桌子腿兒似的那麼列成兩排,兩樁子的距離都有一丈,假若上邊再蓋上一塊一丈見方的扁平石頭,那麼正好是個高腿兒的石頭桌子。這四個東西怪模怪樣的立著,可是因為年久啦,也就沒有人覺得它怪。
韓鐵芳在此看了半天,覺著還是他的那匹“烏煙豹”強健,別看黑的馬不值錢,但雄健、高大,無論哪一匹馬還是都比不上它。旁邊有管馬的兩個人,都笑著問他,一個就說:“大相公您看!烏煙豹那傢伙拿頭亂頂,就許它吃,不許別個吃,這傢伙一天半包料都不夠,真是個大飯桶,大相公這幾天也不常騎它,要叫它長了膘,可就更跑不動呀!”韓鐵方剛要叫人把烏煙豹牽出去,想繞著村子跑上一回,但這時忽聽兩個看馬的人說:“老員外來啦。”韓鐵芳疾忙將手離開了石樁,回身一看,只見他父親穿著灰布的夾褲襖,嘴叨著旱菸袋,他肥大的腦袋,寬闊的紫臉,蒼白的連鬢胡,又高又肥的身子昂然直立,邁著大腳步,直跟一隻巨象似的。而且這幾天來他都沒有笑容,如今更為可怕。
他不看兒子,卻先看那幾匹馬,就說:“養活這些匹馬乾嗎?有人牽了來就買,買了來又沒用,將來越聚越多,又不叫它們下田耕地,豈不是養一大群廢物嗎?再說,我看這些匹馬,沒有一個看得過去的,三!”他叫著那個管馬兼打更的人的名字,就發號令似的說:“明天把這些馬挑一挑,留下兩匹拉到田裡去耕地,其餘的一堆都賣了,換來銀子我要把城裡的財神廟修修呢。”三答應著。
韓鐵芳卻在旁邊一聲也不言語,臉有些氣得變了。他父親忽然過來拉了他一下,他覺得他父親的力量極大,幾乎把他摔了一跤,就聽他父親說:“你來!”韓鐵芳就隨著他父親由偏門進到正院裡,韓家的院落空大,但人口稀少,鳥兒在地下啄著被風搖落的桃花,見了人來都不大躲避。
西房是鐵芳之妹,玉芳小姐的閨閣,有丫鬟在房裹說笑聲,東房是少***房子,韓鐵芳輕易也不到那房裹去。他卻隨著他父親進到了北房,北房內供著佛香菸鐐繞,而房中的器具陳設都很簡單,只有幾隻鎖得很嚴的大木箱。紅木的大靠椅,當然是有的,韓老善人就坐下,又滿滿裝了一鍋子煙,打著了火鐮,點著了,就慢慢地問說:“前天你說你要走,你現在拿定了主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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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你可別當作耳邊風!走江湖,覓仇家,決不是一件易事,別說你嬌生慣養地慣了,連只鵲你也打不過,就說我,我敢說我是川陝甘涼青海新疆闖過了幾十年的英雄好漢,手下殺…”瞪起兩隻大眼,出人的凶氣,忽然又長嘆了一聲,臉上現出幾條皺紋,竟又跟個老菩薩似的了,他的聲音也緩和了,就擺動著肥大的手掌說:“不行呀!黑山熊他神力無敵,武藝沒有對手。連當年我正年輕力壯,尚且鬥他不過,何況你?”又表示出一種輕視的樣子來。
在他眼前站立的韓鐵芳卻忿忿地說:“兒子雖然不會武藝,但是這個仇,我也是一定要報!我的母親臨死之時曾對我說:你本來不是我生的,我本是一個僕婦,真正的太太方二太太被黑山熊給搶了去了,現在她三分是活著,七分已喪命…”韓老善人才聽兒子說到這裡,就又暴跳起來,大聲嚷嚷說,“她胡說!我想不到她臨死時還背著我,跟你說那些混賬話!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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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了幾句的他可又把聲音降低了,站起身探著頭,啞著嗓子說:“她不是你的親孃,那為甚麼她是我的老婆?你是我的兒子呢?”韓鐵方說:“據我想,她是我的後母。只可惜她臨死時只說了那幾句,她後來就不能說了。但爸爸你既不願意告訴我實情,我也不願問你。反正我是要往青海去找黑山熊,我要知道我的親孃到底是生是死?有我那母親臨時給我的表證在此…”說時由身邊取出一件柬西來,原是個桑皮紙的包兒,扁扁兒地。
打開了紙包,韓老善人驚奇地瞪直眼睛,一看原來卻是個極平凡的東西,是一塊三角形的紅羅,一邊是參差不齊,好像是用剪子匆匆忙忙剪下來的衣服邊,卻還都鑲著窄窄的花邊,可見是由女人身上剪下來的,韓老善人就問說:“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來的?這麼一塊破爛布,我怎麼沒見過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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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鐵芳有些悲傷地說:“這塊紅羅,我那母親收藏不止一,她臨死之時才將這給了我…”韓老善人又忿怒地罵著:“媽的!這些年她連我也瞞著,媽的!”韓鐵芳又說:“我那母親說這是我親生母親的東西,她現在如在世間她看見了這東西,就必能認我。”韓老善人冷笑著說:“那你就把這塊破紅布,快些縫在你的帽子上吧。不然,你難道見了女人就掀人家的裡邊衣棠看?媽的,你那個死娘,臨死還給你出這壞主意,你也真相信她的話?這幾年也真難為你,藏著這塊破布沒丟,媽的!只不知她臨死時告訴過你沒有,我是你的親爸爸不是?”韓鐵芳卻搖頭說:“她沒說,我也不打聽這些事,爸爸你既從我小時,就將我養大,即使不是親的,這種深思也是跟親的一樣。爸爸對待我的深恩我不會忘!我此去只是去訪查我的親孃生死,並去找黑山熊。”說到道里,中的怒焰又起,又忿忿地說:“黑山熊擄去我的親孃整整十九年,並且連爸爸也不敢惹他,近且聽說他要來找爸爸,他來時必定沒存著好意,還許想把我也擄走呢!不如我先去找了他去。”韓老善人卻冷笑著,說:“現在我倒不怕黑山熊,他來了,我也不跟他拼鬥,我只跟他去打官司。而且當年把好女人歸他,爛女人歸我,他還有甚麼不服氣呢?”說到這裡,急忙又把話止住,似乎是自悔失言,而且有些殲悔往事。他就長嘆了口氣,又坐下用力磕了幾下菸袋鍋兒,又問說:“你知道黑山熊住在其麼地方嗎?”韓鐵芳說:“最近我聽說他仍住在祁連山陽。”韓老善人又問說:“你是聽誰說?”韓鐵芳遲疑了一會,才說:“這是由一個由祁連山來的人說的。”韓老善人又問說:“可知道祁連山有多麼高嗎?”韓鐵芳搖搖頭。
韓老善人卻把菸袋高高舉起,說:“祁連山的高啊,令人不敢仰著臉去瞧,你也知道咱們這裡望得著的嵩山,人說嵩山是五嶽中的中嶽,但你不知道,那祁連山比十個嵩山還要高,無冬無夏,那山上永遠有雪,山路曲折,連一條寬平的道兒都沒有。
“山南就是青海,那裹住著喇嘛和許多蕃人,牛羊成群,咱們說的這種話,到那裡無人能懂,咱們這點銀錢,到了那裹也算不著數,他們都闊極了,而且個個身強體壯,有的人且會妖術法,我的這點武藝拿到那裡,一點也施展不開。”
“山陰就是甘涼大道,那所在,在太平的時候也是非常難行,響馬成群,武藝高強的人不計其數,你說的那個黑山熊吳鈞,就是三十年來祁連山一帶第一個大財主,第一位綠林好漢,由秦川、蘭州、涼川、甘州起,直到新疆伊犁、迪化,北過長城,南到青海,提起來吳大太爺之名,無人不膽戰心寒。
“假若在那裡有人敢批評吳大太爺一句,立時這個人就得沒命,因為那幾千里之內的腳伕、車戶、店家、酒保,所有的人全都是黑山熊的手下,黑山熊這個人,家住在哪一縣郡沒有人曉得,也沒有人敢說,不過當年我卻見過此人一面,此人的年歲與我相差不多,但論起武藝來…”說到這裡,韓鐵芳不由得注意地往下聽,韓老善人卻臉變得發慘,搖了搖頭,說:“我真不是他的對手!二十年前,那時我尚跟你的二師叔同在一處,我們一同在青海一帶做買賣…”韓鐵芳就問:“做其麼買賣?”韓老善人搖手說:“這你不要問,你那二師叔名叫金剛跌趙華升,…”說到這裡,韓老善人的臉忽然發出一陣煞煞的白,白了半天,翻著兩隻眼睛,把黑眼珠完全翻上去,只著兩顆白眼珠,十分的可怕,他就這樣,呆子似的,又像老和尚唸經似的,嘴裡叨叨唸念地說:“他是一條好漢子:武藝超群,生平沒做過半件虧心事。他與我,跟你四師叔徐廣梁,還有那瘦老鴉,我們不但是師兄弟,還是盟兄弟。可是現在我們三個好歹還都活著,只有他死了,而且死得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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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鐵芳聽了,不又皺了皺眉,又問說,“他就是被黑山能給殺死的嗎?”韓老善人見問,當時並不答話,臉變得愈為悽慘,那白眼珠並且滾下幾顆豆子一般大的淚水,半天他的黑眼珠方才漸漸地放下,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他死得真是慘!但也不能全怪殺他的那個人。”韓鐵芳卻忿忿地說:“我雖沒見過我那趙叔父之面,但我真佩服他,他必是一位正人君子俠義英雄,想當年他們三人跟父親一同結拜,雖不同生願同死,你們在神前發過誓,他被黑山熊殺死了二十年,你老人家卻在這裡享福,竟把他忘了。我蕭叔父來找你,要請你同去給盟兄報仇,你不但不管,反倒與他翻了臉,把他窮困在此地,幾年來他飢寒迫,你從來不看顧他。…”韓老善人一聽兒子說話袒護瘦老鴉,就然大怒,霍然又站起身來,暴躁著說:“休要再提他!我知道他在這裡裝窮,誠心使我的面子難看。”韓鐵芳急急地說:“他怎麼是裝窮?他又不會偷盜,他哪裡來的錢?”韓老善人冷笑著說:“他只是不敢來偷盜我家罷了。快說一句吧,無論甚麼親故,我早已一概不認了。但是如果有人來求我,不管他是多生疏,我都能好好待承他,花多少錢我也不計。江湖的事兒我早已洗手不幹,別說黑山熊只殺過我的盟弟,就是黑山熊曾殺過我的爸爸,我也不管他了。今天我跟你說明白了,我不是不許你走…”說到這句話時,聲如霹雷,又大聲嚷嚷著說:“我養你長大成人,為你娶納室,錢由著花,我待你並不錯。我,誰不知我柳穿魚韓文佩,二十年來都在黑山熊的眼前甘心低頭,憑你,你連鵝都鬥不過的一個文弱書生,你會敢去找黑山熊?”韓鐵芳也忿然說:“我一定要去!不但是為找尋我生身的母親下落,報十九年來的欺凌侮辱,我還要替我那二師叔報仇。”韓老善人卻冷笑,眼內迸出了兇光,就點點頭說:“好!隨你去辦吧!但是我告訴你,你若是敢走,就不許走出洛陽縣,你若身首異處,那時,你可千萬不要後悔,你這爸爸可是救不了你!”韓鐵芳一聽,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他父親說的這句話,分明是個嚴重的警告,他的臉也白了一陣,又把他父親瞪了一眼,就見韓老善人坐在那把大靠椅上,又裝上了滿滿的一袋煙,閉著眼睛微微地側著頭,韓鐵芳覺得非常奇怪,不知他父親為甚麼反倒那樣袒護著黑山熊,而且他寧可殺了兒子,也不叫人去見黑山熊的面。然而這樣的殘忍無情的父親如何能攔得住自己千里尋母的一片孝心?遂就將那塊紅羅揣在懷裡,扭頭就走。
他並不到他子的屋中去,卻回到小跨院裡,這院裹只有三間房屋,這幾年來全是他一個人住著。白天有小廝伺候著,一到天黑,他怕有人攪他睡覺,就把小廝也趕出去。他閉上院門,獨自在院裡,有時聽他讀書、詩、彈琵琶,有時又靜靜地,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知他整夜在做甚麼事。
他的屋中,四壁都是圖書,琳琅滿目,但也掛著一口寶劍,普通讀書的人都要有一口寶劍為的鎮,也決無人想到他會武藝,劍旁並掛著一隻琵琶,他本是個風公子,聲犬馬,無所不好。他又常出入平康,那琵琶巷裹的女都會彈、歌、唱,所以他也就請過一位教師,教過他幾手兒琵琶,有時他也彈起來,據聽過的人說:他比琵琶巷裡的姑娘彈得好呢。但近因為煩悶,此調也久已不彈了。